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木》拾草昨叶何

8、拾叁&拾捌

　　今天云软回家时，特别心虚，他谨慎地把书包抱在怀里，觉得书包装着千斤重的东西。
　　“小软，回家啦，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妈妈把最后一个蔬菜再炒一下就好了。”云母放下锅铲，回头看了一眼云软。
　　“哦，哦，好的。”云软回答得有些卡顿，他瞥了一眼妈妈，发现云母没发现异常，又回头继续做饭后，轻呼了一口气，轻轻走回了房间，拉开书包拉链，拿出那个女生借给他的书。
　　下午放学时，最后那个女生把书塞进云软书包里，笑着说：“小软你慢慢看，我们都看完了，你什么时候还都行。”
　　云软谢过后，拉上拉链，余光瞥见封面上印着《我渡向你》。
　　云软小心翼翼地拿出书，发现不同于他看的其他小人书，这本包装得格外精美，书封上印着两个背对背靠着的少年，云软一怔，轻轻摸了摸那个略高的少年，突然听见门口云峥开门换鞋的声音，急忙打开桌柜，安放好小说，刚合上，正好云峥敲了敲门，准备开门进来。
　　“小子，妈喊我们吃饭了。”云峥走进来，看见云软略显慌乱的眼神，不由得坏笑一下，“哟，鬼鬼祟祟地干啥呢？”
　　“没，没啥。”云软猛地站起来，准备出房间去吃饭。
　　云峥抬高腿，挡住云软去路，“你干，干嘛？”云软急得瞪向云峥。
　　云峥觉得好笑，揉了一把云峥的脑袋：“我没，没干嘛呀，小结巴，你今天是怎么了，干啥坏事了不跟哥哥讲，嗯？”他放下腿，继续说道：“我就是问问你，这周日我们班有个哥们生日，他想让我一起捎上你，你去不去？”
　　见云软没啥反应，又加一句：“夏慕青也去。”
　　云软立刻回答：“去！”
　　云峥一脸无语地重重地捏了一把云软的脸：“我就知道，你这小兔崽子，重木轻哥！”
　　云软揉揉被捏红的脸，做了个鬼脸，跑去洗手间洗手了，他看见镜子中自己红扑扑的脸，不好意思地用水拍拍，想到这周末又可以见到夏慕青，忍不住笑了。
　　晚上做完作业，云软靠在床头，准备像往常一样翻开床头的科幻小说，突然一愣，他走下床，悄悄拉开抽屉，拿出那本让他今天一直心神不宁的书，回到床上，翻开了书。
　　“安小山以前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喜欢上那个陪他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云软的心脏猛然一跳，深吸一口气，继续看下去。
　　故事发生在一座小城市中，城中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一对和睦的夫妇和备受宠爱的独子安小山。
　　有一天他们隔壁搬来了一个新的家庭，在邻居的八卦中，安家夫妇得知，隔壁家住着的年轻女人是小三上位，气走了原先的女主人，男主人抢到了小孩的抚养权，未征得小孩同意，便强行带他离开了亲生母亲，年轻的女人怀着身孕，登堂入室。
　　这个小孩便是周渡。
　　安小山不知晓那些腌臜之事，只是冲着周渡极其出众的外表，便黏上了这位半路遇上的哥哥。
　　周渡一开始被安小山烦得不行，怎么都甩不掉这个小尾巴。
　　可是周渡随了他妈妈的软耳根子，周父为即将出世的孩子忙得团团转而忽略了周渡时，安小山便让周渡来自己家吃饭，安家夫妇也对周渡极其照顾，有时周渡不想回到那个形同虚设的家时，就干脆睡在了安小山家里。
　　安小山自然是夹道欢迎。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个小孩慢慢长大了。
　　时间长了，周渡的同学们也都知晓了了他身后总是跟着一条小尾巴安小山，周渡也逐渐习惯了安小山叽叽喳喳的性格，望着自己眼睛发光的星星眼，以及无论什么时候，当他因为和父亲起了争执跑出家门时，总有个人等着他，带他回家。
　　安小山对于周渡的爱恋，是见色起意，但周渡的才华和外冷内热的个性让他越陷越深。
　　安小山就像一个小太阳一般，环绕在周渡身边，周渡也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不像其他爱情故事中有情人在一起之前经历的各种弯弯绕绕，在经历了一小段时间的犹豫和挣扎后，安小山高中毕业后便和同样大学刚毕业的周渡在一起了，那个时候的人们，对于同性之爱的了解浮于表面，大多数人还是报以摒弃厌恶的态度。
　　所以，安小山和周渡无法像其他恋人一样，光明正大地十指相扣沐浴在阳光中散步，无法在父母面前表明对方的身份，就连身边有朋友在时，也不敢有稍微亲密的举止。
　　不过，虽然他们无法将对对方的爱意公之于众，但他们手牵手走过一段又一段黑暗中的小树林，在家庭聚餐时餐桌下有时大胆的牵手，在朋友聚会时偶尔的眉来眼去，心照不宣地微笑，少年间的怦然心动，愈演愈烈的眷恋让他们安稳地在一起了很多年。
　　每一段缠绵悱恻的童话爱情故事，两个主角都会在经历一段大风大雨之后，克服困难，最终永远辛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属于安小山和周渡的风暴，降临在周渡的28岁生日当天，不知怎么弄到周渡的房子钥匙的周显，周渡的同父异母弟弟发现了周安二人的恋情，表面上答应替二人保密，却转头便告知了周父，周父自然暴跳如雷，在周显和周显母亲得意洋洋嘲讽的笑容中，扇了周渡一掌。
　　周渡自然是不会答应周父蛮横无理的分手要求，转身换了门锁，安小山表面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但头一次，他内心开始明白害怕是什么感觉了。
　　纸终究包不过火，不久安家夫妇也知晓了这件事，没有像周父那样暴躁，安母以泪洗面，安小山看见父母日渐寡言，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但是安小山不明白，为什么世上的人们对于爱情的定义如此狭隘，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要去给他们标榜上阶级之分，门第之分，种族之分，还有，性别之分？
　　没过多久，安小山在周渡的眼里看见了闪躲，他反复追问，周渡才如实说，周父告诉了周母他俩的事情，周母原本就不好的身体雪上加霜，她亲自找到周渡，紧紧地抓住周渡的手腕，哭着哀求他，让他找个好女孩好好过日子，因为男女之恋尚且存在背叛，更何况不被世人所容的男男之恋。
　　周渡试图劝服自己的母亲，但看着她油盐不进，她的状态仿佛又回到了周父带着出轨对象上门耀武扬威时的错愕，悲伤，绝望，周渡不忍继续说下去。
　　曾经的两个明媚少年，他们的爱情始于水到渠成，过程细水流长，但还是，没逃脱现实的枷锁。
　　他们还是分开了。
　　故事的最后，只是几笔带过：周渡如母亲所愿，娶妻生子，事业有成，但安小山不知所踪，身边的人众说纷纭，有人道他是去边远地区做支教了，有人说他出国深造了，安家夫妇也守口如瓶，只是每年，到了雨季，便会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里的渡口旁，相互搀扶着，静静凝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