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不断》羽客未临

49、第十一章

　　“梨花木制桌子五张，梨花木制椅子十一条，窗户三扇，杯子二十七个，碗十三个，筷子五支，汤勺一支...”

　　“喂、喂！那个汤勺明明不是我摔坏的好不好！”被五花大绑的小二丁不满被冤枉而发出抗议。“明明就是他自己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苏修看了他一眼，淡定地解惑：“如果你不把筷子打到客人发髻上的话，相信这支汤勺是可以幸免于难的。”

　　撇唇，商释武不再说话，偏过头等着对自己的宣判。

　　“...这就是小二丁今天的大概损毁情况，另外还有清洁费用、其它员工因为需要清洁而产生的加班费还有一些客人的精神弥补费还未计算在列。”合上本子，苏修恭恭敬敬地请示上司。

　　乌老板支着下巴，面具下的薄唇勾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不愧是商家三少爷，影响力实在是太出乎我意料了！”

　　“哼！少说废话！要杀要剐，随你处置！”商释武一脸桀骜不驯。

　　“呵呵，三少爷言重了，说得苏楼是黑店似的！”乌老板懒洋洋地撑起身体，起身来到不拿正眼看人的三少爷身边，绕着他上下打量。“确实，三少爷这身份、这资质、这身子骨当个小二是有些大材小用了！都怪在下有眼无珠，怠慢三少爷了！”

　　商释武冷哼一声，但脸色缓和了许多。

　　“这样吧，苏修，撤了三少爷的小二牌子，厨房里不是一直缺人砍柴火么？你就安排三少爷...”

　　砍柴？！

　　一听到这个从前只在仆人口中听过的词，三少爷的脸霎时就黑了。

　　“等、等、等一下！”商释武急得差点咬到了舌头。“砍柴？你怎么可以让我做那种下人的粗活？！哎，乌老板，你放了我吧，我回去立刻给您寄银子来，您看这样行不？”

　　“真是不凑巧，苏楼近来不缺银子，就缺人。江湖上传言三少爷义薄云天，相信这点小忙还是帮得上的，梨花，带三少爷下去好好歇息！”

　　“是！”今天穿着一套牡丹云纹裙的梨花捏着兰花指走了进来，送上一个秋波，他将捆得结结实实的商释武扛上肩膀，走了出去。

　　乌老板听着远去的咒骂声，摇头一笑，坐在塌边喂着瓷盘中的小鱼。

　　在布局成功之前，就劳烦三少爷您暂住些时日吧！

　　唔，他绝对不是在记仇商释武对他的不敬喔！

　　......

　　新月城由于位置偏西，故没有受到北方政变太大影响，每天来来往往的商旅仍是有增无减，处处可见的车队上飘扬的各国旗帜彰显着它作为一个商道枢纽的作用。

　　位于城中心的悦去茶楼是各商队交易商谈之主要去处。偶尔无事，苏楼的两位重要领导也会来这里坐坐。

　　苏修看着手中的帐册，已经过肩的深栗色头发严谨地一丝不苟地往后梳，俊秀的脸仍是冷静没有一丝表情，他用着英文向倚在窗边的上司报告着近日来的进帐。

　　半合的眼，随意的姿势，乌老板慵懒地倚在二楼的窗边，静静地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大街。稀有的美丽金发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和议论，只是碍于对方的身份不敢上前搭讪。

　　“...目前的资金已经足够，我估测这个月应该就可以开始B方案。”合上报告，苏修抬眼说道。

　　“是吗？”乌老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双眼仍旧懒洋洋地看着窗外，忽然，他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老板？”

　　苏修有些惊讶地看着上司站起身走向了楼梯，连忙收拾了桌上的资料追了上去。

　　迅速地下了楼，出了客栈，乌老板直直地走向方才在楼上看到的那抹身影。

　　“呀！”一个脂头粉面的纨绔子弟正走着，刚拐过借口，却一个不注意被一个倚坐在墙角的乞丐给绊倒了。

　　听到路人发出的偷笑声，他恼羞成怒地爬起来，本想踢几脚，但见着那肮脏的乞丐又嫌恶地皱起了眉，只好对着那乞丐狠狠一瞪，啐了一口骂道：“臭乞丐！好狗不挡道你懂不懂！啧，真是晦气！”

