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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乾宁 ...

  •   因着之前府中都在忙着李存勖的病情,便将婚事的筹办耽搁了,于是推迟了半月,另挑了立夏这日为他们的婚期。

      此次李存勖化险为夷,李克用对这个儿子更加珍爱,世子之位几乎不作他人想了。而刘知忧此番尽心尽力地照顾李存勖,也得到了晋阳宫上下的赞赏,晋国夫人也觉得她是个好孩子,将李克用赠与她的稀世之珍“明月珰”,亲自戴在了刘知忧耳上,怜爱地对待刘知忧,倒不似得了佳妇,倒像是得了个嫡亲女儿。

      李存勖和刘知忧刚从晋国夫人那儿跪安,他就掐了把刘知忧的细腰,笑道:“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姐姐世无双。”①②

      刘知忧笑闹着打他:“你可是越来越没个正形了。”

      从枝丫上抓了一大把花瓣就砸他,李存勖也不甘示弱,也抓了花团打她。乱花缤纷里,少男少女,笑闹着。端的是一派青春少艾,情窦初开的烟花盛景。

      你看看我,俊眉朗目,可以洗眼。我看看你,眉清目秀,令人爽目。眉语目笑,顾盼情多。

      李存勖忽然拉着刘知忧回了房,拿出笔墨就开始作画,挥瀚立就,还提了一句诗:“脸慢笑盈盈,娇多情脉脉。”

      刘知忧瞧了,不禁微微脸红,也在其上题了一句:“好景杂花垂,人如烟花媚。”

      李存勖笑道:“这就是所谓‘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吗?”

      刘知忧搓着他的脸,笑道:“是呀,两弯眉毛,两只耳朵,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原来人,天生就是这么讨人喜欢的。”

      李存勖笑道:“别闹,墨水都蘸画上了。”

      刘知忧见他凶自己,登时抓着他的手,就着方才的墨点,挥笔,写道:乾宁元年,二月,甲申。

      题跋所用草隶,如飞鸟惊蛇,剑光出匣,腴润利落,而无媚姿。哪里还能见得方才的墨点!

      李存勖道:“乾宁……乾坤宁和,听着念着,更觉气象开合,圆润温美而唇齿留香。”

      “李茂贞和王行瑜近来跋扈,插手朝廷。朱全忠正跟山东的朱氏兄弟打得不可开交。王建盘据西陲,杨行密横行江南……哪儿有‘乾坤晏逸,中外宁和’之说。”

      “父王马上便能统一河北诸镇,安保君王、宴宁天室,还天地以太平。”

      尊王攘夷,扫荡六合?

      不日,邢州捷报传来,邢州李存孝开城投降。

      李存孝登上邢州城楼对围困他的李克用说:“儿子我承蒙大王您的恩德才得以富贵,若不是被奸邪小人逼迫,我怎么能舍弃父子之恩而去随从你的仇人呢!我希望再见大王一面,便死无遗恨!”

      李克用让秦国夫人去看望李存孝,李存孝便出了邢州城去拜见李克用。李存孝跪在地上向李克用磕头认罪说:“儿子我刚立了一点功劳,李存信便威逼我,以致于失去考虑到这种地步!”
      李克用怒喝他说:“你写信给朱全忠、王镕,大肆毁谤我,这也是李存信逼你干的吗!”

      于是李存孝被车裂。

      刘知忧道:“其实,李克用很爱惜李存孝的才能,他估计临到动刑前各位将领一定会为李存孝求情,他便可以趁机将李存孝释放。只是军中将领素来妒忌李存孝,无人肯为之求情,李存孝这才被处死了,父亲当时为何也不为李存孝说话?”

      刘仁恭道:“李存孝若是再次被启用,对李克用势必如虎添翼,天下再无人能制。为父当时也只是给含糊过去了,加之盖寓素来不喜李存孝,也不曾为其说话,故而李克用也不曾疑心于我。李克用是爱惜李存孝有吕布之才所向无敌;秦国夫人与李嗣昭厌恶李存孝如吕布反复;李罕之李存信与他本就互轻;至于勇将康君立李嗣源自然不希望有人分功劳,而乐见其死的;只是世子李存勖这次为何也没有求情?明儿可曾探听一二?”

