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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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与琴师（一）
“卡洛斯·史密斯！”
“到！”
“下一个，彻·法迪姆!”
“到！”
......
拥挤昏暗的牢房门口，一名军官拿着点名册点名，被叫做彻·法迪姆的青年拿着木碗，跟着队伍出了牢门。
他是半个东方人，姓氏跟了罗尔城里做香料生意的父亲，名字则是他的东方人母亲取的，他长相和性格都像他母亲，黑发白肤，温柔可亲。
他被抓到这里已有一个月，只因他姓法迪姆。这个姓在罗尔城很少见，而他们也的确是从北边迁过来的。北边是叛军的地盘，有个同样姓法迪姆的大人是叛军玫瑰军团的总指挥使。他没享过这位大人一天的好，却因同样的姓氏下了狱。
今天的伙食仍旧是一块黑面包和清水似的汤，彻从里边吃出一条青虫，但他也只是把它挑到一边，他乐观地想，这至少证明他们熬汤的时候真的加了菜叶。
喝掉最后一点汤，彻仍然只是半饱，看守们每天只给他们提供这么一点食物，仅仅足够维持生命。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的父母早亡，不然两位老人怎能受得了这种生活？
三十分钟，到了统一回牢房的时间，他排着队跟着往前走，这时候队伍突然停下了，他个子矮，排在队伍最后什么也看不见。
只听着前边的看守说道：“会东方乐器的，出列！”
队伍里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前边有个人说他会吹笛子。
“好了，你算一个，还有谁？”
看到有人起了头，彻也缓缓举起了手。
“报告长官，我会弹筝。”
过了一会，彻和那个会吹笛子的人被蒙眼带到了一处营房。解开了蒙眼布，他才发现这里全都是乐器，但大都是些东方乐器，筝，笛子，长琴，和一些他也不认识的东西。
“你们被选中为大人们演奏，现在亚伦大人要看看你们水平如何，开始吧。”
他们列队，一个一个上台，他排到最后一个。趁着前一个人演奏，彻得以仔细观察那位亚伦大人。他坐在舞台下，穿着纯白的斗篷，身后有两个卫兵。彻觉得这位亚伦大人很是美丽，不管是他的仪态还是他的长相，他甚至想，如果这位大人会弹竖琴，那就真的好似壁画里的圣女。
前边的吹笛人演奏完毕，亚伦大人向左指了指，人被带到了左边的队伍，彻不明白这是何意，可能这位大人要把他们分成两支乐队？但他也不敢问，上了台。
“你会什么？”台下的亚伦大人问道。
“筝，大人。”
彻看到亚伦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那可不是太简单，开始吧。”
彻在琴凳上坐定，手指抚过琴弦。他弹的是最熟的一首曲子，母亲教给他的家乡小调，讲的是思乡之情。美妙凄婉的音符随着指尖飞舞，缓缓流动，屋内变得安静，所有人屏气凝神。一曲终了，屋里鸦雀无声。
彻疑惑地抬头，他看到台下的亚伦大人红了眼眶，带头鼓起了掌。
“你们演奏的很好，但我只要出色的乐手，好了，剩下的人就没什么用了。”他带着白手套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起身，又回头补了一句，“用绞刑架，为女王大人省点子弹。”
乐师们面面相觑，下一秒，士兵们粗暴地制服了他们。人们醒了神，仅仅是因为技艺不精，这些乐手就要死！
屋子里变得混乱。彻被扯到右侧的队伍里，他惊恐地看着左边队伍的乐师一个一个地被强制拖走。
十八个人上了绞刑架，来时的一伙人只剩了六个。屋子重归寂静，没人敢出声。
军官与琴师（二）
那日之后，他被单独送到了这里，每日给亚伦大人弹奏，于今已有半个月。他的住所干净整洁，有人服侍。伙食比在家时还好。亚伦大人时常送他礼物，或是精致的领针，或是名贵的筝，他甚至送过他一把未开刃的短剑，上边镶满了宝石。
又是同样的一天，傍晚，彻被叫到亚伦大人房里。他本以为又是弹琴，但屋里却没有摆琴，亚伦大人坐在桌子旁，手里拿着杯红酒。
“彻，过来陪我喝酒。”他笑着招了招手。
彻有些胆怯地坐下，亚伦大人给他倒了一杯。
“干杯。”
他不敢不遵从，以至于太过顺从喝干了杯里的酒。他本不胜酒力，喝了这一点，脸上就起了一点薄红。
“彻，你可真有趣。”
亚伦并没有怪罪他的鲁莽，而是又帮他倒了一杯。
或许是一杯酒已经下肚，他有了一点勇气，微微的醉意之中，他又一次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彻，你那天在台上弹得是什么曲子？”
酒一杯一杯地喝下，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皆已醉了。彻感觉头有些晕，身上也有些热，他扒掉自己的领扣，听着亚伦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自己也迷迷糊糊回答了许多。
“彻。”
他的头被亚伦扳了过去。
“哈哈，你喝多了。”他看向亚伦，下巴抵在亚伦的虎口上。
“我没喝多，嘿，彻。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亚伦醉醺醺的，又带着一点郑重其事。
也许是因为喝了太多酒，也许是那些乐师的死，彻显得有些悲愤，他大了胆子，打掉了亚伦的手。
“我......要自由！”
......
