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数》BLbl格巫

8、落魄

　　顾辞把吉他放在了宿舍的床底下，慢悠悠的往教学楼走。
　　现在正是下课时间，顾辞推开教室的门一眼便看见任阳难得在低头写着什么。顾辞坐回座位上，任阳直接瘫在他身上开始呻吟。
　　“怎么了？”顾辞问。
　　杨超凡这时转过头来，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他晃了晃手中的纸：“检讨啊哥！两千字的检讨啊！我们一进校，大炮就一直堵我们，抓住就是一顿骂。我当时真想拿个马桶塞子堵上他的嘴，溅的我是一脸的口水!”
　　大炮，全名马向东，高二年级校长。又胖又矮，最大的乐趣就是挺着个大肚子在校园里溜达，看见个不老实的学生，抓着就是一顿狂骂，一米五的身高愣是走出来姚明的气场。
　　因在骂人方面向来是无所畏惧，质朴无华，滔滔不绝，无人比肩，而成为四中的一代风云人物，深受广大人民的爱戴，因而尊称“大炮”。
　　顾辞问：“……我呢？我还要写吗？”
　　任阳在一旁说：“你当然不用写了。”
　　这时一直在闷头狂写的仝潼抬起头来，紧接着任阳的话说：“大炮说有机会要请年级第一去办公室好好唠唠。”
　　顾辞看着某三只刚刚还在抱怨垂头丧气的牲口，现在一脸的幸灾乐祸：“……”
　　“哎，你知道七班的王瑜锦转学了吧？”一边的一个女生拉着一个扎麻花辫的女生说。
　　“不会吧？又要走了个好看的小哥哥吗？心痛啊！！！”麻花辫女生捂着胸口沉重的痛惜道。
　　“不是这件事，我刚才听楼下的人说王瑜锦的妈妈在主任办公室里和老师吵起来了，又哭又闹的……”女生话没说完，旁边传来一阵桌椅的碰撞声，杨超凡和仝潼直接飞奔出教室，往楼下冲。
　　顾辞一把拉着任阳，顿时黑着脸问那个女生：“为什么？什么原因？！”
　　那女生吓得支支吾吾，半天挤出句：“不……不知道。”
　　主任，办公室门口密密麻麻围了不少学生，几个老师还在维护秩序，让这些学生回教室。办公室里传来了女人嘶心竭力的哭声。
　　顾辞和任阳有股不好的预感，内心不安，喊着杨超凡和仝潼的名字，又看见他俩红着眼眶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任阳连忙扑过去，抓着杨朝凡的肩膀问：“怎么了！怎么了？！”
　　杨超凡被任阳晃了半天，猛地回过神来：“我操，李琦琦！快去找李琦琦！”
　　任阳按住了杨超凡：“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快说啊！”
　　“死了！”仝潼在一旁喊了一句，身体拼命颤抖，任阳松开了手，呆住了。“出车祸死了，王瑜锦从江苏追回来找李琪琪……路上出了……事故，连着司机一起死了！”
　　顾辞脑子顿时一阵轰鸣，猛地回神，一把接住踉跄着要摔倒的任阳，脸色煞白。
　　“真的吗，……真的吗？”
　　任阳扯着顾辞的衣服，脸色十分难看，连忙说：“哥，快去李琦琦家，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不然就完了！”
　　顾辞使劲点了点头，拉着任阳和杨超凡他们往楼下冲。
　　楼梯拐角处有一群人围着说话，一个男生说：“……真是同性恋啊？卧槽，死了最好，这种人活着就纯属恶心人的。”
　　任阳碰巧听见了，猛地收住步子，回头用通红的眼瞪着那个男生，吼了一嗓子：“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
　　一群人顿时吓得鸦雀无声，那个男生有些不服，斗胆继续说：“怎么你还要管我说什么！？明明就很恶心，那么变态……”
　　话音未落，任阳被身后的人猛地一拉，下一秒，顾辞一个拳头狠狠砸在了那个人的脸上，爆浆似的血涌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那个男生往后跌了几步，摔在地上，立刻哀嚎起来。
　　“管好你的嘴，小心我让你住院。”
　　顾辞甩下这句话，拉着任阳转头就往楼下一步三四个台阶的冲。
　　“顾辞！这儿！”杨超凡和仝潼在校门口，一辆出租车前拼命挥手喊着。门口的保安吼着：“进去！都给我进去！不许出去！”
　　顾辞和任阳撑着安检台使劲一跳，越了过去，续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跨进车里，等到几个保安追过来时，车已经冲出去了，很远不见踪影。
　　几个人挤在车里大口大口喘着气，顾辞使劲的握着任阳的手，不停的来回搓着，用着些细微的小动作去安慰任阳。
　　任阳有点头重脚轻焦灼的感觉，缓了缓，问：“老杨你有李琦琦电话吗？”
　　“有……有有。”杨超凡连忙掏出手机。
　　“你给他打电话随便说些什么都行！千万别提王瑜锦！你就一占线别让别的电话插进去。”
　　“好好好！”杨超凡翻了翻通讯录连忙打了过去，电话那边还在“嘟嘟”的呼叫中，“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杨超凡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说话带着些哭腔：“怎么办啊！？他不接啊……”
　　顾辞额头突突的跳着，咬了咬牙说：“继续打。”身子往前探了探：“师傅，麻烦再快一点。”
　　顾辞攥紧了拳头，深呼几口气终于冷静了些，问：“仝潼，你把事情详细的给我说一说。”