      刘知忧道:“李克宁与李廷鸾那边原本想要为他求情,如此一来,三人结党,世子李存勖的境况可就堪忧了。于是我让大兄差人游说了李克宁和李廷鸾,他们也怕贸贸然地向李克用开口,会被厌弃,所以李克宁他们那边没敢正面求情。所以李存勖那边自然也不希望李存孝活着,给自己添堵了。”

      刘仁恭道:“明儿此番做得好啊,只是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明儿还是要事事小心。你和守文都是我最爱重的孩儿,你们可不可能出事。”

      刘知忧道:“父亲放心,只是游说而已,不会有任何把柄的。至于此番李克用会立谁为邢州节度使?”

      刘仁恭道:“盖寓未曾提及此事,李克用也未曾向我问策——李存勖那边是什么看法?”

      刘知忧道:“他似乎有意提拔自己的人。”

      刘仁恭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当我这个做泰山的,也送他一份厚礼吧,这便依了他的。”

      于是,李克用上表请求朝廷任命马师素为邢州节度使。

      成婚那日,天上祥云朵朵,传为吉征。而更为离奇的便是晋阳宫世子西池,一夜之间莲花盛开,而且所开之花皆为并蒂莲。于是晋阳城的人都说:世子与世子夫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天上的神仙都来祝贺呢。

      刘知忧听到丫鬟这么告诉她的时候,她虽知道定是李存勖搞的鬼,却也觉得有些甜蜜。

      只是这微乎其微的甜蜜,马上又被另一种怅惋之情取代。

      若是檀儿还在的话,她今日一定忙前忙后聒噪极了。

      而后便是穿着凤冠霞帔,告别父母,坐上花轿,拜堂,却扇,沃盥,对席,同牢,合卺,结发……

      一系列流程按部就班地走下来,刘知忧已经困乏疲倦。在喜娘说完了祝福话之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李存勖和刘知忧。

      李存勖向她欠身作揖,道:“娘子,为夫这厢有礼了。”

      端的是个温柔美少年,拿腔拿调地姿态,可有趣极了。

      刘知忧踢了他一脚,掩口笑道:“你能怎么个‘有礼’法儿?”

      他们方才十岁稚儿,自然没法儿行“周公之礼”,今夜洞房花烛夜,刘知忧却要待在他房中的,之后便是另择屋子住下,直到天癸至,任脉通,方才能够“夫妇圆房”。

      虽说他俩也算是青梅竹马,彼此情谊深厚。可刘知忧此时此景下的俏皮话,却让二人都红了脸。

      相顾无言,更胜万语千言。

      “哥哥,你可真漂亮。”

      “姐姐宜喜、宜嗔、宜室、宜家……不过嘛……”

      “不过什么?”

      “今日见了姐姐,我方才知道,何为‘却嫌脂粉污颜色’了。”

      刘知忧因这话想到了,曾经有人夸她貌比嫱施——容无铅华,首无花胜,荆钗绨衣,难掩国色。
      刘知忧只是回道:“别的就算了,我乃贵女,委实不会‘荆钗绨衣’,而失礼于人。”她自矜自己乃天之骄女,金枝玉叶,可没西施那么可怜又低贱,一生为人棋子,一生苦乐由他人。③

      念及此,粲然一笑,道:“好了,你又要夸我点儿什么?夸得过于肤浅肉麻,可不行噢。”

      “遵娘子命。”李存勖笑道,“李唐之世,世人笃爱牡丹,谓之‘国色天香’。只是这胭脂所画之牡丹‘妖艳太甚’,总是无端被人诟病。所以‘画家为雪千秋耻,不以胭脂著牡丹’。”④

      刘知忧自矜道:“郎君此言差矣,何必如此乱糟糟。你直接说我‘容貌姿首,所受于天,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施朱则太红,着粉则太白’不就结了,我亦不是不知我人比花娇俏,何须比作牡丹花。”

      李存勖道:“‘西施,貌极妍丽。既病心痛,嚬眉苦之,因其嚬蹙,更益其美’。牡丹亦是如此,花之形容已然绝美,何必画态而求真,求工而流俗。减其胭脂红为油墨黑,则倍增其妍。”

      刘知忧道:“你倒是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可这是什么歪理?”

