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凉玉倾天下》碎玉如华

6、第六章：命轮旋

　　一清雅破败的别院处。
　　幽静得有些死寂的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气氛，阴云笼罩着院子中的所有人。
　　尽管，院中仅有一人。
　　很小的女孩子。约莫只有八九岁。粉嫩的小脸上镶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无措地捏紧自己的粉红色衣角，时不时还往屋内瞟一眼，焦急却无计可施。
　　屋内，呼吸清晰可闻。
　　床上的女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大滴大滴的冷汗从苍白的额前滑落，尖尖的脸蛋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但能隐隐看出是个美女，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一阵心疼。
　　床边有一老妇人，看见女子如此，不禁老泪纵横，但强忍住悲伤，拼命地鼓励着女子：“小姐，要撑住啊，稳婆马上就来了，小姐！！”
　　“……不，不会的。”女子勉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讽刺似的轻笑了几声，“他巴不得我早些死了……又怎会替我找……稳婆……”话到后来，已是细若蚊声。
　　老妇使劲地摇着头，嘴唇蠕动了几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尽皆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瑛姑……答应我……一件事……”女子忽然抓住了瑛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小姐，您说吧。老奴一定照办。”瑛姑满眼噙着泪花，颤巍巍地说道。
　　“如果……我有幸……能够将孩子……生下来……那么……”女子停顿了一下，喘了一口气，“若生子为男……就给他取名为……洛……轻……尘……若生子为女……就……就……就掐死她！！不要让她和娘一样饱受这等苦楚！！！！！！”女子用尽全力喊出最后的话，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啊，小姐，小姐，小姐！！！！”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无人应答。
　　女子的容颜安详，似已去了。
　　“瑛姑！啊，夫人！！！！”小丫头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幕，也是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傲慢的声音传来：“稳婆来了。”
　　没有人出声，瑛姑的神色僵硬着，小丫头亦僵硬着。
　　“嘿，我说，老爷开恩，叫来了稳婆，还不快快出来迎接！”已有些许的怒气。
　　“瑛姑……”小丫头回过神来，害怕地看着瑛姑。
　　“水沫别怕。我出去看看。”双目空洞无神，拍了拍水沫小丫头的肩膀，缓缓地踱步出去。
　　“来啦。”平静的声音。
　　“那是自然，还不快快让稳婆进去！”尖嘴猴腮的男子一再地盛气凌人。
　　“出去。”
　　“什么？”
　　“出去。”
　　“格老子的，你他妈说谁呢你！”
　　“我说让你们出去，通通都给我滚出去！！！！！！！！”瑛姑的面目忽然变得狰狞起来，就像是地狱之中索命的鬼神，吓坏了一干人等。
　　“是是是是是是，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男子怯怯地退了出去。
　　“啪”瑛姑关上了门。顺便栓上了门闩。
　　洛轻尘……洛轻尘……
　　小姐，您终究还是就这么去了……您让老奴怎么向六王爷交待呀……
　　一步一摇地晃到了屋内，不顾水沫害怕的眼神，径直走到了床边，身子缓缓地滑下，最终，瘫软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
　　水沫看看失魂落魄的瑛姑，急急忙忙去开门。
　　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从未见过的老人。
　　很慈祥的面容，不似刚才男子一般的凶神恶煞。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孩，似乎刚刚降生。小小的手儿，大大的紫瞳滴溜溜地转……
　　等等，紫瞳！？
　　老人不顾水沫的惊讶，抱着孩子就进了屋内。
　　“瑛姑。”低声轻唤。
　　瑛姑的身体轻微地一震，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熟悉的笑容印入眼底。
　　“阿平。”
　　瑛姑的泪水，簌簌地落下，再也控制不住了。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呵……”陈平看见床上的女子，自嘲地笑。
　　“给你。”将怀中的婴孩递到瑛姑手里。
　　瑛姑抱过一看，相似的容貌，紫色的瞳孔……莫非，这是……