　　仝潼坐在前面一直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眸：“听王瑜锦的妈说，他偷偷订了机票来找李琦琦，溜出来截了一辆车，就往机场跑，他妈他爸就后面开车追。……不知道撞到什么了，车辆爆炸，直接……当场死亡。”
　　这是杨超凡猛地捂着手，拼命指着手中的手机，意识着什么。几个人顿时屏住呼吸，紧张的心跳到嗓子眼。
　　杨超凡点开免提，迅速调整状态：“喂？李琦琦……喂？你在听吗？”
　　“嗯。”电话那边的人声音很低沉的应了一声。
　　杨超凡连忙说：“哦哦，咱们今天出去玩吧？我还有仝潼，顾辞，还有任阳也都在呢，我们可是旷课出来的。你也别老闷在家里，出去……”
　　电话那边的人在说话，有点不是很清楚，周围闹哄哄的：
　　“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安慰我。”
　　杨超凡彻底没了音，车内一片死寂。
　　电话里的人声音很哑，却仿佛又带着几分坦然和冷静：“我现在已经想清楚了。”
　　电话那边传来呼呼的风声，杨超凡舔了舔发白的嘴唇：“……你在哪儿呢？我们过去找你。”
　　顾辞他们听到了几下缓慢的脚步声。
　　“你听。”李琦琦说。
　　电话里满是人群的嚷嚷声，很清楚的传来女人的哭喊声，和男人咬牙切齿的叫骂声。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怎么会有你这个变态的儿子？跟你老子耍威胁呢？跳啊，你他妈不知道丢人现眼的玩意，你跳啊！”
　　“别说了！别说了！琪琪，你快下来快下来，听妈妈的话，啊！”
　　“我去你大爷的，别碰我！”
　　“你个混蛋！是你咎由自取，你活该！跟男的勾三搭四，我们姓李的脸全被你丢光了！！”
　　“人家要赔钱，你他妈给我那么多钱啊，我怎么有你这么恶心的儿子？你有本事就跳啊，你去死啊！你他妈别拖着你老子啊！”
　　车上的人瞪着眼，愕然的说不出来话，但他们体会不到李琦琦每天都要面对这些言语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心脏尖像是被狠狠掐了一下，内心全是苦涩，紧接着又是一阵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令人压抑的喘不上来气。
　　“哥，对不起。”
　　“哥，我爱你，但是……我们好像来错时间了。”
　　杨超凡眼尾惨红，他抓着手机喊：“李琦琦，你别怕！我们马上到，你在那别动！行吗？……求求你了，你别跳，……我们马上就到了！”
　　“哥，我累了。”
　　“真的好累。”
　　“我喜欢的你，……我每天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人包围，听着那些骂我肮脏龌龊的话。我曾经想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面对这些？……我捂着伤痛，只能一个人在角落里哭。”
　　“但是后来你出现了。”李琦琦笑了笑：“谢谢你关心我。”
　　“谢谢你爱我。”
　　电话那边人来一顿一顿的抽泣声。
　　“可是你现在在哪儿？……哥，你还能再帮我找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吗？”
　　“我想吃你兜里的糖，哥……我坚持不下去了。”
　　“我没什么遗憾，没什么不舍……但是我现在好后悔，后悔那天晚上没把你留下来……”
　　“我受够了。”
　　电话那边的人突然不说话了，听见一声重重的叹息。
　　“没用了，来不及了。”仝潼头抵在车窗上，坐在前面，背对着他们喃喃自语。
　　想是梦里他拼命想要抓住李琦琦，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海水一点点淹没，一点点消失，最后无影无踪。现实就残酷的摆在那里，却没有能力去改变丝毫。
　　突然电话里面传来了人们的惊嚎声，女人孩子瞬间爆发出恐惧的哭声和刺破耳膜的哭叫声，振聋发聩。
　　人潮魂飞魄散，禁若寒蝉，迅速退后。一声巨大的闷响，在地上溅落满滩红血，紧接着电话那边传来了东西摔裂的声响，彻底没了声音。
　　出租车停在路边，视线穿过车窗，天空乌云密布，黑压压的。李琦琦住的那栋楼前人山人海，呼喊声不断，一个个面露惊恐万分的表情。也有不少人举着手机争先恐后地冲到前面拍照。
　　仝潼嘴唇发抖，使劲闭上了眼，眼泪滑了下来。
　　远处听见救护车揪心的警鸣笛在红光和蓝光的交替变换下响着，穿过人群迅速的驶来。
　　突然，风越吹越大，天边“轰隆隆”打起了雷，震的居民楼上的玻璃直响，楼道里一阵阵的传来房门被关上的响声。大雨倾盆，一滴紧接着一滴落下，迸溅出无数颗低飞的细小水珠，“啪啪”的砸在车玻璃上。
　　“我他妈门别反锁了！呼噜猪的脑子……”一个老头退出人群，往楼道里冲。
　　“妈呀，我衣服还没收呢！”一个大神急急忙忙挤出来，临走前不忘尖着嗓子吆喝几句：“都散了吧！回家收衣服！妈呀，造孽的事呦……”
　　里三圈外三圈的人们终于散尽了，还有不少人哄着啼哭的小孩聚在房屋下看热闹。
　　雨雾漫漫，那个人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血液掺混着雨水变成淡淡的橙色，顺着凹凸不停的水泥坡面，一条条流下来，在沟沟壑壑里聚成一小滩。白雾越来越浓，弥漫着遮住了视线。
　　几个穿着白衣的医生托着担子从救护车上跳下来 ，冲进暴雨中。
　　车上还响着惊天动地的警鸣笛，像是人垂死前的哭喊声，痛彻心扉，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