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回归周期（一）【修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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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乐过生活，我拼命去生存，几多人位于山之巅俯瞰我的疲倦。——林奕匡《高山低谷》
——截自叶招的锤子便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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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二年，盛夏。
往年高一开学统一在九月一日，今年赶巧是星期六，开学日便往后延了两天。
一中门口，叶招感觉自己的脑仁被同行的一群人吵得嗡嗡嗡直响，深呼吸了好几次也难平心绪。
叶招考上了南市一中。
一中坊间美誉状元摇篮，每年一拨又一拨的人来参观学习先进经验，高考时年年都有一个版面就指着一中再创辉煌。
叶家父母养一个儿子已经心力交瘁，自然没有关注过这个沉默的女儿。叶招刚上小学就已经学会模仿家长字迹往作业本上签名了，到了二年级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以假乱真的地步了。
养女儿嫌麻烦，但他们接受旁人羡慕的眼神时倒是不嫌麻烦了，张口闭口就是教育经验，好像叶招的成功真的跟他们有多大关系似的。
叶招面无表情地捧着花，看着他们表演。
“笑一个，你这个死孩子！”又是这么不咸不淡的表情，要是弄得自己在朋友面前颜面全失，看她不往死里揍她。
“算了算了，现在小孩子都不喜欢笑的。”朋友们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不过马上就说服自己，天才总是异于常人的。
平时压根没见着叶家有那么多来往的人，现在乌泱泱的一片，叶招已经想象到他们是怎么再三邀请朋友过来的，他们需要有人见证这人生难得的高光时刻，这可能是未来他们唯几吹嘘的资本了。
“就是欠打！”叶父吹胡子瞪眼。
“打孩子可要不得！”旁的人虚拦着，他们都知道叶父的暴脾气，急起来是不管不顾的。
“不打能上一中吗？”
“家长请往里边走，不要挡在入口。”保安忍无可忍上前驱赶，一行人堵在校门口已经十几分钟，其他学生家长路过都面面相觑，只有他们完全没有发现旁人异样的眼神。
叶招手里紧紧地拽着两个大号编织袋，兀自忍耐中，她早已放弃与他们争论了。
“我去宿舍放东西了。”她憋了很久憋出了这么一句。
“行，那我们去逛逛学校。”叶父从皮夹里掏出了钱，“两百够了没？”作势就要再掏几张，等着朋友夸赞。
“叶老板真大方！””现在养孩子真是贵啊。”众人纷纷奉承。
“钱都是小事。”
叶招捏着编织袋的提手不言语，脑子里都是一针戳破叶父那装模做样那张脸的景象。
“不够。”
“...”叶父心里压着火了，但在朋友面前，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在钱包了捏了两张钱出来，这次他没给叶招说话的机会，“走吧，其他的事情她自己解决...”眼珠子往上一翻昨晚综艺节目看来的育儿观脱口而出，“这叫什么呢？这叫培养孩子的独立性！”
看着叶父夸夸其谈着在旁人的簇拥下离去，叶招松了口气，张开嘴努力深呼吸，想把心中郁气都吐出来。
三伏天虽过，叶招的背仍旧被太阳光刺地微微发麻，刘海被汗打湿一缕缕塌在前额。长时间拎着沉重的编织袋，指尖已经充血了，手指勒痕显眼。叶招搓了搓手，想活动活动颈骨。手背贴着前额，把一缕一缕的刘海隔开。
太热了呀！叶招拿手扇着风，正恍惚间，视线好像自动对焦了焦点。
她怔住了。
是沈追。
未见面的三年，他似乎又长高了许多，快赶上身旁的沈叔叔了。幼时可爱的脸蛋已然棱角分明，那是一种独属于少年的清爽气息，既不矜贵，也不厚重，而是像夏日里的冰镇大西瓜，你挖出了中间那一口甜丝丝的芯，自此之后成为了每个炎炎夏日里的念念不忘。
沈追正推着行李箱，因为要配合沈母的步速，爷俩特意放慢了步速。沈母在两人中间，手中撑着把精致的小洋伞。旁边经过的女生都跟着放慢了脚步，时不时偷着往旁边看两眼，交头接耳。
叶招偶尔扫过一眼叶母正津津有味看的电视剧，一到某些场面总要放慢动作镜头。以前她只是觉得这是编不出来剧情，在增加无效时常。
却没成想，原来艺术真是来源于生活的。
比如他，他就是天生适合慢动作存在在旁人视线焦点的人。
