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跑，你这个人我追定了》粥先

12、我很凶吗

　　被迫上了贼船，萧竹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他想，怪老头可能真的丢下他回去睡觉了。
　　这里险象丛生，对方却安稳地做着青天白梦。
　　他越想越委屈，眼眶逐渐红了。
　　本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遭遇那么多变故。无助又不安的心绪拧在一起，情绪翻涌，豆大的泪珠就滴了下来。
　　起初还能强忍着不出声，但毕竟是孩子心性，无声变成哽咽，后来便大哭起来。
　　他是不爱哭的，因为那个把他抱在怀里为他擦泪的人已经不在了。

　　绍安没想到刚才还在问东问西，不依不饶的人，怎的说哭就哭，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了？”他将萧竹牵到自己旁边坐下，拿出手绢为他擦泪，温柔地问，“是我吓到你了吗？”
　　可能真的是害怕了，萧竹哭得更厉害了。
　　绍安诧异地望着他。
　　“我有那么凶吗？”
　　话说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会怕的好吧。
　　他反思着刚才的行为，细细品来好像确实有点像不怀好意。
　　“好吧，可能是凶了一点点。”绍安认真温柔地哄着，“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伤害你。”
　　也许是眼前这个十八九岁少年的双眼跟他母亲的真的很像，望着他的时候也很温柔。
　　萧竹抹去泪水，用红肿眼睛紧紧盯着那双如水似的眼眸。
　　看着看着，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想去轻触一下那双眼睛，但当手快碰到时像是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
　　“眼睛太凶。把它遮住。”绍安看出他的意图，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眼睛上。
　　眼睛是很脆弱的，可他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就让他的手覆了上来。

　　萧竹感觉到他闭起眼睛时，长长的睫毛在手心里很轻的扫着，有些痒。
　　良久，他才拿开手，擦去眼角的泪痕，忍住哭泣。坐在旁边低头不语，垂首看着脚尖。

　　绍安歪头看他，心中疑惑：“这是哄好了？”
　　可当看到萧竹仍是伤心模样，心中不免有些自责起来。
　　“饿了吧？”他从食盒里拿出点心摊在他面前，轻声说，“先吃点东西？”
　　闻着几枚精致的点心在面前散发出的诱人的香甜，萧竹才想起他大半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之前情况危急他不觉得饿。现在放松下来，又加上刚才哭一场，确实有些饿了。

　　他拿起糕点，咬一口，甜味在口中漫开，鼻头一酸眼泪又掉下来。
　　落在包裹着点心的油纸上如露珠一般，晃动着慢慢滑落下去。
　　“怎么又哭了？”绍安皱眉，一脸担忧地问他，“不好吃吗？”

　　萧竹摇摇头，一边抬手擦泪一边把剩下的糕点放进嘴巴，试图堵住从喉咙逃出的哽咽。
　　“慢点吃。”绍安帮他擦去唇边碎渣，又拿起一块递给他，“还有呢。”
　　“嗯。”萧竹点头，用带着沙哑鼻音低声回答着。
　　“那吃完以后可不许再哭了，点心都在这儿，再哭我可就没有办法了？”绍安嗓音低低的，温柔又缓慢地说着，“可不许告诉阿轲他的糕点没有了，我可不想再哄一个。”
　　见萧竹点头，他终是眉头舒展，浅笑开来。

　　“先生。”阿伯勒马停车，出声提醒道，“要进皇城了。”
　　“我知道了。”
　　随后，马车被守卫拦下来，停在城门口。
　　虽有军队护送，但例行检查仍需遵守。

　　守卫围着马车查看一番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后，一名高个子守卫站在马车旁恭敬地说：“久闻先生大名，我等多有冒犯之处，还望体谅。可否请先生打开帘子，让卑职一观。”
　　绍安带上浅露后拉开帘子对他礼貌性地行着礼，说：“有劳。”
　　“得罪了。”
　　“确保皇城安危乃将军职责，又何来得罪一说，将军言重了。”他端坐不动，平静地回答。
　　车帘刚一放下，声音又响起来，“先生，皇上口谕只你一人进宫。随从还请在门外等待。”

　　听此，萧竹有些担忧地看着绍安，他却对他笑笑，眼神示意让他放心。
　　“我这小书童天性怕生，不能离我半步，还望将军通容。”他说的情真意切。“若是皇上怪罪起来，责任全由在下承担，还请将军通融。”
　　“先生莫要为难我等。”男人说得果断，不留余地。
　　僵持中护送的领队走了过来，神情不悦地说：“你可知他是皇上钦点之人，耽误了觐见，皇上怪罪下来你可担当不起。”
　　“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并无心为难先生。”

　　双方正僵持着，一位四五十岁，手拿拂尘一副公公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
　　守卫见到男人立马上前恭敬行礼，齐声喊道：“张公公。”
　　“都起来吧。”对方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才不慌不忙地问，“出什么事了？”
　　待守卫讲清缘由后，他连忙命令守卫放行。

　　他快步走到马车前，对着车内深表歉意地说：“先生，他们多有得罪还望莫要见怪。皇上吩咐咱家在此恭候，岂料有事耽搁误了时辰，让先生为难了。”
　　绍安听言从车上下来，对他行礼后，说：“张总管言重了。”

　　遣退护送军队后，绍安邀张公公上车同乘，他颔首谢过，没有推脱跟着进入车内。

　　萧竹看到有陌生人进来，拘谨地看他一眼，身体不自觉地向绍安身旁凑过去。
　　张公公却毫不掩饰地直勾勾打量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才笑着对绍安赞许道：“先生果然担得起世人的赞扬，连身边稚童都如此聪慧机敏。”
　　“莫要说笑，不过是世人谬赞。”
　　“先生莫是不信？咱家可从未看走眼过，还是说先生并不认同。”张公公话中有话地说。
　　“非也。”

