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楔子·絮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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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明元年三月，魏博节度使邺王杨师厚去世，虽然杨师厚是梁国勋臣，未有反迹，然而魏博民风彪悍，兵强马壮，自中唐以来便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所以杨师厚一死，梁国朝廷着实松了一口气，梁帝朱友贞还在宫中大摆筵席，以为庆祝。
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乐极转为悲，梁帝朱友贞削藩过于强硬，魏博牙兵忍无可忍坚决违逆，叛梁倒戈晋国。晋王李存勖不战而得魏博，此番更是如虎添翼，晋王踌躇满志，便在魏博积极作战，吞并魏博剩下的几个州。
而梁国虽然损失了魏博二州，却企图在晋王李存勖分兵图谋魏博诸州之际，让王檀与刘鄩合兵奇袭晋阳。若是顺利拿下晋阳，则天下可定。①
可惜棋差一着！正好遇上十几天来阴雨连绵，刘鄩并没有按时奇袭晋阳，此计划泡汤。②
“削藩，结果藩镇丢了，此乃资敌；伏兵五千杀我，结果我吉人自有天相；奇袭晋阳，结果天降大雨无法合兵，功亏一篑……时来天地皆同力，果然上天是站在孤这边的。”
晋军的庆功宴，明明摆得热闹非凡。觥筹交错，丝竹管弦。
然而气氛却显得微妙而凝重！
晋王李存勖话毕，帐中十数员大将，却更无一个应声的。
只因，他这句话是讲给一个女人听的，一个漂亮的女人。
若是非要形容她的美丽，自是褒姒息妫也不能试比。即使她如褒姒不笑，息妫不言，无论多了得的英雄儿郎，也愿意为她做尽荒唐事。
“还有这个……你爱吃的栗子糕。”李存勖拿起一盏栗子糕，递到她面前，“还是热的，承妹妹要不要尝尝？”
他生气的时候，喜欢称呼她为“承妹妹”。
乾宁也只是平视着他，他笑得温煦，仿佛是在哄着最珍视的爱人，可惜眼神是凛冽，渗着寒意，侵入肌理，洇进心底，令人不寒而栗。
梁帝削藩失败，魏博倒戈晋国，她没有跟着同行削藩的王彦章逃跑，而是将计就计，在晋王李存勖带兵入魏州之时，瓮中捉鳖。结果李存勖早有准备，轻易便化解了一场兵变。
梁晋对垒，她故意说起了从前喜欢的晋明帝，结果李存勖真的只带了几十兵马效仿晋明帝只身探敌营，结果差点为梁军伏兵所杀。
梁军将他牵制在魏博，然后奇袭晋阳，若非连续十数天下雨，几乎便是合兵成功了！
她又故意说起了从前喜欢吃的栗子糕，安排奸细在其中下毒，她为了诱哄着李存勖吃下去，先自己吃下数块“有毒”的栗子糕……
而如今，栗子糕就在眼前，奸细厨师也伏地待罪。
李存勖笑着对正在吃菜的乾宁道，“承妹妹以为该当如何？”
乾宁兀自拣菜，又放下筷子道：“总得让人好好吃饭吧。”
将手中的一壶温酒赏赐下去，给了那位奸细厨师，道：“下辈子好好做人，好好做菜。”
推出帐外，只听得刀剑剁骨的声音，便是人头落地。
而她却是微微皱眉，看着底下或须眉朗目，或凶神恶煞，或怒目而视的众将道：“我怀孕了，你们不能杀我。”
五日前梁军奇袭晋阳的急报传来，众将对她的忍耐已经耗尽，更是笃定她是个妖妇，虽然话是没错，这一桩桩一件件，虽然并非全是她的手笔，却也是梁国计划之内的！只是他们的晋王殿下，还舍不得杀她！
晋王是舍不得，可两万晋军的刀剑可是不长眼的，安排的乱兵直接冲进晋王营帐，要将她先斩后奏。
若非她拼命抵挡，抢马冲出营帐，恐怕已成刀下之鬼。
李存勖听此，挑眉道：“‘宛转蛾眉马前死’，既然孤不会是西狩的唐明皇，你自然也不会是祭旗的杨玉环。”
众将面面相觑，不置可否。如今她怀有身孕，便如同免死铁券在身，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逼迫她不得！
酒过三巡，众皆退场，帐中只剩下李刘二人。
