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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到了年末,医院经常要加班,周灵钧和张顷忙得脚不沾地。加上张顷还要写帮扶项目的评估报告,根本抽不出空来看贺澜。不过周灵钧也不希望张顷此时来看贺澜,他现在毕竟处于一个比较关键的时期。这个帮扶项目与来年的表彰大会和评职称有关,反正周灵钧是不打算掺和这趟浑水了,但他希望张顷能成功,好证明给老师与父母看,他并非一无是处。
      但话又说回来,贺澜这个状态,周灵钧是真的不敢让他受一点刺激。
      大中午的,虽是冬日里,太阳却正好,暖洋洋的铺满这个世界照的到光的地方。周灵钧很早就出门了,贺澜在家里,一个人缩在被窝里发抖。他吃药也有了几个星期了,在最开始的时候,药的副作用有些大。每日吃完药,都是止不住的头疼。可他没有办法说话,一开始只能一个劲的抱着头在床上打滚,整夜整夜的睡不了觉,惨白的嘴唇都让他给咬出了几个血口子。周灵钧可心疼坏了,但他没办法给他吃止痛药,因为会影响药效。后来咨询了史密斯,史密斯也强调这药吃起来就是这个样子的,药物成分会刺激原本已经坏死的脑细胞再生,相当于在原本的损坏的基础上重新塑造一个大脑。在生长过程中,疼痛不可避免,只能逐渐适应。
      大约是真的适应了这种脑部要被撕裂的疼痛,也可能对这种药物建立起了耐受性,贺澜不再成日成夜的痛到打滚,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休养生息。令人惊喜的是,吃了药之后,他好像真的能够听懂人说话了。以往周灵钧说什么,他都是浑浑噩噩的,半天给不了一个反应。而如今,周灵钧问他愿不愿意吃饭,或者说脑袋还痛不痛,他都可以点头摇头,虽然用语言表达起来还有困难,但总算能和他进行简单的交流。
      凌寒之前看周灵钧魂不守舍的,这几日又精神焕发了起来。跟个过山车似的,状态一上一下,压根摸不准。他找来张顷,张顷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自己每天被李如风折磨得个半死,对师兄的事情知之甚少,只说可能和师兄接的那个病人有关。凌寒自己也是这般想法,周灵钧这个样子,的确也是贺澜来了之后才出现的。
      还没等到自己去兴师问罪,周灵钧自己就主动地提起了这件事。
      “老师,我之前帮扶的那个人,你还记得吗?就是脑部严重损伤的那个人,最近病情已经好转了。他再接受一次手术,处理一下旧伤,再慢慢调养,就应该就能够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了。”
      凌寒看着周灵钧喜上眉梢的模样,皱着眉头,问:“你是怎么治的?具体和我说说。”
      周灵钧早知道凌寒会这么问。老师虽然忙,对自己还是很挂心的。周灵钧不慌不忙的把之前编好的一套说辞搬出来用,凌寒还是将信将疑的。凌寒知道他对自己肯定有所保留。只是看着爱徒实在不愿意多说,便也不为难他,只留下一句:“你保护好自己。”
      等到将近过年,很多病人都被家属接回家了。医院里面也冷清了些许,张顷终于有机会跟周灵钧回家,去看看贺澜了。他对这个人有无限的好奇,一开始只是在贺澜住院的时候看过他。当时贺澜正在发疯打人,自己在隔壁的病房里查房,透过重重围观人群,在缝隙里看到了一道蓝色的身影不停地晃动。他当时都被吓坏了,想着师兄怎么会接受这么剽悍的病人,这不得天天被打吗?后来贺澜走了,他从护士的口中知道,贺澜面对陌生人才会发疯,如果是周医生,他不知道有多乖了。直到现在,张顷还记得当时小护士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那酸酸的表情。
      在去周灵钧家的路上,张顷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便贼兮兮的开玩笑:“师兄,你家那位不会是看人下菜碟吧?”
