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沈念看着四周,人死后会有这么真实的梦境吗?
沈念起身推开窗,春风拂面,她刚才急出一头汗,被风一吹思绪也慢慢冷静下来。
“姑娘,你在干嘛?”背后有人来了,沈念回头一看,见小玉撸起袖子跑过来,拿起那本可怜的诗集抖了抖,又掉了几页下来。
“这可是孤本啊,花了不少银子呢。”小玉皱起眉,开始数落沈念,她每月能支配的银子不算多,买这本诗集都要攒上两个月,因为确实喜欢才舍得,可不能这样糟蹋了。
“姑娘啊,这才买了第二天啊!”
沈念看着小玉一时愣住,小玉现在不过十五六,还穿着在沈府时的衣服。
“什么时辰了?”沈念问道。
小玉瞪大眼睛看向沈念,回她,“已经是晌午了,夫人见姑娘没去用膳,派人来催呢。”
父亲母亲还在?沈念心中一喜,又怕是梦境,露出手腕就咬了一口,白嫩的胳膊上顿时有了一个牙印。
“姑娘,你怎么了?”小玉有些纳闷,沈念深吸口气,看着那本邹巴巴的诗集想起了一些事,周老先生在文学上造诣深厚,被赵大人请到家墅教学,赵大人就任吏部侍郎,是正三品官员,为人严谨,沈崇便把他们兄妹二人送到赵大人的家墅里读书。
一是求学,免得他们被娇养,没了上进心,二是沈崇为礼部尚书,统管春帷科举一干事,为了避嫌,不便在家中设立书塾,免得落得个笼络人心的帽子。沈昀天资聪颖,深受周老先生赏识,连沈念都沾了哥哥的光,这次他们两个是要给老先生准备生辰贺礼,为这整整逛了一天,在店里她偶然瞧见这本诗集,又听说是孤本这才买下来。
这事,发生在沈念十五岁那年春。
“别让父亲母亲等着,走吧。”沈念往外走,又担心这是梦,一路上左右打量,到了厅上,看到坐着的三个人,她心头发疼,不知不觉泪眼朦胧。
沈昀先瞧见她,喊了一声妹妹,看到她眼里的泪不禁皱起眉。
“怎么哭了?”沈昀来到沈念面前,替她挡住父母,可按照沈念的性格,这可不应该啊。
沈念拿出帕子擦干泪,“路上起风了,吹得眼睛疼。”
沈念想着,她既然在这时候醒来,前尘往事变成即将发生的明日,她活到现在一切顺遂,有可以依仗的家世,家人和睦,就算入宫都坐到贵妃的位置,恩宠无人能及,可最后的结局呢,她活在蜜罐里,骨头都被泡软了,被别人陷害家人受牵连时,没半点反抗之力,可叹她读的兵书谋略,都白费了。
既然有机会重来,她只想血债血偿。
沈夫人唐熹月看向沈念,没等她出声,两个人回到桌上。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沈念抬眼看向唐熹月,她和母亲的最后一面在秋天,母亲进宫来看她,那时候唐熹月脸上已经有些愁容,只是沈念问了唐熹月搪塞说一切安好,或许从那时候起,沈家就有麻烦了。
唐熹月生在南方,年轻时性格有些泼辣,就算年过四十依旧面容姣好,而沈崇穿着便服,气质稳重,只是看他们一眼,沈念又红了眼忙垂下头。
沈念从小性格洒脱,多半是因唐熹月,外祖父一生戎马,母亲是家里独女,没少跟着习武读兵书,对绣花品茶兴趣了了,可说起骑马投壶射箭这种事那是有一肚子经验分享,沈念父亲沈崇是文官,母亲跟随他入京后,端端正正做起尚书夫人,连以前的性子都收敛许多,沈家长子沈昀是要走仕途的,就算他们两个一起骑马射箭,沈昀玩得总是没有沈念尽兴,沈念直摇头说读书人无趣。
唐熹月是觉得女儿像自己小时候没什么不对,淘气些也是正常,试问京城名门贵女中,谁的骑术箭术能比得上她家沈念。
怕是男儿也不惶多让。
沈崇先给沈念夹了她爱吃的糯米藕,嘱咐,“趁热吃。”