乾宁刚要起身，便被他钳制着不能动弹，他只是俯首帖着她的肚子，仿佛那是他失落的珍宝。
乾宁道：“承蒙晋王殿□□恤，给了我这个孩子，不然我还不知道‘命在几时’呢。”
李存勖淡然道：“若是你平素说话也如今天这般好听，又怎会忧虑‘命在几时’呢？”
乾宁道：“谨遵晋王殿下教诲，敢问晋王殿下，我可以走了吗？”
李存勖轻笑道：“我明天要晓谕天下，让普天之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
乾宁道：“此非常之事，不宜……”
李存勖嗤笑道：“你还怕他知道？他不是爱你吗？你在我军中多久了，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八月……快半年了，有孩子太正常不过了。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可他是怎么对你的？有关心过你的死活吗？倘若我真的杀了你呢？”
乾宁道：“比起我的命，晋王殿下更想要的是我‘认命’，所以我自认为我足够安全。”
李存勖轻讽道：“他根本就不爱你，我听说去年他的正妻出葬前夕，你跟他在同一个寝殿，他却弃了你，一个人跑到了殿外。”
乾宁道：“是的，他的正妻出葬前夕，他还跟我在一起。”
李存勖冷哼道：“你可真恶心。”
乾宁拍了拍腹心，道：“这几个月来，跟你的每一次接触，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不过好在现在不用忍受你了，虽说是个杂/种，不过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
“呵呵……”李存勖失笑，熹微的烛光给他镶了一道柔和的金边，使得他整个人都洋溢着和煦温润。
埋进她的脖颈，似赌气般地说道：“那他应该也知道，这些日子，我该有多快活。”
不过有一点，李存勖倒是说错了，梁帝朱友贞并没有不管她的死活。相反，他为此折损了五万精兵。梁帝朱友贞怒责刘鄩合兵不力，制敌不力，命他出兵与晋军交战，结果王师败绩，五万梁军尽被晋军斩杀，全军覆没。④
捷报传到晋王营帐的时候，乾宁正在吃饭，看到李存勖春风得意的样子，顿时没了胃口，便放下了筷子。
李存勖见此，脸上微微有些愠怒，语气却是含笑的：“他还真的来救你了，五万兵马，十不存一。都说‘哲夫成城，哲妇倾城’——你当年把北燕打理得民不聊生，朱友贞还放心把你当宝，也合该他亡国。”
“五万人，晋王眼中，只是个数字。可于我而言，那是五万门户家破人亡。而你现在告诉我，这五万人因我而死，你口不择言为我徒添罪孽，我百死难赎不要紧，你也不怕我腹中之物折寿。”
李存勖道：“刘知忧，你要是再敢诅咒我儿子，我不介意把那些梁国俘虏尽数斩杀。”
乾宁道：“晋王殿下，我虽然是个罪人，好歹如今也怀着你的孩子，你至于对我威胁恫吓吗？”
李存勖道：“你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感情，对你再好又有什么用呢？虽说你死有余辜，可我还是姑息养奸了。”
乾宁道：“你灭我家国，诛我父兄，屠我全族，淫我姪娣。我就算将你醢刑，挫骨扬灰都算不得过分，更何况，你罪恶滔滔，罄竹难书。”
李存勖道：“除了你‘姪娣’，还有你呢。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他人若有仇与我，我必十倍报之！梁晋世仇，夺妻之恨，你觉得他死几次，够偿？撕毁联姻，朝秦暮楚。明里暗里，数次害我，你死几次，够尝？纵使我再犯/贱，也会厌恶你螓首蛾眉下的蛇蝎面目。”
乾宁浅笑道：“殿下最好杀了我，否则，只要我一息尚存，定会与你不死不休。”
李存勖道：“‘恨我’总比视而不见地好。能够成为承妹妹‘毕生所求’，是我的荣幸。”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楔子·絮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