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数》BLbl格巫

5、失神

　　医院里静悄悄的，顾辞办好住院手续，然后来到李琦琦住的那层。
　　长长的走廊向前延伸，充满着消毒水的气味，远远的看见任阳一个人趴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外面的天空已经暗下来许多，整个人显得很落寞。
　　顾辞走过去，靠在任阳的旁边。
　　“想什么呢，阳阳小朋友？”顾辞说着，盖上了任阳扶在窗台上的手，男孩的手指节分明，又细又长，摸起来很凉。
　　任阳把手掌翻过来，手指缠上了顾辞的手指，大拇指在对方的手背上轻轻摩擦着。
　　“没什么”，任阳笑了笑，“李琦琦怎么样 ，大夫怎么说的？”
　　顾辞望着窗外，绿树茵茵，风轻轻吹着，树叶摇曳，发出“唰唰”的声响。
　　“大夫说是由于情绪波动过大引起的昏厥，要注意休息，保持情绪的稳定乐观。明天中午就能出院”，顾辞说，“但是这种事情发生，换谁也开心不起来吧。”
　　任阳靠着顾辞的肩膀，沉默了一会儿，说：“他醒了，一直不怎么说话，老杨和大潼在那守着呢，我们过去吧。”
　　“嗯，走吧。”顾辞应声道。
　　室内的空调开的有点低，病床上的人蜷着身体，整张脸埋在被子里。
　　“老杨，你俩先休息吧，我和任阳陪陪他。”顾辞推开门，对杨超凡和仝潼说。
　　“嗯，有事叫我和潼潼。”杨超凡拉着仝潼轻轻地关上了门。
　　任阳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顾辞就站在他旁边。
　　“李琦琦”，任阳轻声叫着他的名字，“我和顾辞现在都非常能理解你。”
　　病床上的人动了动。
　　“所以把你的事说出来，告诉我们，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任阳回头看了会儿顾辞，又对病床上的人说：“其实我们在一起很长时间了，你不要害怕，说出来会好受些……”
　　病床上的人浑身颤抖，发出轻微的哽咽，渐渐转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那种少年独有的青涩嗓音，早已消磨的无影无踪，充满着心酸和苦涩，嘶吼的哭泣声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绝望。

　　“高一的时候我们在一起了，就一直瞒着父母和朋友。两个月前我爸妈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半夜偷看我手机，甚至趴在门上偷听我打电话。我很清楚，他们一点是发觉了什么，我知道，事情早晚都要坦白。那天晚上我告诉我爸妈，我喜欢上一个男生，可是我，可是……”
　　李琦琦一直低着头，脸庞隐在长长的刘海后面，看不清表情，这时，他猛地抬起头，瞪着通红的双眼，泪水从眼眶里一滴滴落下来，砸在白色的被子上。
　　“他们说我恶心，说我是个变态……”，李琦琦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们告诉我这是病，……得治，呵。同性恋是病，同性恋是病，你们知道吗？我最怕的就是别人对我说这句话。”
　　“我梦里无数次梦见，一个又一个嘴张张合合，一张张熟悉的脸、陌生的脸指着我骂着。落荒而逃，我想躲起来，却无处可躲，我没命的哭着，却没人过来关心我，压抑着内心的恐惧，那种感觉太绝望了。”
　　“他们使劲扯着我，扒光我的衣服，大声的喊着，这个人喜欢男的！这个变态！他是同性恋，是个奇葩！”
　　病床上的那个人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倒回床头上。
　　“……就因为我喜欢的那个人，刚刚好也是个男的。”
　　顾辞看见任阳脸颊沧白，紧咬着双唇，他感到鼻子酸酸的，捏了捏任阳的肩膀。
　　任阳转过脸，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很轻的说：“哥，我没事。”
　　顾辞看着任阳，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们一开始来这的目的是帮助李琦琦，毕竟他和任阳与李琦琦是有共同点的。类似这种难的话，他也不是没听过，但对于这种话出自于身边最亲近的人的嘴里时，顾辞还是非常惊愕。
　　他似乎无法想象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会怎么办？
　　会是多么绝望。
　　当年他和任阳出柜的时候，父母都很开明。妈最后云淡风轻的说了句：“多了个儿子，挺好的。但是顾顾，这条路不好走，你要想好。”
　　顾辞有点庆幸，庆幸自己和任阳的父母都很开明。但这并不代表着世人都能接纳他们，总是有不少人带着异样甚至鄙夷的眼神，不怀好意的靠过来。
　　如果有那么一天，他和任阳也因为这些讥言谗语分开了，他会怎么样？
　　不，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的。他们的路虽然也是磕磕绊绊，但是有任阳在身旁，一回头就能看见。他不是一个人在走，他们的身上负担很轻。
　　顾辞和他身旁的这个他喜欢的男孩，他们的路，还很远。

　　一直到病床上的人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他才再次开口：“我告诉爸妈我不会和他分开的，我们吵了一架，吵得很凶，最后妈打了我一个耳光。”
　　“我连夜搬了出去，王瑜锦也总是陪着我。我想把这件事缓一缓，每个人都冷静冷静，等到过一段时间再提这件事，毕竟王瑜锦这个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他都可以，等他们会慢慢接受我们为止。”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李琦琦的表情有点吓人，“……就在昨天，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弄来的电话，打给了王瑜锦的父母，……都骂的非常难听。”
　　“我当时特别害怕。”病床上的人双手抓着被子：“我给王瑜锦打了几十次电话，手机都一直关机。……不知道多少次，之后电话终于接通了，我当时高兴的……差点要疯掉。手机里传来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说的什么我记不清了，就只听见她哭着说不要再纠缠她儿子，她会带着王瑜锦……离开这里。”

　　“顾辞，任阳。”
　　李琦琦转向窗外，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窗外的风吹着病房里白色的窗帘，微微飘动。
　　对面楼房上模糊的灯光零零散散的亮着，走廊里惨淡的光亮，透过玻璃渗进房间里。顾辞看不清病床上那个人的表情，房间突然陷入一片寂静。借着微弱的光线，那个人的喉咙滚动了几下。
　　“上一秒还在和喜欢的人并肩，迎着日出奔跑，下一秒却一脚踩空，坠入万丈深渊。……这种感受你们有过吗？”
　　眼前的这个少年转过脸来，眼眸低垂着，上面蒙着一层水雾。嘴角微微勾起来，似乎是在笑。凌乱红肿的眼眶下来回滑动着亮光，泪珠挂在上面，随后轻轻划过脸庞，聚着冷光，悄无声息的滴落，砸在他指节泛白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