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污游魂》球球啦

1、血污游魂

　　周灵钧再一次见到贺澜的时候，他正被铁链锁着脚。蓬乱的头发遮挡住了眼睛，手指无意识的蜷起，哆哆嗦嗦的护在自己脸前。周灵钧刚想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贺澜的父母突然扯住了周灵钧的衣角，惊慌的说：“周医生你莫去，贺澜已经疯了好久了，他打人的。我们上前去都要被打，你就别靠近他了。”
　　“什么？”
　　他难以置信的望向这对年迈的老人，说：“叔叔阿姨，贺澜是你们的孩子，就算是神志不清的打人，也不好把他当狗一样的栓在这里吧？”
　　“哎哟，周医生你不晓得嘞。”头发花白的贺母无奈的看着自己疯疯癫癫的孩子，背过身去，不住地揩着眼泪。
　　可是这啜泣声不知怎么的刺激到了贺澜，他又开始发疯，不断地扯自己脚上的铁锁链，嘴里还发出含糊混沌的尖叫声。周灵钧吓了一跳，僵在原地。贺父急忙上前摁住了发病的儿子，任由他嘶吼挣扎，就在那张铺满了稻草和破布的土炕上，空气飞舞着腐朽的尘灰，
　　贺母把周灵钧带了出去，她的腰已经弯的不能再弯了，整个身形佝偻松垮，厚厚的棉服把她裹成小小一只。明明该是与自己母亲一般的年纪，看上去却像老了二十岁。
　　“阿姨，贺澜这样子有多少年了？”周灵钧问。
　　“将近十年了吧。自从退学回来后，那孩子就不言语了，你是他同学，你应该知道，澜澜是个多好的小孩，结果被那些畜生欺负成现在这个样子，跟个废人一样。”贺母凄苦的诉说着，不远处的土房子里，撕心裂肺的声音逐渐消停下去，周灵钧透过那扇已经碎了一角的玻璃窗，隐约看到贺澜歪倒在床上，一双光脚满是污垢灰尘。
　　将近十年了，已经很难治了吧……
　　往事如残影在周灵钧的脑海里闪现。他对贺澜是有印象的，以前在建城三中，贺澜是出了名的成绩好，经常排在年级前十，而且外貌也非常吸引人。可惜家境与那一群二代相比，也是出了名的差。毕竟三中收的主要是城里的官宦子弟，穷人想进来，只有争取为数不多的特招名额。贺澜是其中之一，只是他在初三那种节骨眼上不知怎的惹了一个纨绔子弟，竟被打进了医院，后来还退学了。中考没有参加，从此销声匿迹。
　　但说实话，这种事情在当年的三中并不少见，加上没有闹大，周灵钧听过也就听过了，他顺风顺水的走家人为自己铺好的路，并没有太多的精力去为他们这些受欺负的人感到可惜。可如今看到贺澜这幅模样，又看到他家艰难的光景，才知道当年的事有多么严重，好好的一个孩子，真的就变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眼前的场景使得已经成为医生的周灵钧胸闷不已，原本用来执手术刀的双手在贺父贺母前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天色渐暗，周灵钧婉拒了贺母让他留下来吃饭的邀请，驱车回到了城里。临走时，贺母攥着他的手，卑微的说：“周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的孩子，他真的是个好孩子。”周灵钧轻轻地握住了贺母的手，像是在承诺什么。又看向了那间土屋，黑黢黢的侧影投射在窗户上一动不动，几只扑棱蛾子在周围游荡。
　　回到家里，手机就来了电话。周灵钧一看，是他的授业恩师，也是自己现在的领导，凌寒教授。
　　“灵钧，今天筛选的怎么样啊，你得快点敲定帮扶对象了，不然名额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教授，我有一个问题，我知道这个问题听起来有点蠢，但还是不死心，想听听您的看法。”
　　“你说。”
　　“一个人年幼时被打伤头部，后来因为医疗水平条件限制，疯了十年。从现在开始认真治疗，您说还有可能恢复到以前的智力水平吗？”
　　“……灵钧，我知道你很优秀，但没有这个必要。”
　　“老师，我只是……”
　　“你先听我说。”凌教授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这不是医德的问题。灵钧，你这个医疗援助是要出成果的。我说实话，以现在的技术水平，能把他治好的概率并不高。十年了，你想想，一个人疯了十年，别说治好，能控制病情就不错了。等到你什么时候坐到我的位子上，你想怎么治就怎么治，但现在，我还是劝你慎重。”
　　周灵钧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了，老师。但我还是想选择他，其实，我以前和他认识，他算是我的同学。”
　　“你还能有这样的同学？”
　　“嗯，初中同学。”
　　“哎，那随你吧，我也不能替你做决定。你自己选的人，好好治就是了。万一真的治好了，也算功德一件。”
　　“嗯，谢谢老师。”
　　挂断电话，周灵钧给自己冲泡了一杯普洱。他捧着热茶，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地面的高架桥上，一辆辆车排成彩色的长龙，纵贯南北东西，不远处的商业中心的探照灯缓慢的旋转着，像是要照耀一切阴暗的角落。建城十年发展，如今已经成为了中部地区的经济中心，有些肮脏的东西早就被人深埋在地底下，穿梭在都市里的人，每天脚下踩踏着的，究竟是水泥，还是白骨？
　　今天的所见所闻始终在周灵钧的脑袋里徘徊，破败的房子，老迈的夫妇，贺澜那张被头发挡住的脸……
　　不能再想了。周灵钧放下已经凉掉的茶水，开始熬夜撰写申报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