沈念点点头,她头低着,一张脸不说话的时候格外乖巧,沈昀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换做平时,沈念肯定是要瞪他的,今日却不同了。
唐熹月和沈崇对视一眼,又看看沈念,最后看向沈昀,眼神里写着“你是不是欺负你妹妹了”。
沈昀直摇头,他哪里敢欺负沈念,这丫头学了些武艺,在家里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念念,前几天张大娘子送了帖子,说下月初五邀你去打马球。”唐熹月看向沈念,心想念念从小爱动,有机会出去玩她可不会错过。
沈念轻轻皱了下眉,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娘亲,到时候再定吧。”
唐熹月拿着筷子顿了下,连沈崇都有些好奇。
“好,还有好几天呢,不急不急。”唐熹月冲沈崇使个眼色,这顿饭吃得安静,待沈念回房,桌上三个人还在奇怪沈念的反应。
“谁惹念念生气了?”唐熹月眼睛看向沈昀,沈昀忙摇头,“昨天还好好的,可能是昨天跑了那么多地方,累着了。”
“是吗?连打马球都不积极了,难不成在学堂受训了?”唐熹月又问。
“妹妹虽然贪玩,功课上还是很认真的。”沈昀喝了口茶,心想母亲关心则乱。
“明日去学堂还要小考,我吃好了先去温书,父亲母亲慢用。”沈昀溜之大吉,出了门直奔沈念院里。
沈念院里的下人见到沈昀忙行礼,“大少爷好。”
沈昀挥挥手,问“念念呢?”
下人们纷纷摇头,都说没见到沈念回来。沈昀有些奇怪,突然想到什么跑去马厮,果然,沈念养的那匹白马不见了,小厮说方才二姑娘一个人牵着马出门了。
沈念爱玩,身上又有功夫,平日她自己出门倒也无碍,可沈昀想到在厅上沈念红着眼的模样,不由的担心,明明昨天妹妹还和他斗嘴玩闹,可今天他还没看到沈念笑过,沈昀皱眉,忙牵了匹马跟上,到街上一打听,有不少人说看到沈念骑马向城西去了。
城西不比城东繁华,甚至有些破落,下九流之类多混迹在那里,沈昀一刻不停上马追去。
沈念骑马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城西,玲儿在她墓前说过自己的经历,她姓张,父亲是位私塾先生,虽然家境一般一家人在一起还过得去,不料他父亲重病,家中的银子很快花完,张母卖了房屋才有钱买药,张父在她七岁时病逝,从那之后就靠她母亲给人浆洗缝补养家。可怜母女两人所托非人,张母认识了一个屠户,那人喝酒赌钱,最后把家底都输光了,张母被喝醉酒的屠户打死,玲儿无依无靠被人牙子捡走,因为认得字才有机会进宫。
沈念从小金尊玉贵的养着,很少有机会来城西这种偏僻混乱的地方,巷口有几个凑在一起玩耍的小孩见到她牵着白马,心中好奇却不敢向前,沈念看见位老妇人,上前向她打听张玲儿的住处。
老妇人给她指了条路,沈念道谢,牵着马往巷里走。
午后阳光正晒,沈念抬手挡了挡阳光,瞧见前面大门上挂了两个灯笼,上面写着“张”字,心想这就是了。
沈念敲敲门,等了半晌,有妇人喊道稍等,沈念把马系在门外,原地等着,不一会门开了条缝,一个八九岁的丫头露出半个身子,一双大眼睛望着沈念,她身形消瘦,身上衣服有些发旧但干净整洁。
沈念一眼就认出,这是小时候的玲儿。
“姐姐,你找谁?”小丫头开口问,她看看沈念,又看到她身后的白马,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小妹妹,我有点渴了,能不能讨碗水喝。”沈念道,“你家里人在吗?”