他看见亚伦慢慢没了笑容，一双蓝眼睛阴沉沉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夜晚的凉风吹过来，他一下子醒了酒，如坠冰窟。亚伦对他再好，那也只是拿他当宠物一般的‘宠爱’。
他惶恐地等着亚伦的反应，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了沙哑的一句。
“你出去吧。”
他忙不迭地逃出了门。
军官与琴师（三）
自那以后一切照旧。唯一的插曲是亚伦大人处死了一名厨师，原因是当日的菜肴里混进了一根头发。
彻认识那个厨师，入狱前他曾教他做过一次菜。但再见时，他正被士兵从绞刑架上拖下来，舌头伸出了半截。
此时，亚伦大人就坐在他的对面，彻丝毫不敢松懈地弹琴。这个喜怒不定的亚伦大人，可能在某一天以同样的方式结果了他。
正弹着，房间进了个人，亚伦挥手示意他退下，他刚起身，却被进来的人一把按在了琴凳上。
“亚伦我的朋友，为何不让我也听一听呢？”
他也是个军官，穿着和亚伦相似，看上去是同级。容貌美丽，只是笑起来让人有些不舒服。
彻抬头看了一眼，亚伦的脸色铁青。
“继续吧。”亚伦说。
彻没敢多看，只能继续弹琴。
“亚伦，你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尤物的我敢保证，克里姆大人一定会喜欢。”他的声音带了一丝挑逗，“你知道，大人他一贯喜欢这种干干净净的青年，更何况，还带着一点东方的气质。”
亚伦一言不发。
那人继续说道：“我听说克里姆大人是很严格的，亚伦，你可千万别把他宠坏了。”
“贝索，我觉得你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我听说最近伯罗斯的盐场可不是很太平。”
闻言，被叫做贝索的军官笑了，“亚伦大人，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你可别忘了这次选人的目的是什么，好了，我就此告辞。”
“不送。”
军官出了门，屋内只剩下亚伦和彻。彻仍然弹着琴，亚伦突然扔过来一个水杯。
“滚！”
那水洒了一琴一身，彻收好了琴，讪讪地出了门。
军官与琴师（四）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就要入冬了。在这期间，亚伦大人处死了他的女仆和他的马夫，他也偶尔疲惫地回来，鲜血染红了白袍子。让人庆幸的是，亚伦大人不再找他听琴，只是偶尔站在他的房间门口，匆匆地看上他一眼。
彻有些消瘦了，尽管这里的伙食很好。他现在更多地是站在窗户旁看外边的枯树，那树上有个鸟窝，但鸟已经都飞走了。
彻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的命运，他会像他曾经养过的那只金丝雀，亚伦也曾跟他说过，他会把他送给克里姆大人，就像一个漂亮的玩意儿，克里姆大人曾经有很多他这样的漂亮玩意儿，只是这些玩意最终都被弄坏，丢掉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着什么，好像是等待沙漏里的最后一点沙，他恐惧，却又带着一点隐隐的，自暴自弃般的期待。
如今的光景，他不时想起入狱前的日子，他虽独身一人，却是一群孩子的老师。他越来越爱回忆过往，有时就会想起一个叫埃尔文的孩子，他很机灵，若不是他家中出了变故，他也不会就那么弄丢了他，还有一个腿有些问题的女孩，笑起来好像随风摇摆的花儿......
他坐在窗子前陷入了回忆，天一点一点地黑下来。
“彻。”
身后有人叫他。
是亚伦。
“明天克里姆大人会来。”亚伦说。
彻没有回应。
“为我最后演奏一次吧。”
又一次，彻·法迪姆坐在古筝前。
他心神不定，心思完全不在琴弦上，即使是集中精力，也不可避免地错了几个音。他知道亚伦大人的眼睛正盯着他。他尽量平静自己的心，但又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着魔似的，拨弦越来越快。琴声从平静，到急促，最后琴声变得疯狂，如同乱箭齐发，万马嘶鸣。他的脑袋一片空空，一曲终了，他颤抖地弹下了最后的一个音。
嘣地一声，弦断了。
他茫然地抬起了头，手指被琴弦割破，鲜血淋漓。
亚伦大人正看着他，蓝眼睛里是浓烈的悲伤，和一丝，他也看不懂的东西。
他看着亚伦俯下了身，他陷入了遮天盖地的阴影之中。
军官与琴师（五）
彻抬手，从头上拈下一片花瓣。
春天到了。
元老院的两派达成了和解，战争已经结束，但有些人却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冬天。
彻漫步在广场旁的林荫大路上，他手边牵着个孩子，那是他领养的战争孤儿。
“爸爸，那边有好多人围着。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孩子说。
他温柔地冲着孩子笑笑：“好。”
“......处斩战犯二十四人，名单如下......”
他看到那告示板上写，他逐个名字看过去，最终还是没有看到他的名字。
他被囚禁了三个月之后，亚伦并没有把他送给克里姆。而是悄悄放走了他，彻仍记得那天的亚伦，最后的演奏之后，他哑着嗓子对他说，还他自由。
他麻木地跑出去，跑得老远之后，听到了背后一声枪响，他回头看，可天色太暗，终究是什么也没看清。他重获新生，但不知为何，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爸爸，我饿了。”
孩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他看着怀里的这个小男孩，他有着金色的头发，和同样蓝色的眼睛。
时光总是不停歇的流过，冬天过去，春天来到，这座城的人们的生活又一次步入正轨，人们总得向前看。
“走吧，亚伦，我们回家吃饭。”
“好！”怀中的孩子跳到地上，扯着他跑向了远方。
（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