无意穿堂风，偏偏引山洪。
如果相机正在摄影中，那么焦点一定会自动聚焦到这一家人身上。叶招刚还在心里偷偷念叨，没想到下一秒，真有拿着摄像机的同学拦住了他们。
“同学你好，我们是学校广播站的，在拍摄开学一日，想拍一张照片可以吗？”
沈母刚想婉拒，自打小招离开，自家儿子的许多习惯又故态复萌，比如又不愿意拍照了。
“可以的。”沈追思索了几秒就答应下来了。
她转身的动作很迅速，只是自己身体内好像装载了以她为靶向的雷达，从她出现在眼底的那一秒起就疯狂响起警报。
此话一出，惊得沈家父母侧目，两人眼神一对视，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同学正指导着沈追挪到校门处拍照。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母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当时他反悔不出国念高中我就觉得事有蹊跷了。”沈父把伞接过来撑着。
“事后诸葛亮噢！”沈母笑盈盈地，“我得好好看看，一中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
叶招早早转了头。虽然离了那么远，自己已经变了许多，原本及腰长的秀发现在刚到耳后，照理他肯定认不出来，但她还是害怕。
拦下他的女孩，澄清的心思在阳光下有着一览无遗的可爱，连她都忍不住被感染地笑起来，只是她得回身了，她要继续往前奔赴自己的生活。
他太风姿绰约，她又太狼狈不堪。
电梯内。
看了周围一圈的各号行李箱，叶招把两个编织袋叠在一起，想尽量减少自己的占地面积。
等她找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喘过气来。
一中宿舍是标准八人间，上下铺，她是宿舍里第一个到的。也是，谁能像她一样一秒都不愿意在家里多呆呢？
叶招打湿毛巾，先把床里里外外抹了一遍，本来想开了风扇快点把床吹干，没想到一按开关，沉积的灰尘顺势飞舞，叶招打了好几个喷嚏，终于放弃了风扇。趁着这段时间，叶招原本想把地板拖一下，绕了几圈才发现宿舍好像还没有扫帚拖把这些工具，正思考怎么办的时候，有人推开了门。
“诶，我还以为我是最早到的了。”推开门的女孩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在肩膀上，闪出的光泽看得出来是精心养护着的，眼睛笑成了漂亮的月牙，叶招心里偷偷将她归入和沈追一样的慢动作人群，漂亮月牙说：“我叫林未嘉，你呢？”
“叶招。”
“你刚刚在干嘛呀？”
“我想拖一下地...”
“嘉嘉你多学学人家，我其实都不放心你住宿。”林母正帮着林未嘉擦床。
“行啦！嘉嘉总要长大的！”林父背着手，视察了一下房间环境，看上去还比较满意，真是千叮咛万嘱咐平时一定要锁好阳台门。
“那还不是你，我说要扫地，你又嫌弃我扫不干净，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林未嘉双手一摊，顺了包薯片撕开，“叶招你要吗？”拿了一片薯片想喂她。
叶招正双膝跪在床上铺床，扬了扬枕头表示自己在忙。
她自来熟得很自然，只是叶招向来不太会处理亲密关系，即使内心波澜壮阔，外化表情永远都是冷淡从容。
“嘉嘉，要买的东西我都给你列好了，你和同学去外面的超市买一下吧。”林父把钱和纸条折好，“剩下的钱当你的零花钱了。”瞧着妻子背过身子，林父赶紧往宝贝女儿手里塞钱。
林未嘉眨了眨眼，朝他比了个OK。
超市。
林未嘉自然而然地就挽上了她的手，有一瞬间叶招产生了她们已经相识许多年的幻觉。这是部分女孩子神奇的魔法，她们的亲和力能让她们很快地和陌生人消除肢体接触的不适感，这点倒是和余曦月很像。
余曦月是叶招初中唯一的朋友，刘海也是因为余曦月闹着要留的，她又觉得自己一个人留太傻，硬是拉着叶招一起。虽然平时打理起来麻烦了一点，但余曦月承诺过以后会好好念书，叶招衡量了一下投入产出，这刘海就在最忙碌的初三留了起来。
“这个怎么样？”林未嘉举起一把扫帚询问她的意见。
“这个好像有点硬，不太好扫角落和头发。”叶招捏了捏扫帚头，“这个比较软，可能好扫一点。”叶招拿起了另一把。
“可是这把好看啊，不好看的东西我没有想用的欲望。”叶招极少与这么直接表达好恶的人交流，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就这把吧。”林未嘉把手里的扫把放进了购物车，她做决定向来不拖泥带水。
想着费用要均摊，要是用着不好还得再买，叶招还在斟酌怎样和林未嘉怎么说，她已经哼着歌去挑别的东西了，叶招只能推着购物车在后面跟着。
“这个呢？”“这个...”