　　萧竹则低头绞着手指，张公公的到来让他心生防备，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偷偷瞅了绍安一眼，看着他们熟络地攀谈起来，他感觉绍安好像对此人的到来还蛮欢喜的。

　　进入皇宫内城不能在再乘坐马车，只得步行。
　　张公公先一步下车等在一旁。身旁无人时绍安低声对他说：“接下来我还有事要做，此处守卫疏松回去的路不长，千万注意安全。我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萧竹知道他说的回去是指哪里，得到自由后他并没有立刻撒欢地跳脱出他的视线。
　　只是用那双像被墨水浸过一样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此刻他不想问，关于他这人都知道些什么，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只是略显落寞地看着他。

　　绍安回视着他，移开视线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半无奈半戏弄地说 ：“怎的几块糕点就把你收买了，犹记当时可是有人哭着不愿意。早知那么好哄，我哪里还用废那么多功夫。”
　　也许是看他年纪还小，绍安说话总是轻声慢语，耐心又温和。
　　萧竹看着他脸上浅浅的笑，很好看，很温暖，看入迷了也忘了反驳。
　　被看得不好意思了，绍安握住拳头抵在嘴巴咳了两声，“咳咳。”
　　萧竹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顿时羞红了脸颊，直蔓到耳垂上。。
　　“他笑起来眉眼间的神态跟母亲好像。” 萧竹偏过脸，怅然若失地看着眼前虚空。

　　“可以自己回去吗？”绍安不确定地又问一遍。
　　“我才没有被收买呢，我只是……只是……” 萧竹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支支吾吾，眼神闪躲。当余光撇到旁边的包裹，急中生智却还是有些心虚地说，“你还没还我发簪衣服呢。”
　　不等绍安拆穿，他就羞得低下了头，露出的后颈都一片绯红。

　　绍安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忘记衣服这茬，他失笑着，说：“好好好，还你。”
　　听完，萧竹人都想钻地缝里了。
　　“我此行是要进宫面圣，不能带你同去。”收了笑，绍安转身蹲下说，“从这里回去不远，日后我们会再见的。”
　　“嗯。”萧竹低下头不愿与之对视，看到那双眼睛就会想到母亲。
　　可母亲不在了，母亲的样子他也记不太清，就只记得她的眼睛很温柔，很干净。

　　“回去小心。”绍安抬手在他头上轻抚着，仔细叮嘱着，“注意安全。”
　　小孩子心性单纯，你对他稍微露出一点好意，他就把你放在了心上。
　　不舍分离。
　　他仔细的嘱咐许多，萧竹便点头一一应允。

　　绍安转身下了马车，跟在张公公身侧慢慢向前走去。
　　许久后，萧竹擦干脸上泪痕才缓缓地撩开车帘一角向前看去，只是宽阔的甬道上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两人在转弯处碰到了骠骑大将军卫长青。
　　在这里碰见他，绍安一点也不意外，倒是对方在看见他时有那么一瞬间的讶异。
　　绍安早在军营时就结识了他，跟他也算有些交情。
　　他对此人说不上厌恶，但因为一些事，对他倒也真心喜欢不起来。
　　简单行礼寒暄后，卫长青闲聊似的说：“先生可是与陈将军一道过来的，怎么不见他人？”
　　“陈将军有事要与皇上汇报，于在下先行一步，并未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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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之上皇上端坐于龙椅。皇上四十多岁，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神透出位高者极深的城府。
　　当他看向朝臣时无意间流露出睥睨众生的姿态，总是让人感觉到一股威压。
　　门外小太监匆忙进来，在刘公公耳边低语几句。
　　遣退来人后，刘公公俯身将话传达给皇上，得了旨意后他捏着尖细的嗓音大喊：“宣，绍安觐见。”
　　众臣听到后扭头向外看去，想来都对这个未及弱冠之龄，便运筹帷幄，料事如神的少年很感兴趣。

　　绍安早知如此，在众人的注视下倒也从容淡定，站定后向着高处的帝王简单行礼，并未跪拜 。
　　一时间群臣交耳低声议论，更有甚者直接出言训斥。
　　绍安不愿与他们争论，只是身姿挺直地站在那样。
　　倒是陈钟离听到后不满地回怼回去，一直护着他。
　　皇上对于发生的一切像是熟视无睹，既不责怪，也不出言阻止。

　　良久后，他才哈哈大笑着，说：“先生，果真如传说那般仙风傲骨，胆识过人，我北国有先生这样的人才真乃国之大幸。”
　　“皇上过誉，在下不过一介闲暇散人，实在担不起这样的称赞。”绍安声音平稳地说。

　　一番交谈下来，皇上对他更是欣赏有加。
　　“你可愿留在宫中谋个一官半职？刚好朕的皇子们缺一个像先生这样有学识的老师。”虽然是在询问他的意愿，但语气中却是不容拒绝的态度。
　　“在下一介山野村夫，恐不能单此重任。”
　　“先生过谦，陈将军已经将先生的事迹全部告知于朕，你还是莫要推脱了。”皇上用温和的语气说着，可谁都听出了他言外之意的命令。
　　“多谢皇上厚爱，草民谢主隆恩。”绍安腰微弯，双手交叠推置面前就算行过礼了。

　　退朝后他被张公公遣人带着去了赏赐的府邸。
　　他怎会不知皇上意图，明着是升官进职，实则更相当于一种软禁。
　　他知道皇上本就生性多疑，虽爱才，但前提是能为自己所用。像他这种还不确定能否驯化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庆功宴会在午后召开，当他站在屋檐下望向远方，独自呢喃道： “萧竹应该回到住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