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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扶与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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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身侧矮树丛里忽然闪出一个影子,将他拖了进去。
瞬息之间,虽然毫无防备,但何繁反应迅速且力气大,挣开束缚就要反击,而影子的嘴显然更快。
“我。”很轻的一声。
何繁动作一滞。
花尽将他放开,得空处理那束被他第一时间紧摁在手心里的电筒光,“关掉。”
何繁十分靠谱地没有瞎杠,抵着他的掌心在漆黑的屏幕上划了个字母。
然而光灭了,他却倏然凑到人家的帽沿下。
刚刚还没来得及看清光就被截了,这会儿黑乎乎的,只勉强能瞧见少年阴影厚重的轮廓,和那双嘲笑过自己的眸子里透出一星光点。
视觉式微的人,其它感官就会变得异常敏感,感觉到另一个人的迫近花尽有些不适,迟钝地别开脸。
这一幕正好落在何繁眼里。
他心道果然,于是低声调侃:“这回你要还不说话,咱俩就得躺一个了。”
看不清表情,他只感觉小冷花顿了两秒,才闷声道:“别说话。”
何繁心情很好地闭嘴了。
无端被拉进这又湿又氧的地方,还做贼似地跟一朵别扭的冷花躲在一起,这场面怎么看怎么猎奇。
然而纵使有疑惑,何繁也不至于白痴地问我们为什么要藏在这里。
毕竟小冷花除了话少,看上去并不像流言所说有遗传的精神病。
毕竟远处确实有根碳条正在缓缓靠近。
他无声无息往前挪动,拨开树叶的遮挡,远远望见阴森森的山路上,碳条愈来愈近,愈近愈长,依稀化出人形。
两个十六岁的少年一个靠看一个靠听,都默契地不再做多余的动作,连呼吸都是轻的,但怯懦不存在他们之间。
花尽还好说,何繁这会儿竟也异常冷静,仿佛刚才被吓得撒丫子狂奔的那厮与他无关。
而非特殊情况下,可以说何繁完全遗传甚至超过其母何女士,敏锐果绝。尽管这样的人最可怕之处在于洞察事物时宛如猎豹狩鹿,能静若安然足够耐心且演技一流。
所以短短几个小时的经历,加之身边人的情绪感染,何繁基本猜出了碳条的身份。
约摸半分钟后,山里响起的过分有辨识度的回音也应证了他的猜测。
何繁觉得他俩躲的不是人,而是一只会说话的鸭子精。
不一会儿,鸭子精窸窸窣窣到了数米之外,嘴里囫囵吐了句国骂:“c!现在发觉你男人长的帅了?晚了!臭娘们儿!臭婊子!”
草丛二人组:......
这话让人细思极恐,要不是知道鸭子精做过的好事,何繁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不过想到眼睛,何繁回头瞥了一眼小冷花没有聚焦的双眼,默默转头思索起一件事。
待会儿,要怎么带他下山呢?
看他先前宁愿淋雨和冒险摸黑上山,也不肯说出来的样子,是很抵触别人知道这件事么?
何繁为难地暗自叹了口气。
唉~今天就不宜出门,何璇小骗子小说+1!
于是,温馨漂亮的公主房间里,传出了一声小公主的喷嚏。
“怎么打喷嚏了?是不是着凉了?”何女士正好端着一盘水果走进来,关心道:“快找件外套穿上,外面刚好在下雨了。”
“啊?”何璇取下耳机,匆匆拉开窗帘,发现还真下大雨了,于是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首凉凉。
“妈妈难道会骗你?快过来穿衣服。”何女士不知个中缘由,见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失笑道。
临走前,还提醒何璇:“对了,等下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回来的时候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浑身湿透的何繁却忽然感到一阵暖意,连对鸭子精接下来狠毒又病态的输出都感觉没那么恶寒了。
“再看,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睛!”
“贱人!贱女人!还tm看!”
“说了不许看!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
伴随鸭子精的疯言骂语,不远处传来“噼里啪啦”混着“唰唰”的动静,像有什么东西成片倒下。
何繁心头一紧,恍然记起。
他有刀!
余光落向斜后方快与空气融为一体的墨人,当真稳如泰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长在那里。
冲他这反应,何繁现在又有点相信部分传言了。
不过没空多想,他刚往后挪了挪,鸭子精的声音就到了近前:“大俊,你哭什么......怪我?要怪就怪你妈!”
“咔嚓!”又一片无辜的草倒下。
“这个臭婊子!我每天在外辛辛苦苦给你们娘俩赚钱,她呢?拿着我用命挣来的钱去勾搭野男人!m的!!mdmdmd!!!”
混合着骂声,他连骂了几声就连砍了几下。
“你还为那个贱人哭?没良心的臭小子!老子才是你爸!”
“咔嚓!咔嚓!”