张玲儿看沈念不像坏人,便把大门推开让她进来。
“我娘在院子里。”张玲儿指了指院内,院里挂着许多衣服,还有水声,她回头喊道,“娘,是位姐姐讨水喝。”
张母应了声,去屋里拿了水壶茶碗,玲儿已经把沈念带进门,院里有个简单的凉亭,看到张母过来,沈念上前接过碗忙道谢。
“多谢大姐。”沈念是真的渴了,一碗水喝的干净,张母又给她倒了一碗,“不用客气,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姑娘是路过?”
张母看沈念穿着透着富贵,不由好奇。
“对,我本去寻旧友,可惜迷路了,天热实在口渴,还要多谢大姐心善。”沈念看玲儿眼神一直往门外瞧,不由一笑,“我的马也渴了,小妹妹,你能给它喂点水吗?”
玲儿面露惊喜,“可以吗?”
沈念点点头,玲儿看向张母,张母看玲儿实在高兴便去屋里拿出个木盆,装了水让玲儿端去门外。
张母看沈念投缘让她自便,她转身忙去了。
沈念身上没带多少银子,她从钱袋里掏出块最大的放在桌上,起身去看玲儿。
玲儿坐在台阶上看白马饮水,见沈念来了,笑着问,“姐姐它有名字吗?”
“有啊,它叫逐风,跑起来像风一样快。”沈念回她,玲儿眼睛亮起来,“那它一定很厉害!”
沈念点点头,回头望向这个简陋的小院,看情形张母还没再嫁,还来得及帮他们母女。
逐风喝了水,甩甩尾巴,显然歇够了,沈念同玲儿告别,牵着马往外走,走到来时的巷口,她一眼瞧见等在那的沈昀,他一路打听着过来,看到逐风后就退到这等沈念。
“哥哥,你怎么来了?”沈念问,两个人牵着马往回走,沈昀比她年长5岁,她小时候闯祸没少找沈昀背锅,沈昀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看你急匆匆走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沈昀顿了下,“你如果真闯祸了,尽管说,我不会告诉爹娘。”
沈念抓紧缰绳,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好,那我先记下了。”
记下?沈昀不解,没等他再问,两人的注意力就被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吸引去了,那群人沿街乞讨,被巡街的士兵驱赶到城西,不少人脸色蜡黄,靠在墙边随时有断气的迹象。
“最近城里多了不少从南方来的难民。”沈昀平日进进出出,对京中的消息多有了解,“陛下年前就拨了银两赈灾,看来南方的情况不太好。”
沈念也知道这事,沈念舅舅一家还有外祖母都在南方边境,常有书信往来,他们没有亲眼看到受灾情况,可从信中也窥见一二。年前,南方突降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两个多月,倒塌房屋无数,冻死粮食数亩,有些年老体弱的根本没有扛过年关。
年前陛下开国库拨银赈灾,共七十万两白银,当时朝中一片赞声。谁料有灾民来京,太子一党严防死守,开春时略有松懈,这些灾民还有状告太子的奏折一同溜进京城,沈念记得这事闹得很大,有位南方灾区来的县令,好像姓郑,拿着灾民的血书和奏折一头撞死在大理寺台阶上,以死相告,民愤激然而上,三日后太子被废,成国的朝堂再度震荡不安。
为了储君的位置,各位皇子在朝堂上争权夺势,眼里只有权利钱财,心里有几分百姓的死活。沈念面露冷色,拿出钱袋颠了颠,又冲沈昀伸出手,“你带了多少钱?”