　　乞丐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似乎不愿与那人多吵。

　　又骂了几句难听的，纨绔子弟便忿忿地走了。

　　将那一幕全部收入眼里，乌老板剑眉微蹙，抬脚往那乞丐走了过去。

　　感觉到阳光又被人给挡住了，乞丐不满地皱着眉，偏过头不理会来人。

　　“辛无为？”低沉悦耳的男音徐徐响起。

　　身体一震，乞丐低下眼，没有说话，只是睫毛颤得厉害。

　　乌老板蹲了下来，打量了一下低着头的乞丐，哪还有往日潇洒的清俊！

　　他怎么会沦落至如此地步？

　　“辛无为...”他伸手要拨开对方垂在脸上的头发。

　　原本一言不发的人忽然用力打开君若明的手，跳起来就往街的另一边跑去，那一瘸一拐的怪异走姿让乌老板的眉头越发纠结，起身追了过去。

　　吃力地跑进了一条小巷，拐了一个弯，却发现是个死胡同，转身就要往另一个方向跑，却发现那陌生的男人已经追了上来，正目光深沉地看着自己。

　　“你、你是谁？！”辛无为气喘吁吁地说着，眼神带着阴寒的煞气。“为什么要追着我？！”

　　“辛无为...”

　　“我不是辛无为！！”大吼着，辛无为的脸变得有些疯狂，他歇斯底里地挥动着手，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贴着墙缩到墙角里。

　　“我不是辛无为！！”他尖叫。

　　直到对方的神经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乌老板也不再说话，怕对方刺激过度发疯了，但又不想如此作罢，只好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缩在墙角里的人。

　　剧烈地喘息着，许久，辛无为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他冷冷地斜向那陌生男人，嘴角勾起一个冷笑：“是岚王让你来杀我的？还是辛康？！”

　　男人面色不变地沉声说道：“都不是。”

　　“不是？”辛无为愣了一下，但随即又讥讽地笑道：“那就是为了报仇？怎样，我是杀了你全家还是杀了你妻子？！”

　　“辛无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浮躁？”以往那个冷静的首席刺客到哪里去了？

　　“不要废话了...要杀就杀吧...”

　　慢慢地合上眼，辛无为那沾满灰尘秽物的脸看上去竟是那般绝望悲伤，但又带着一丝解脱的欣慰。

　　沉稳的脚步声慢慢接近，在身前停下。

　　辛无为的嘴角淡淡地勾起。

　　但是，预料中的痛苦并没有降临，脸上被一块温暖的布料覆上。

　　错愕地睁眼，透过半透明的布料，辛无为看到一张紧皱着眉的俊脸。

　　“把眼泪擦干净，我不喜欢懦弱的男人。”乌老板蹲在他身前淡淡地说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发愣的人。“站起来，我可不想在这个又脏又黑的地方跟你聊天。”

　　辛无为的眼眨了眨，拿下脸上的丝巾，默默地擦着不知何时掉下的眼泪，好强的他竟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掉泪，他心里不是不困窘的，但他已经明白对方并不是来杀自己的人。

　　而且，那人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这么特殊的发色，他绝不会忘记的！

　　这人，到底是谁？

　　“先去把你洗干净再说吧。”乌老板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辛无为一语不发地站起身，跟在男人身后。

　　等在巷口的苏修看着上司走了出来，微微倾身行礼，看见他身后跟着的狼狈男人时，眼底闪过一丝光芒，但仍是礼貌地点头鞠躬。

　　“先回府吧！”君若明说道，径自上了巷口的马车。

　　辛无为在苏修的示意下，也上了马车，随后苏修也坐在了马夫身边。

　　马车飞快地跑着，最后在城北比较僻静的一间大屋前停下。

　　君若明率先跳下了车，辛无为挪动着不方便的右脚，在苏修的帮助下才下了地。

　　抬起头，古朴的房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是大门看上去十分高雅，门板不似人们常用的喜气朱红色，反而是较朴素的树木色，屋檐下也只挂着一盏白色的灯笼，也没有门匾。

　　“先带他去洗个澡。”君若明头也不回地对苏修吩咐道。

　　“请进去吧，公子。”

　　苏修领着还有些茫然的男子去浴间，再见时，已是另一番清爽。

　　看着虽然消瘦但仍显清俊的辛无为，乌老板满意地点了点头。

　　“坐吧，”他说。

　　默默地入座，看了一眼沏茶的陌生男人。

　　对方已经褪下了面具，相貌出乎意料的俊美，深邃的五官又不同平日所见，带着股勾人的异国风情，只怕男子见了也要为那介乎圣洁与妖魅之间的中性魅力失了心魂。

　　过了一会儿，见其动作从容不迫，辛无为终于忍不住出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动作一顿，但仍是稳稳地将茶注入茶盏中，放下茶壶，男人将茶盏双手捧起放在疑惑防备的人面前。

　　“我？”他淡淡一笑，抬眼望向未协防的男子。

　　“故人君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