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凰》易思安

7、似此星辰非昨夜

　　莫府，张灯结彩，宾客络绎不绝。
　　我静静坐在铜镜前，望着珠饰满头，轻点朱唇的自己，嘴角没有一丝笑意。沉重的风冠压着发髻，难受得很。
　　“小姐该高兴些。”若云为我描好最后一笔青黛，轻轻说道。
　　“高兴？”我轻启朱唇，声音淡淡的，“有什么可高兴的，我要嫁的，是早已不信任我、不爱我的人。”
　　“小姐别这样说……”
　　“好了，我不说便是。”
　　铜镜中的人微微勾了唇，却是遮不住的苦涩。母亲给了我倾城之姿，可是于我而言又有何用？即便笑魇如花，也挽不回他曾经的如水温柔。
　　自那日游园会后，我闭门不出，静等大婚之日的到来。也就是从那日起，莫迟晴便从莫府消失不见了踪影。虽然我平日里也不与她来往，但是她这些日子突然不见，也让我有些奇怪。若云偶然听到了下人的谈话，说是魏大人与父亲最近走得极近。我心中只觉得惶惶不安，总感觉其中定有什么隐情。
　　除非，父亲为了皇位……不会的，父亲做事一向谨慎小心，纵是有再大的野心，又岂敢做出这等足以诛九族的事
　　我一想到这些事情，便头痛得很。
　　这时，若云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小姐,吉时已到,该登喜轿了。”
　　缓缓走过长廊，红裙戈地，来到大门前。府中所有的下人悉数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朝向我的方向行礼，一齐恭贺我。父亲也在，他脸上的笑容只让我心中生寒，我不愿再多看一眼，被红纱微微遮挡的脸上没有表情。
　　今日离开莫府这个囚笼，明日便要踏入深宫，又何尝不是酸楚？
　　马车浩浩荡荡入了皇宫，霎时间风光无限。他们都说父亲给足了我面子，而只有我知道，那哪里是给我面子，不过是为了让众人看看莫家女儿出嫁是何等的风光。当我的手搭在轩懿手上时，只觉得如冰般寒冷。那一系列繁长而冗杂的迎亲仪式结束后，我在嬷嬷的引领下入了洞房。
　　坐在床沿，我的脖颈被凤冠压的酸痛，却不敢轻易摘下，我只得等着轩懿来。过了许久，门被推开，凉风携了酒气袭来，算是解了些等待的乏困。
　　红盖头被猛地掀开，烛光有些刺眼。迎着光，我看到身着大红喜服的轩懿，还有那被他随意扔在地上的红盖头。
　　心中一痛，却仍是沉寂着，仿佛我们都在等对方先开口说话。
　　“这张脸今日的妆容可真是好看。”轩懿先开了口。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又是冷冷补上一句：“只可惜，莫清言，我已经不屑于看你这张脸了。你的这副面孔，骗骗韩轩澈倒是可以，但在我这，行不通了。”
　　“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哽咽了，眼中泪光闪烁。
　　“收起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你现在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他说什么？恶心？我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流出泪来。
　　轩懿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波澜。
　　我缓缓站起，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你可曾记得，对我说过什么吗？”他不说话，我便自顾自说道，“还有那首《凤求凰》，你也忘了吗？”
　　“我从未将那放于心上。”
　　“是吗？那我呢？我是真心信了你，将你的承诺一笔一画刻于心上！”
　　“莫清言，不要妄想用花言巧语来迷惑我，我说过，我不会相信！”
　　果然，誓言是这个世上最无用的东西……我终究还是错了。
　　轩懿冷冰冰甩给我一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好自为之。”
　　夜阑烛未熄，我一个人躺在榻上，泪水自眼角蜿蜒而下，沾湿了锦枕。