“嘻嘻~这不就乖多了?大俊呐,只要你听话,爸爸还是会疼你的~”
“你看爸爸给你找的这座山,草青树茂。你不是最爱吃桃子吗,山上多的是,以后就不用愁了,嘻嘻嘻~”
听见桃子被这么说,不知道那张冷冰冰的脸上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在泛恶心,何繁忍不住又往旁边看了一眼。
不看还好,一回头差点给他噎出声来。
因为那双分明无法聚焦的眸子,此刻正定定凝望着他。
或者说,是望着他的方向。
何繁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难道他也在担心我?
还是担心桃子卖不出去?
好在寸头经过他们时动作停下来,兴许是砍累了,只嘴里还在疯癫呢喃:“唉~大俊呐,爸爸忽然有点想你了。爸爸没想杀你的,但是你说你,睡觉就睡觉,起来干什么,还偏要哭,哭得爸爸心烦......”
雨势更大了,头顶的树叶抵不住,漏水管般往下倾泄,但草丛里两人都没动,直至鸭子精一路自言自语,携着诡异拐上了山坡。
何繁抹开浸入眼皮的水,压低声音问:“下山?”
眼下是绝不可能再上山躲雨了,既然都是雨中的冤种,鸭子精十有八九也是奔着躲雨棚去的。
花尽果断“嗯”了一声。
但还没站起来,何繁先拉住了他,“跟我走。”
何繁不再开手电,花尽自然看不见,便乖乖任由他带着自己钻出去了。
谁知在路面上站稳后,何繁却不肯松手,只说:“我扶你。”
花尽没懂他意思,原地未动,他便直接又委婉地说:“我知道你的情况了。”
花尽:......
“别墨迹了,上边那位不是正常脑回路,谁知道是不是在山上遛弯。”
说着,不及人反应便扯着人往背上带。
等花尽回神,已经被背着走出几步了。
花尽整个僵住:???
不是扶么?
他正要问,如有心灵感应般何繁率先道:“我觉得还是背着走比较快。”
花尽:............
果然跟这人多待一秒都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他刚就多余拉那一把。
两人拐下一道坡,算离寸头远了些,何繁便开始低声解释:“从天黑下来你就不对劲,四肢不协调似的,动作慢还几次差点摔倒,我起先以为是下雨路滑,后面才察觉......对吧?”
察觉什么没说,但花尽听懂了,却没作声。
然而何繁好像在确认什么很重要的事,偏要问一个答案:“回答一下?”
没人答,他就不依不饶:“看在咱非亲非友还好心背你的份上,你回一个对还是不对?”
花尽不理解,这话痨不是都知道了么,还问什么?难道他的回答能改变自己是个夜盲症患者的事实吗?
不过不回答的话这话痨估计不会罢休了,他最后不耐地“嗯”了一声,试图结束这个话题。
但其实花尽知道,自己一旦回答,这个话题就无法终止了。
因为不出意外,接下来话痨客人就会像那些人一样,进入那个虚伪的流程——
同情,追问和安慰。
然后转头扔掉上一秒还戴着的同情面具,将他送入人人质疑和嘲笑的地狱。
除了爷爷和玉祖,还有花烬他们,他的世界里再没有人成为第二种可能。
他在心底嗤笑一声,准备开启屏蔽模式。
却在下一刻,听到了一句出乎意料的回答。
“好!看在你这么坦诚的份上,我再多买几斤桃子。”
何繁追问不过是为自己找一个理由,一个能弥补之前那些误会与过失的理由,虽然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只能想到消费这种方式,但他的语气却十足真诚。
然而这句在他看来只是价值几十块钱的很普通的话,却令背上的人愣了很久。
花尽眯了眯眼,他没听错,这一次确实和他预想中的不一样,没有让人不想解释的追问,也没有让人作呕的虚伪表达。
花尽简直不可思议。
这个人,明明是个话痨......
却成为了第二种可能。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的?”何繁忽然把他往背上搂了搂,问。
花尽还没法适应,浑身骤然绷紧,过了几秒,放松下来才回答:“你不见的时候。”
答这么快?
何繁眉间一挑,不知怎么莫名生出些许成就感。
他现在的心情大概就类似于网络聊天时,总是迟迟等不到回复的一方突然被秒回了,意外又雀跃。
原来哄好一朵小冷花,只需要多买几斤桃子?
终于找到能顺利沟通的桥梁了,他可真是一把会歪打正着的好手!
这厢,何繁正在心里暗戳戳自恋,背上的人却动了。
这一动不是普通的调整姿势,而像受了惊,乍然在他背上一弹。
“怎么了?”
“有声音。”
何繁无声地加快脚步:“是他?”
花尽语气有些不确定:“好像不是脚步声。”
何繁无声站住,以让他听得更清楚些,花尽便顺势再次辨别。
过了一会儿,他确定道:“是歌声。”
万籁俱寂,唯雨簌簌滴落在静止的两人身上。
何繁也在试图听清,他特别认真地望着前面的水坑好一阵,倏然诡异地发问:“鸭子唱歌?”
花尽:......
鸭子精唱歌自带混响吗?
这话痨耳朵到底好不好使?
“开个玩笑,你笑点有点高啊,兄弟。”身下肩膀发抖,那人轻笑。
转瞬又陡然冷肃:“是我妹给我设置的专属铃声。”
但是手机明显已经不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