      “怎么这么说?”周灵钧正在开车,他目视前方,留给张顷一张刀凿斧刻的英挺侧影。
      “我是听说的,你家那位见着你还挺乖巧的,可见着别人就是个标准的疯子,随随便便的就摔东西打人。你说我要去了,会不会刺激到他,然后砸你家的东西?我不管,要真是这样,我可赔不起啊。”
      周灵钧轻轻一笑。说:“你别听科室里的小护士瞎说,贺澜只有在别人碰到他的时候会打人,其他时间到还好,只要不去故意的激怒他,他不会发疯的。”
      可事实上不是这么回事。周灵钧自己都没有想到,贺澜在见到张顷之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当时,周灵钧和张顷到了家门口,周灵钧先进去和贺澜的房间给他打了个招呼,跟招呼猫儿似的呼噜呼噜毛。等到他带着张顷进来,张顷倒是很友好的say了个hi。可贺澜完全动弹不得。他像是见着了什么人,又或是白日里见了鬼,眼睛瞪得老大,眼眶迅速的蓄满了泪水,跟开了阀门一样,止不住的往下落,原本惨白的嘴唇哆嗦着,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啊……啊……”
      贺澜颤颤巍巍的向张顷伸出双手,嘴巴不停地吐着一个字。周灵钧也被怔住了,不仅是张顷,周灵钧与贺澜相处了月余之久,即使是在刚开始吃药的时候也没见过他这幅模样。周灵钧着急忙慌的扶住贺澜。可贺澜不管不顾的推开了他,走到了吓坏了的张顷身边,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了他的脸,直接给他冷的心跳暂停。张顷给这人扭曲的面孔吓得直打颤,在慌乱之中,他隐隐听清了贺澜嘴巴里说出的字。
      “瑶......瑶。”
      瑶瑶?瑶瑶是谁?
      不管瑶瑶是谁,张顷都不敢再直视贺澜的眼睛。他的眼睛原本很好看,弯弯的,睫毛纤长,犹带泪珠。可琥珀色的眼瞳里装着藏不住的悲惨与哀伤,如同冬日里被寒风吹倒的委顿枯死的衰草,青黄连天,找不到一点点生机。这种痛苦是张顷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同样也无法承受。像黑洞一样,不住的挤压自己的骨头血肉,想要消磨殆尽。再仔细的看,自己的倒影就在一片黑洞之中,里面映射的,是张与自己相似的,却又陌生的脸。
      明明是有太阳的天气,张顷看着贺澜,却不住的发抖。贺澜呜咽着,他不满足于只触摸这张脸,最后抱了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放声大哭。哭声惊动了别人家,邻居都悄悄地开了条门缝,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周灵钧急忙关上门,挡住别人好奇的目光。张顷也回过神来,他奋力的推拒着贺澜,可就是解不开他锁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双手。无奈之下,只能嘴巴里大喊:“嫂子,使不得!使不得!”
      “草了!你喊谁嫂子呢!”周灵钧在后面帮张顷的忙,听到这话直接爆了粗口。“没想到你小子这么招人,我今天真不应该带你过来!”
      张顷一边看着贺澜把头埋在自己脖子里委屈的哭,泪水沾湿了自己的衣裳。一边听自己的师兄在背后气急败坏的骂人,他顿时觉得自己今日是触了霉头,不宜出门。
      好不容易让贺澜松了手,可贺澜哭的越来越大声,像是要哭断自己的嗓子。他说话也越来越清晰,这次就连周灵钧也听清楚了,他的嘴巴里喊的是“瑶瑶”两个字。张顷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到贺澜这样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问:“师兄,他说的瑶瑶是谁啊?”周灵钧说:“我也不知道,他父母没和我说过,估计是他以前认识的人吧。”张顷留下冷汗,他嗫嚅着:“这得是有多深的感情啊,疯了之后都还能记得。”
      没等周灵钧制住贺澜,他又挣脱了周灵钧钳制的双手,爬也爬到了张顷的身边,死命的揪着他的裤脚,哭的肝肠寸断。明明眼泪都流干了,可哀惨痛嚎声音还是让闻者心惊。张顷真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像个两面受气的小媳妇。他无助地望着周灵钧,说:“师兄,这可怎么办啊?”
      周灵钧眉头紧锁,他也是第一次遇着这种状况。明明贺澜的病情已经稳定下了,可今天见着了张顷,却又开始发疯。除非......
      他审视着张顷的这张脸。标准的鹅蛋脸型,但带有棱角,不似女性那般柔和。肤色虽不如凝脂,在男性中还算是偏白的,若说他的脸带有些女气也不为过。周灵钧试探的问道:“顷儿,你是不是有个亲的弟弟妹妹之类的,以前在建城三中读书?”
      “哪有啊。”张顷急忙回答:“师兄你是不是把糊涂了,我不是建城人啊!我是跟着父母工作调动才来的。”
      “哦对。”周灵钧蹲下身来安抚住贺澜,又问:“你是不是亲人长得和他嘴巴里的瑶瑶很像?我怀疑他是从你的脸上看到了谁。”
      “对,我也这么想。但我又不知道那个瑶瑶长什么样,说起来,我还觉得我和贺澜长得比较像。”
      一语点破梦中人。周灵钧听到这话,手僵住了。他缓缓地看向贺澜那张哭花了的脸。终于知道自己在十年之后再一次见到贺澜,那股油然而生的亲近感是怎么产生的了。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医院里不想理别人,而愿意与张顷交朋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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