　　探寻的眼光望着陈平，陈平微笑着点点头：“娘娘让你将这孩子抚养成人，从此，再不要掺和宫中的纷纷扰扰。苦命的孩子啊……”长叹一声，“我该走了，否则，圣上会起疑心的。”
　　瑛姑点点头。
　　陈平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这是……梨小姐的孩子……小姐最好的朋友梨小姐的孩子……
　　双手，下意识地抱紧了她。
　　无论怎样，谁都不能，再夺去老奴的任何东西了。再也不能了……
　　低声吩咐：“水沫，千万不能让老爷知晓夫人已去，否则，老爷定然会将夫人的尸身扔到乱葬岗去。速速在院外的梨树下挖一个坑，姑且如此草草将夫人埋了。以后，定当厚葬夫人。然后告知老爷，母子平安，夫人生下一女，取名洛轻尘。”
　　轻尘轻尘，轻视红尘，不理会凡尘琐事。
　　小姐，您的意思，老奴明白了。
　　“恩。水沫听瑛姑的。”水沫乖巧地点点头。
　　*
　　一晃眼，五年已过。
　　漫天的梨瓣仿佛是飞舞的雪花，被风吹散在空中，优美地旋转着，洁白如玉，无暇如雪，让人惊叹的绝美。
　　一抹雪色身影浅浅地荡漾着，暗香浮动，浅影诱人。
　　女孩轻盈地坐在自制的秋千上，一摇一晃，衣袂纷飞，衣带翩跹，秀发飞扬，好一副如仙临世的画面！
　　精致如雕琢的小脸蛋，一双潋滟大眼如稀世的紫玉，熠熠生辉，仿佛有星光流动。皮肤好似牛奶般白皙，似乎轻点可破。长又翘的睫毛轻灵地颤动着，沉淀了星辰的光辉。双眉弯弯，菱唇妖娆。年纪虽幼，却见她秀雅绝俗，自有一股灵气。
　　低垂着长睫毛，雪衣翩跹间，白纱朦胧，衬得她仿佛要绝尘而去。
　　清淡的神情，恬静的面容，微微应和着风吹梨落的微不可察的声响，很美。
　　“六小姐，六小姐！”远远的，有人高声呼喊。
　　而这声音，却被风吹散在空中。
　　闻声，洛轻尘抬起眸子，紫眸中一片平静：“水沫，怎么了？”声音如银铃脆响般好听。
　　水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秀气的小脸上隐隐有香汗渗出：“六小姐，瑛姑在找您呢。”
　　洛轻尘微微笑了一下，绝色的容貌，淡淡的笑意，只一瞬间，却让水沫惊为天人：“水沫，你去告诉瑛姑，轻尘这就过去。”她顿了一下，看了看水沫，她的眸子明澈若水，“以后别叫我六小姐了，与瑛姑一样，唤我轻尘吧。”
　　这丫头可曾知道，允许她唤自己名字的意义？
　　“可是，这……”水沫又紧张得开始揉捏自己的衣角，一副想叫又不敢叫的可爱模样，逗笑了洛轻尘。
　　真是可爱的小丫头呢。
　　看见洛轻尘的绝美笑容，水沫又开始发痴。
　　洛轻尘无奈地摇摇头，很严肃地说道：“这是命令。”
　　“啊？唔，既然是命令，那就只好……没办法了。轻尘……？”水沫继续揉衣角，低头想了一会儿，试着唤了一声。
　　“乖孩子~”洛轻尘摸摸她的头。唔唔，这个孩子很乖巧懂事呢~
　　“哎？可是六小姐明明比水沫还小……”一紧张，一不留神，又叫了回去。
　　呼~这个该怎么解释呢？
　　“嘻~不许再叫六小姐，懂不？”洛轻尘抬手在水沫头上敲了一下。
　　“啊呀呀，很痛哎，六小姐！！”水沫吃疼地喊出来，又错了。
　　“碰”洛轻尘再敲。
　　“呜呜呜呜，真的很痛啦，六……哦不，轻尘，轻尘！！”水沫刚想再叫“六小姐”，却发现洛轻尘又高高地举起了手，连忙改口。
　　洛轻尘满意地点点头：“这才乖嘛~好啦，走吧，要不然瑛姑就等急了。”
　　随意地拉过水沫的手，向别院跑去。
　　呵~自己已经接受水沫了么，以前的自己可不是这么随意的人呢。
　　水沫小心翼翼地抓着洛轻尘的手，柔滑的触感让她心中一荡。
　　六小姐，哦不，轻尘。
　　轻尘，很温柔呢。
　　水沫偷偷地笑了。
　　*
　　“瑛姑，轻尘回来了。”洛轻尘轻轻推开门，生怕惊扰了谁。
　　“轻尘，过来。”瑛姑冲着洛轻尘温和地招招手。
　　瑛姑的容貌并不是很美，但是她身上的气质与夏雨雪的气质如出一辙，这也是洛轻尘非常喜欢瑛姑的原因。
　　与其说是贪恋瑛姑身上的温暖，还不如说是在瑛姑身上寻找雪娘的影子。
　　也许这样对瑛姑很不公平吧。也许自己真的很自私吧。洛轻尘稍稍自嘲了一下，点点头走了过去。
　　瑛姑摸摸她的头，带着商量的语气：“轻尘，你已经五岁了，是不是也应该学习认字了？”
　　以前的雪娘就是用这种语气问自己是不是该念书了。
　　洛轻尘只觉得鼻子一酸，生怕瑛姑看出自己的不对劲，连忙低下头去：“恩。”
　　瑛姑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了自己，微微一愣，笑容和蔼：“轻尘真乖。”
　　“瑛姑，轻尘想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样，就算自己会什么，也不会让人看出破绽。
　　洛轻尘忽地抬起头来，瑛姑的眸子和她的冷不丁来了个对视。
　　“咦，轻尘怎么知道琴棋书画什么的？”瑛姑很奇怪，轻尘五年内接触过的只有她和水沫两人，自己从未说过这种话，水沫没念过书，自然也不会知道，可是轻尘为什么会知道呢？
　　洛轻尘的眼眶红了：“瑛姑，对不起。轻尘偷偷地翻墙到大姐二姐那边去玩，躲在树后面听她们说的。”
　　这样说，总归不会有漏洞了吧？
　　瑛姑好像松了一口气：“轻尘啊，以后千万不要到那些地方去玩了，知道吗？你的姐姐们会欺负你的。”
　　自己还没有傻到要跑到她们跟前去，让她们看自己眼睛的颜色的地步吧！
　　洛轻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恩，轻尘不会的。”
　　“轻尘真乖。”瑛姑搂紧了洛轻尘。
　　熟悉的，雪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