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凌凌君

8、准备

　　韩子期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他看到杨芷安红着眼睛呆呆坐在床上，手里抱着和妈妈的合照，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刺痛。从他发现杨芷安没回家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责怪自己，这段时间他太忽略她了。最近公事确实是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但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空闲的时间来陪伴她，只是他自私的把这些时间用来和小芸见面，只因为他没有办法拒绝小芸电话里满含委屈的声音。他知道他应该和小芸分手的，但当小芸流着泪，跟他说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可以的时候，他不但没能说出分手两个字，还把小芸抱进了怀里。这一切，让他的心里充满了罪恶感。
　　韩子期走近杨芷安，伸手想要把她揽进怀里，杨芷安下意识的一闪，躲开了他的手。
　　韩子期的双手不知所措的停顿在空中。
　　“子期哥哥，你爱我吗？”杨芷安抬头看向他。
　　韩子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空气在瞬间静默了。
　　见他没有回答，杨芷安也不再追问，从床上爬起来：“去吃饭吧，我饿了。”

　　等杨芷安和韩子期到了饭厅，杨正东，杨振和林语已经坐在桌边等着他们了。
　　“爸爸好，林阿姨好。”杨芷安冷淡的对着杨正东和林语打个招呼。
　　看着女儿用冷淡生疏的口吻和自己说话，杨正东的眼里闪过一抹悲哀。
　　杨芷安其实毫无胃口，勉强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安安，怎么了，不吃了吗？”韩子期关切的问她。
　　“我吃不下了，你们慢慢吃。”杨芷安避开他的眼睛，既然不爱她，就不要对她这么好。不等韩子期再说点什么，她站起来自顾自离开了桌子。她没有办法再呆下去了，她恨这里所有的人。她恨韩子期，既然不爱她，为什么又要为了钱而娶她。她恨自己的爸爸，为什么他毁了妈妈的幸福还不够，还要连她的幸福也一起毁掉。她恨林语，恨杨振，恨他们夺走了曾经只属于她和妈妈的爸爸。她再也不想看到他们，永远也不想，她要离开这里，离得他们远远的。

　　第二天早上，韩子期和往常一样去敲门叫杨芷安起床。杨芷安打开门以后，他发现她的脸色极其的苍白，眼睛红肿，好像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安安，你怎么了。”看到她憔悴的样子，他心疼极了。
　　“没什么，子期哥哥，我今天人不太舒服，你可不可以帮我和学校请假。”
　　“不舒服，是不是又发烧了。”韩子期伸手向她额头探去，杨芷安向后一退，让他的手再次落了空。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杨芷安勉强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子期哥哥，你帮我请假吧，我现在很累，我要去床上躺一会儿。”说完不等他回答，杨芷安便关上了门。
　　韩子期怔在门口，杨芷安明显的闪躲让他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他回自己房间打电话帮杨芷安请了假，想了想，他又打了个电话让秘书把自己今天的行程都往后推。打完电话以后，他去厨房，做了份三明治，又煮了壶杨芷安最爱喝的水果茶。
　　“安安，快开门。”韩子期端着早饭，轻敲着杨芷安的房门。
　　杨芷安打开门，看看韩子期手里的托盘：“谢谢子期哥哥。”一边说一边伸手想要接过来。
　　“我帮你拿进去。”感受到杨芷安明显的排斥，韩子期越发不安起来。
　　杨芷安后退一步，让韩子期进到自己的房间，沉默的看着韩子期把托盘放到床边。
　　“安安，你不是说很累吗，别在那里站着了，躺到床上来吧。”韩子期回头看着她。
　　杨芷安没动，只是说了句：“子期哥哥，你差不多该去公司了。”
　　“我今天不去公司了，我在家里陪你。”韩子期回头温柔的对她笑笑。
　　杨芷安站在门边看着韩子期，如果这句话让她早两天听到，她一定会很高兴吧。但是现在，这样的子期哥哥只是让她的心在瞬间加倍的疼痛起来。
　　没有等到杨芷安的回答，韩子期心里的不安更浓了。他向杨芷安走过去：“安安，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我没事。子期哥哥，我不用你陪我，你今天还是去公司吧。”
　　“安安……”韩子期对她的冷淡不知所措。
　　“子期哥哥，你去公司吧。”杨芷安不让他说下去：“今天我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她深深的看了韩子期一眼：“求你了，子期哥哥。”
　　韩子期无法拒绝她，他没有办法拒绝那双染满了忧愁的眸子。

　　站在窗台上，目送着韩子期开车离开之后，杨芷安呆坐了一会儿，到到床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总机小姐甜美的声音传来：“您好，这里是莫氏集团。”
　　“你好，我想找莫青。”
　　总机小姐的声音迟疑起来：“对不起，请问您是哪位，找总裁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莫总裁预约见面，我是杨氏建筑杨正东的女儿杨芷安。”
　　“杨小姐，请您稍等一下好吗？”
　　“好，谢谢。”
　　过了一会儿，电话被转到另一个女人手里：“杨小姐你好，我帮你和总裁约在上午十点半好吗？”
　　杨芷安看看表，九点：“好的，谢谢。”