      李存勖道:“简而言之,姐姐风貌姿首,世所罕有,不必在面容之上涂涂抹抹了,而要增加自己的特色。”

      刘知忧乐道:“照你这个‘西子嚬蹙’‘黑牡丹’的说法,我得画点儿麻子好呢,还是画个酒糟鼻好呢?或者干脆把脸抹抹黑,把头发剃光才行?”

      李存勖道:“你还真别说,武媚娘不就是剃发之后,更加娇艳吗?”

      刘知忧道:“呸,就你会贫!”

      刘知忧笑闹着要打他,却被他一手握住:“姐姐才/色/情/韵,勖此生所识之知己,实无一人可比。”

      刘知忧抬起她圆洁的下巴,笑道:“这个自然。”

      “令我恼,令我笑,令我心动,令我眷念深。不是‘此生所识之知己,实无一人可比’,而是‘此生’是你,‘知己’是你,你我之间,再无旁人。”

      刘知忧道:“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呀?”

      李存勖只是看着她,在等着她说深情的俏皮话。

      这下可把刘知忧看得有些窘迫,简直就要抓耳挠腮,一搜肚肠了!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微斯人,吾谁与归?”⑤

      刘知忧这两句,若是算它“比兴”来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可相爱的人,哪里还会去深究,只是单单念着这句话,听着这句话,便觉神爽目悦,感动心魂。自己都被打动了,何况是旁人呢。

      “嗯……所以呢,姐姐把眉毛剃了吧,我会一生只为姐姐画眉的。”李存勖笑道。

      刘知忧道:“不不不,我本来就是个大俗人,俗点儿挺好的。‘西子嚬蹙’、‘黑牡丹’之类的高尚之美,非我等微末俗人可以……”

      李存勖道:“瞧把你给吓得——不过你这个眉妩萱草色的‘罥烟眉’,也不是多标致啊。”

      刘知忧抓着李存勖的手,道:“不跟你贫了,赶紧‘执子之手,相顾欣然,执子之手,相期偕老。’流程走完了,我要睡觉了。”

      “我先来:两眉如霜,青丝成雪,永不相离,一生一世一双人。”说着刘知忧就打着哈欠,闭上眼,躺在床上,自己盖好了被子。

      李存勖道:“我还没说呢。”

      刘知忧道:“都是你这磨磨唧唧的,我都困死了。你说吧,我听着。”

      李存勖道:“昨天跟狐/朋/狗/友玩得这么尽兴!”

      刘知忧道:“你不是都知道嘛。”

      李继韬可怜,心爱的姑娘嫁人了,吃顿散伙饭也没什么吧,对吧。

      李存勖无奈道:“那你总要睁眼,听我说吧。”

      刘知忧道:“眼皮千斤重,支棱不起来……”

      刘知忧觉得眼睛粘粘的,湿湿的,那是李存勖亲了亲她的眼睛。

      她懊恼道:“你无赖,跟你说了,睁不开。”

      “亲这里。”她指了指唇。

      李存勖遵命,亲了亲她的樱唇。

      刘知忧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道:“好了,我听到你说的了,这下不用睁眼了吧。”

      “就没见过你这么个泼皮!”

      “嗯。”

      李存勖亦在她的身边躺下,给她掖了掖被子,道:“与君结发,不羡鸳鸯不羡仙。”

      “嗯。”

      “你喜欢我?”
      “嗯。”

      “不能用‘嗯’——你爱我吗?”
      “是。”

      “——你爱我吗?”
      “是。”

      “我也是,我的好妹妹。”
      “好的,哥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乾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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