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罗海的黑帆》倦泊

27、第 27 章

　　当加勒听到高台上的领航员大喊着“远处有一座灯塔”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不合格的员工也许该退休了。毕竟在距离大陆上千海里的远洋之中，出现灯塔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是不可能的事，除非那座神奇的建筑有能力让自己漂浮在海面上。

　　但当他有些敷衍地接过那个神色激动的年轻人递来的望远镜，带着无所谓的心态往那人手指的地方望去时，竟然真的看到了一座灯塔的轮廓。自从进入这片海域之后，时间的概念似乎已经完全模糊了，这里的天色从迷雾散去以后一直停留在黄昏时期，因此那座灯塔没有亮灯，只是孤零零地伫立在海上，却因为出现的地点太过于不合时宜而显得有些诡异。

　　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塞亚特和加勒很快就决定去灯塔附近看看，毕竟它几乎就位于玛丽安号和藏宝图目的地的中间点上，不需要多绕远路。更何况每个人的心中都默默期待着，对于这片海域的种种异象，说不定可以在那里找到答案。

　　灯塔像一个沉默的守卫，安静地等待着一行人的光临，当航船靠得近了，它的全貌便展现在大家眼前。

　　这是一座很普通的石头堆砌而成的灯塔，整体的颜色是灰白色的，和海岸边最常见的那些上百年的老古董没有什么两样，给人一种古板严肃的氛围，应该是在海风的侵蚀和海浪的冲刷下，石材褪色的缘故。靠近看便能发现，它并非漂浮在海面上，而是底部有一处大小恰到好处的石台，刚好容纳了灯塔的塔身和门口一个三四阶的台阶，像是在等待踏入其中的旅客，除此之外周围便是看不见边际的海水。

　　这也太危险了，一点潮水的涨落就可能会吞噬掉这座孱弱的灯塔，但看它的受腐蚀程度，这座塔又似乎已经好好地存在了成百上千年。

　　但毕竟这是一片不可思议的海域，如果用常理考虑的话，它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放弃纠结的加勒决定和塞亚特、大副和几名船员们进入那座塔看看，他们把玛丽安号停在了有一定距离的远处，划着小巧的救生艇接近了那片石台。

　　神秘的灯塔附近没有什么异状，就像是珀罗海岸的灯塔一样安静，只不过那座灯塔由一个白天通常在呼呼大睡的醉鬼老头看守着，加勒偶尔还会在满载而归的夜晚去找他喝杯小酒。而这里的守塔人可不一定那么开朗随和了，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号人物的话。

　　入口的门没有锁，只是轻轻虚掩着，加勒毫不费力地推开了它，陈旧的木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在空荡的室内空间回响着。室内的采光不是特别好，但意外地没有给人阴冷的感觉，昏暗的塔内是螺旋上升的木质阶梯，直接通往在最底层看不见的塔顶，看来他们不得不爬上一段时间才能达到顶部操纵灯具的房间。

　　加勒试着踩了踩脚下的台阶，虽然有些年份了，木材有些松散，但还勉强可以落脚，他率先踏上阶梯，往塔顶走去。

　　寂静的空气中回荡着单调的脚步声以及众人有些压抑的呼吸声，没有人开口说话，一行人的气氛低沉到诡异，毕竟在这样狭窄的楼梯上如果遇到什么未知的危险，连跑路都变得很艰难，尤其是遇到前后夹击的伏兵时更是宛如刀俎下的鱼肉，情况会变得相当被动。

　　神经高度紧张的加勒警惕地注意着前方的状况，却没有分出太多心思留意脚下，就在他踏上某一节阶梯的一瞬间，腐朽的木头被踩出了一个破洞，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让紧绷状态下的加勒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却一脚踩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就要往身后的楼梯上倒去。

　　加勒的反应很快，见自己已经来不及抓住扶手，他快速调整了一个让自己最不容易受伤的姿势，等待身体磕到阶梯的那一瞬间到来，但身后的塞亚特反应更快，他快速跨越了两三道阶梯，伸手扶住了加勒。

　　惊魂未定的水手们这时才反应过来，发出了惊呼，缀在队尾的布莱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开始大喊大叫道：“发生什么事了？加勒！你没事吧！”

　　塞亚特淡淡地回了句没事，成功地让布莱特安静下来，开始抓着前面的水手刨根问底。刚才情急之下为了接住加勒，他没有过多思考就跨到了加勒所站的阶梯下层，如今两个人靠得意外的近，近到可以看见那人藏在浓密的黑色睫毛下的绿眼睛里泛着惊魂未定的神色。塞亚特通过手下有些单薄的身体感受到那人急如鼓点一般的心跳，看来刚才的惊吓确实对加勒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他安抚一般地拍了拍加勒的双肩，随后自然地牵过那人的手，语气轻柔地问道：“你还好吗？”

　　加勒迅速整理好了思绪，身旁那人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他小幅度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

　　塞亚特见状微微颔首，随后松开了加勒的手越过他走到他的身前，自然而然地代替加勒成为走在最前方开路的那一个。

　　加勒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沉默地跟了上去，队伍重新开始缓缓地移动，仿佛和最开始没有什么两样。但加勒的手掌和后背似乎还残留着塞亚特留下的温度，两人在此之前一直保持着完美的社交距离，甚至加勒还在单方面有意无意地躲着那人，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原来那人的手，是这么温暖的吗？

　　加勒轻轻攥紧了被那人握过的手掌——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塞亚特留下的温度还是很快被三月的海风带走，他的掌心又变回那一如既往的，因为贫血而显得有些冰凉的温度。

　　楼梯上的意外就像一场小插曲，之后的路程都很顺利，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灯塔的顶部，在那里是一个旷阔的平台空间。这个面积的平台怎么想都不应该出现在狭窄的灯塔顶部，但它就是那样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楼梯尽头，让人不得不接受它的存在。

　　这层平面就像是一座简陋的石头宫殿，更令人惊讶的是，竟然有一些生活气息，虽然陈设都很简单朴素，但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就好像真的有人住在这与世隔绝的灯塔一样。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把看上去很柔软的扶手椅，上面铺着美丽的丝绒毯子，看来主人是个很会享受的家伙。

　　正是因为这里的气氛太过温馨，反而显得更加不符合常理了。众人四处打量这这处空间，没有一个人敢贸然踏入中央，直到布莱特在楼梯附近的墙壁上发现了一只倒挂着的黄铜号角，他一边伸手想要触碰那个装饰着独特纹样的乐器，一边说道：“快看！还记得我们之前...”

　　他的声音被一道利箭打断了，那短箭紧紧贴着布莱特的脸射入了他身后的墙壁里，箭身没进去了大半，不敢想象对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射出这一箭。众人朝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异域长相的少年端着一把弩|枪，冷漠地看着这群侵犯者。

　　众人纷纷掏出武器对准了那人，但那人轻哼一声，仿佛丝毫没有把眼前的人群放在眼里。加勒的心中突然警铃大作，他敏锐地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常年在海上征伐的海盗对于强者总有种独特的共鸣，而对面那个人，虽然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漂亮脸蛋，却隐约能感觉到——他强到可怕。

　　加勒小幅度挥挥手示意众人把武器放下，他们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听从船长的命令照做了。

　　对面的少年眯了眯眼睛，用有些生涩的声音开口道：“你们、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