　　十点二十五分的时候，杨芷安被一个女秘书请进了莫氏集团的总裁会客室。
　　她走进去，里面已经有一个男人坐在那里。那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英俊而又充满了邪气，用着能让女人为之疯狂的挑逗眼神看着她。
　　“杨小姐，不知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莫叔叔，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杨芷安直视着他的眼睛。
　　莫青笑起来：“杨小姐，我想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吧，你觉得我凭什么要帮你呢？”
　　“就算看在我妈妈的份上也不能吗？”杨芷安轻轻的说。
　　莫青看着她，没有说话，为自己点了一根烟。
　　“莫叔叔，求求你了，看在我妈妈的份上，你帮我一次好吗？”
　　“为什么你有事不去找你自己爸爸，却要找我来帮你？”莫青吐出一口烟雾笼罩住自己。
　　“因为我想离开这里，让谁也找不到我，包括我爸爸在内。”杨芷安冷静的开口。
　　莫青奇怪的看着她：“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古怪的念头？”
　　杨芷安凄然垂下眼：“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莫青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认真的打量了她许久。
　　“你长得和你妈妈很像，但是你的性格和你妈妈完全不同。”他看着她，眼里突然露出一种悲哀的神色来：“当年你妈妈如果能像现在的你一样……”他不再说下去，起身从酒柜倒出两杯红酒，把其中一杯递给她。
　　杨芷安伸手接过酒杯：“你能帮我吗？”
　　莫青并不正面回答她：“你什么时候知道你爸爸和韩家大公子的交易的？”
　　“前天下午。”杨芷安回答他。
　　“用这么短的时间作出这么重大的决定？你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莫青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需要吗？”杨芷安抬起眼看向他。
　　“你并不是非得离开不可。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你什么都知道了，好让他们停止这场可笑的闹剧？”莫青的眼睛紧盯着她。
　　“因为我恨他们，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们。”杨芷安咬着唇，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而且就算我告诉他们我什么都知道了，一切还是不会改变。以子期哥哥的性格，他一定会对我很愧疚，反而会坚定了他娶我的决心。而我，很爱很爱他，恐怕没有足够的意志力去拒绝他。我不想犯错，只有远远躲开。”
　　“那你是一定要离开了？你不怕将来后悔吗？”莫青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睛和他直视。
　　“我不怕，既然是我选择了离开，那将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自己一肩承担。”
　　莫青松开手，背转过身：“真不愧是母女。你知道吗，当年你妈妈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呢。”
　　“你愿意帮我了吗？”杨芷安问道。
　　“如果你想要让你爸爸找不到你，那你恐怕是需要换一个新的身份了。你愿意吗？”莫青转过身，面对着她。
　　“愿意。”
　　“给你自己取一个新的名字吧。”他一口喝干杯里剩下的酒。
　　杨芷安想了一下：“谢安安。”
　　“用你妈妈的姓吗。”莫青的神色突然柔软起来：“一个星期之后我会给你电话。”
　　“谢谢。”杨芷安站起来，对他弯身一躬，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走回莫青面前：“莫叔叔，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莫青点点头。
　　“为什么当年你要暗中对爸爸的公司下手，逼得爸爸不得不娶了妈妈？”
　　莫青惊讶的一挑眉：“你怎么会知道当年是我下的手，我还以为我做的很隐秘呢。”
　　“猜的。”杨芷安回答他。
　　“你很聪明，比你妈妈还要聪明。”莫青轻轻的笑起来。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杨芷安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因为那是你妈妈来求我的。”莫青有点狼狈的躲开她的眼睛。
　　“你爱她不是吗？”杨芷安静静看着他：“为什么你要把一个自己深爱的女人推到别的男人怀里？”
　　“因为她不爱我，她爱的是你的爸爸。”莫青有点恼怒起来。
　　“不对，只要你愿意，没有女人能逃得开的。就算妈妈当时不爱你，她也总有一天会爱上你的。”杨芷安依然静静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你情愿把她推进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怀里，也不愿意试着让她去爱上你？”
　　莫青看着她，表情突然变得悲哀起来：“是，没错，我爱你妈妈，你妈妈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但是我太了解我自己了，不管我有多么爱你的妈妈，我也不可能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就好。我没有办法给她幸福，我会不断的背叛她，伤害她。爱上我，她只会更加的痛苦……”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整个人倒进沙发里：“到最后，她一定会恨我的，我不想她恨我，我承受不了，我情愿她永远都不要爱上我，也不想有一天她会恨我。”
　　杨芷安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把自己没有动过的那杯红酒递给他。
　　莫青接过酒杯，一口喝干，胸口剧烈上下起伏着，良久，才慢慢平息下来。
　　他给自己重新点上一根烟，两眼看着窗外：“我真希望你是我的女儿。”
　　“谢谢。”杨芷安浅浅一笑，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莫青喊住她：“你为什么不干脆嫁给韩子期算了。也许他现在不爱你，但将来未必不能让他爱上你。”
　　杨芷安转头凄然一笑：“因为我不敢赌，也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