沈昀解下钱袋给她,“就这些,几十两吧。 ”
沈念把银两掏出来,钱袋扔了回去,顺便把缰绳也抛给他。
“你去哪?”沈昀牵着两匹马慢悠悠跟在沈念后面,沈念摆摆手,示意他别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沈念左右看着,终于找到家粥铺。
沈念拿出钱,问老板还有多少粥,她全要了。
隔壁馒头铺的老板探过脑袋,问“姑娘需不需要馒头?”
沈念摸摸下巴,回“都要了,你们就送到难民那,这些钱够了吧?”
两位老板都是小本买卖,就算把店里余粮都卖了,也就赚沈念手里一半的银子,想到沈念是做好事,他们只多收了些辛苦费,结果沈念手里还剩了点钱。
“多谢两位老板,两位真是宅心仁厚,心地善良。”沈念笑着道,看他们忙活着,又看到卖包子的小贩,把剩下的钱都换成包子,一并交给粥铺老板这才和沈昀回去。
沈念借口累了,没去和家人用晚膳,她回到书房拿了张纸在上面画圈。
已是春天,那离太子被废也不远了。
皇上子嗣多,太子李靖睿是皇后嫡出,可惜先皇后去的早,先皇后娘家虽然鼎力相帮,可皇后逝世第三年,就送了皇后的堂妹苏氏进宫,苏氏做到妃位,育有十皇子李靖宇,而现在的皇后江氏为皇上生下十三皇子李婧川,表面上十皇子与太子走得近,可揭发太子贪污,就是十皇子在背后谋划的。
十皇子和十三皇子相争,最后登上皇位的,却是十六皇子李靖琛。
别人为了皇位斗了十多年,而李靖琛用一年半的时间登上皇位,坐拥成国。
沈念一个用力,笔尖在纸上戳了个洞。
太子在时,就算皇子相争也不好做得太过分,太子一旦被废,各方势必要出手,而且皇上的身体有恙,当然希望能把皇位交到更有能力的人手上。
那张纸很快被沈念画满了圆圈,沈念放到一旁拿出张新的继续画。
从前她只顾玩闹,对夺嫡这事并未多加关注,以沈家的位置,有些事她不用打听多多少少也会知道。
李靖琛是个好皇帝吗?沈念问自己,那人有时一整天待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早朝从未间断,或许是吧。
沈念笔尖顿了顿,想到先帝赐婚,便在纸上画了个叉。先皇赐婚,是为了帮李靖琛稳固朝堂安定,她前世未料到会有赐婚这事,还有一年多,只要不让陛下赐婚,她就不用进宫。
“这倒是需要筹划一下。”沈念喃喃道,看了眼被自己画的黑乎乎的纸,竟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她换了身男装,带着小玉溜出去吃宵夜。
夜虽深了,城东护城河边上依旧热闹,船舫有人唱曲,而岸边灯火重重,沈念看着这烟火气不由一笑,她待在宫中六年,许久未见这样热闹的街市。
沈念与小玉两人满手拎着吃食,到以前她们常去的馄饨摊寻了空位子坐下,沈念喘口气先吃起来。小玉按照沈念的口味点了两份馄饨,回来看沈念吃得嘴巴鼓起来不由挠挠头,小姐胃口还真好。
馄饨上来后,小玉也顾不得计较这些,主仆二人吃得开心,可付账时却愣住了。
方才买那些小吃花光了小玉带的银两,而沈念钱袋更是空无一物。
“姑,额,公子,这该怎么办?”小玉看看四周,周围食客走的差不多了,店家往这看了好几眼。
“这,去问问店家,能不能先赊着,明日再还他。”沈念道,小玉点头,去问了店家,沈念看店家眉毛皱起,心想这个办法怕是行不通。
沈念找找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偏偏她换了男装,一干首饰都被她摘下了。
“公子,要不你回去派人来送钱,我在这等着。”小玉道。
时间不早了,沈念也有了困意,可小玉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在这等着实在可怜。“罢了,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小玉看沈念态度坚决,只好先回去取钱。
沈念嚼着蜜饯,在这夜色里感叹银两果真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