　　翌日。
　　“娘娘……”若云轻轻唤我。
　　她突然改口，我还有些不适应。我没有答话，一动不动躺在榻上。
　　“娘娘，五皇子他昨夜……”
　　“不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有什么奇怪的。”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若云没有答话，静默良久后，说：“小姐，今日要和五皇子一起去拜见皇上皇后的。”
　　“他在哪？”
　　“奴婢就是因为找不见殿下才来告诉娘娘的。”
　　“那我一个人去便是。”我坐起身子。
　　“娘娘……那样不合规矩……”
　　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轩懿进来，怒气冲冲地质问：“怎么，宫中的规矩不懂吗？不知道今日要去拜见父皇吗？”
　　质问的语气中带着烦感，我什么话也没说，下榻到梳妆台前梳洗打扮。
　　轩懿坐在一旁，眼神轻蔑地打量着我。
　　“怪不得你有本事给我招惹到那么多男人，原来只是凭着一副皮囊而已。”
　　我刚刚梳好发髻，听到他言语中的讽刺，蓦地站起，转过身，说:
　　“我何时像你说的那般不堪了？”
　　“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一点也不！”我气得有些站立不稳，“你只信你眼睛看到的，却从不曾真心实意信过我1我以为遇见你，今生便有了归宿，可是为何我又被命运捉弄了一次？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轩懿挑眉，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戏谑道：“我的言儿，你可能是真的不了解我……”说着便捏起我的下巴，“我韩轩懿最恨的，就是我爱的人骗我。”
　　“我没有！”
　　“莫清言，我曾经是真心喜欢你，想待娶你为妻后，把你视若珍宝地护着宠着。可惜，你用行动告诉我，你不愿意！”
　　我呆愣地看着他，他的身上散发着冰冷而危险的气息。从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与他之间的嫌隙再也无法弥补。曾经的诺言，皆已成为过往云烟。

　　琉璃殿。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愿父皇母后万安。”轩懿的声音格外洪亮。
　　我也随他一同向皇上皇后问安，只不过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言儿怎么了，不舒服吗？”皇后关切地问道。
　　“臣妾无事，让母后挂心了。”
　　“从今日起，你便要住在宫里了，自然会与在宫外时不同。若有不习惯的地方，就告诉母后，母后替你打点着。”皇后的声音很柔和，可是不知怎的，我却只觉得来者不善。
　　皇后愈是对我好，轩懿投向我的目光中就愈发猜忌。
　　如今，轩懿定是将我与皇后太子看做一党了。
　　之后，又与皇上皇后谈了些其它琐碎的事情，便与轩懿一同离开琉璃殿。一出琉璃殿的大门，刚才还甜如蜜糖的新人便如陌生人一般疏远。
　　轩懿什么话都不说地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原地站着。我望着那孤傲的背影，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
　　“娘娘……”若云扯了扯我的衣袖。
　　“嗯？”我回过神，“若云，你先回去准备午膳,我自己去别处逛逛。”
　　我沿着小路走着，周围鸟语花香。虽已是入秋，不过这宫中景致依旧顶好。
　　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座宫苑，虽然建在这僻静之处，可那流光溢彩的琉璃顶却道着此处的不俗。宫苑上三个大字——琳琅苑。我被好奇心驱使着，又见门口无人看守，便提着裙摆走了进去。
　　走近主殿，我便后悔了。
　　殿内传来女子呻吟声，伴着男子沉重的喘息声愈发娇媚。
　　“殿下，您昨日没陪五皇子妃，今日又来看我，我真害怕会被娘娘记恨在心呢。”
　　“有我护着你，瑶儿有什么怕的？”
　　我僵在原地，无法呼吸。我与他的大婚之日，可是他却在此处与魏瑶欢好！我心如刀割，只想着快点从此处离开，却不想慌忙之中弄出了声响。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轩懿的声音很快便到了跟前。
　　他的胸前落有红色的吻痕，额头上的汗珠未干，我看了一眼便很快低下头。
　　“莫清言，你怎么在这？”
　　“无意中进来，却不想能见到这番景致。”我学着他的阴阳怪气，冷冷一笑。
　　“你不该趁着我与瑶儿在此无暇管你，去与太子幽会吗？”
　　他果然最狠，一句便刺进我心里。
　　“殿下，您怎么……”魏瑶才穿好了衣衫，见到我，眼圈竟红了，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瑶儿拜见皇子妃娘娘，还请娘娘宽恕……”她说着便要跪，却被轩懿拦住。
　　“瑶儿，有我在，你不必怕她。”
　　我这次竟镇静得没有哭，只是轻轻抬头，道：“是我扰了殿下的兴致，我这便告退。”
　　我转过身之前瞥见了魏瑶脸上的神情，胜利的笑容和不屑的眼神，仿佛和莫迟晴像到了骨子里。我身上不禁打了个寒战，不会的，一定不会的……那两张脸毫无相似之处，魏瑶就是魏瑶，绝对不会是莫迟晴，一定是我看错了。
　　我没有看韩轩懿是何反应，他那居高临下袒护魏瑶的样子，是我最不愿看到的。
　　魏瑶还未入宫，便受尽韩轩懿宠爱。可我在这宫中，又有何人可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