《汲香斋异事簿》香盈袖

1、上

　　女生们七嘴八舌的给徐玎月讲这些天发生的事。坐在一旁的白雨繁边微笑倾听，边控制目光不向四周偏移。这些学生并没有因为他这个老师的存在而不好意思说笑，他这个老师却因为旁边“那些东西”的存在而开心不起来。

　　不过还好，骨折的徐玎月呆的是住院病房，四周来回的虚影大多身形完整。就是许多“那个东西”乐于维持生前最后的状态，喜欢躺着。于是有些就那样浮在床单上，和床上的病人身体重合，在人的翻动中露出或平躺或侧卧的姿势。幸好徐玎月这床没有。

　　白雨繁心里哀叹，若不是学生住院，他这个半吊子可不爱来这遭罪，一个不小心被这些东西发现他能“看见”，肯定没完没了。他正发愁，但见天棚上飘下一道灰影，先是晃荡着从徐玎月半边身子穿过沉到了下一层，然后又在床头探出了头。对方好像对这间病房的话题很感兴趣，竟停在那不走了，害得白雨繁赶忙把脑袋向窗户偏去，装作看外面。

　　可是窗外对着的正巧是急救病房所在的楼，只见各种奇形怪状的朦胧身影在那里飘荡。有些显然是受了车祸，淋漓着的鲜血和碎肉在离开他们身下的空中消失又出现。白雨繁只看得俊脸发白，几度欲呕。

　　“老师你不舒服？”病床上的徐玎月见了殷切问道。

　　“没事……”白雨繁捂了嘴勉强道：“可能中午吃坏了东西有点反胃，我去厕所吐一下就好了。你们继续聊。”说罢向她们惨然一笑，尽量无视其他东西，开门出去了。

　　“嘿嘿，还好白老师不是女人。”某人看着关上了的门道。

　　几个脑子里不知道在转什么的女生对望一眼，吃吃的笑了。

　　而没有听到这些话的白雨繁却是刚出了门就后悔头痛了。五谷轮回之所最易滋生各色肮脏的低级灵，他又哪里敢在医院这种地方去厕所啊。摸着尚在进行不正常蠕动的胃，年轻的老师决定寻个椅子，按古盈袖给的清心法静坐一会儿。

　　真是的，从进医院到现在见过的东西可比一个月在外面见过的还多。他正在心里发着牢骚，只听嘭的一声，竟一不小心撞了拐角处刚转过来的一个人。“哎,你没事吧？”白雨繁扶住那被他撞得后跌的人，不好意思的问。

　　那个被他扶住的白衣小护士显是有些腼腆，站稳后把手里的空托盘抱在怀里，低下头小声的道：“没、没事。”

　　“不好意思啊，我没看路。”白雨繁松开握着她胳膊的手，有些诧异于手中的感觉。小护士的胳膊竟然瘦得仿佛他一把抓住的是骨头。

　　“嗯，没关系。”那护士似乎不习惯白雨繁的道歉，抬头对他羞涩一笑，匆匆的抱着托盘走开。

　　白雨繁回头目送她走向白光暗淡的走廊那头，最后一转弯，看不见了。

　　他抬起刚才伸出的手，嗅了嗅……

　　静坐了片刻，等他回去时，女孩们已经聊得差不多了。白雨繁舒了口气，催促她们该走了。再不走，等近黄昏的时候，这里可更让他受不了。幸好小丫头们同意了。

　　出了病房，沿着来路返回。拐了弯后，白灯洒下的光竟然都是特别微弱的。还有挺长的走廊，尽头是电梯门。

　　一个小丫头嘀咕了几句，“怎么这么暗。来的时候不这样啊……”空荡荡的走廊，暗淡的灯光，营造出的气氛诡异得令人齿冷。

　　白雨繁强笑道：“怎么，害怕了？”到底是一群小丫头，被这么反问后，一个个就又气势高昂了。

　　可白雨繁心里却已经七上八下没有谱了。小丫头们感觉不到，他可是能看见走廊里什么都没有。是，什么都没有。没有灵，没有魂，一丁点都没有了。这可不正常。该不会是有什么“大东西”过来了吧……

　　进了电梯，他正要舒口气，却见电梯才行到10楼就停了。门开，一个护士，推了一个病人进来了。

　　由于有时候需要推病床上下，因此住院楼的电梯都是很长的。白雨繁和六个小丫头往里让，那个护士推着轮椅行到正对白雨繁的一边。那护士个头不高，白帽子白口罩把脸挡得严实，她又半低着头，眼睛向下看着，让紧盯着她的白雨繁只看得到她那很长很密的睫毛。

　　奇怪的不止她一个。那轮椅上的病人也诡异的戴着鸭舌帽，从脖子到脸都缠着纱布，手塞在盖在腿上的毯子里，一分皮肤也没露出。

　　看着他们，白雨繁把手掩到鼻子上，咳嗽了几声。

　　电梯继续向下。白色的顶灯映得电梯间的钢板发出幽幽的泛蓝光芒。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人的呼吸声和细碎的衣服摩擦声。几个女生忍不住握住彼此的手。

　　陆续的，又下了几楼，一些探病的人也进来了。白雨繁眼看着一些精怪在电梯外飘忽，却在电梯门一开的瞬间四窜逃离。等到电梯门合上时，他笑了。

　　好不容易到了一楼，小丫头们迫不及待的快步出去。白雨繁斜眼看了那护士和她轮椅上病人，也迈步走出去。而那只剩护士和病人两个的电梯，向地下沉去。

　　看着电梯上面的数字停在“-2”上，白雨繁一手插兜，一手又伸在鼻下嗅了嗅，然后微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