“还是这个吧！这个好看！”
叶招完全插不进话，直到鸣金收兵到了收银台，她也没能说出口。
收银台显示消费三百块，但大部分的钱都花在进口水果和零食上，叶招看着她一盒盒地在进口水果区里拿水果，就感觉问了她肯定也会粲然一笑，“提钱多不合适！”
“到时候你别说这些是我买的，就当作是本来就有的。”林未嘉从宿舍窗户往里探头，还没有其他舍友来。
林母已经把林未嘉的床和柜子都收拾好了，看到林未嘉回来，和她叮嘱柜子里的瓶瓶罐罐每天要吃多少颗。
“一定要记得吃啊，在家倒好给你你还嫌麻烦！”
“是该磨磨她的小公主作风了。”林父也在旁边帮腔，只是听得出是向着女儿的。
“你说什么呢？！”林母一听就不高兴了，“我们嘉嘉一直都能当小公主！”
“嘻嘻！妈妈最好了！我饿了，我请你们去学校饭堂吃饭吧？”
林未嘉推着妈妈的肩膀，仰起头朝着在铺床的叶招说，“去吃饭吗叶招？”
“谢谢你，我还要整理一下。”还在整理床的时候就被拉着去了一趟超市，时间耽搁了。
“行！”
“呼！”
终于把所有东西整理好了，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打算出去买点方包当午餐。
“小招？”
快到校门了，好像听到有人叫她，叶招犹疑地停下了脚步，但想了想好像又觉得不太可能，刚想继续往前走。
“小招，你怎么越喊越走啊？”原来是大姑姑。
“大姑姑好。”叶招赶紧弯腰问好。
“刚刚我还在公告栏那边找你的名字，想着怎么联系你。果然是一家人有缘分，我一看经过的人瞧着像你，结果真的是你。”大姑姑亲热地挎住她的手。
“谢谢大姑姑。”叶招有些感激，两个姑姑一向对她很好。一开始，逢年过节，叶招都会做点小手工或者拿自己攒下的早餐钱给姑姑们买些礼物，后来，叶父愈发贪得无厌，叶招也减少了走动，她怕离她们近了，自己也成了叶父要挟她们的借口。私觉得，让自己和那个糟糕的家彻底剥离出她们的生活，这才是最好的报答。
“今天你开学报道，我和你小姑姑想和你一起吃顿饭。走吧，小姑姑已经在酒店等了。”
叶招有些难以抑制的伤感，自己无以为报，又木讷少言，连说句好听的给她们听都难。
酒店。
“菜已经点好了，很快就上了。”小姑姑帮叶招把书包取下来。
“谢谢小姑姑。”
“那么客气干什么，你这孩子！我和你大姑姑也没能帮上你什么。你这么争气我们都开心——”小姑姑把礼品袋递给她面前，“不过最开心的呀，肯定是爷爷！他还给你买开学礼物了，快拆开看看！”
“太贵重了姑姑。”是手机，叶招连连摆手。
“这个是爷爷的心意，而且有了手机联系爷爷也方便，不然他老是不放心。一中可以带手机的，当时你沂沂表哥就带，但你还是要重心放在学习上。现在最首要任务就是考个好大学，不然我们就好心办坏事了。”姑姑还在开着玩笑，让叶招从台阶上下来。
“嗯，我知道了姑姑...”叶招声音闷闷地，她也知道，手机只是假借了爷爷的名义，肯定是两位姑姑掏的钱，“我一定会努力考上好大学！”然后好好报答你们！
小姑姑把纸巾盒转到她面前，“已经有电话卡了，话费绑了我的卡扣费，放心用。”看叶招情绪平稳一点了，“趁着菜还没上，去给爷爷打个电话吧，他最疼你了。”
“嗯，谢谢姑姑。”知道是想给她时间整理，叶招点了点头就拿了手机出门。
“展鸣他们夫妻俩也太过分了些，予光刚上初中就给他买了手机，我想着他们肯定也想不起给小招买，这孩子也不会主动要，没想到果然就真的没给她置办。”
“哎，不知道当时拦着他俩离婚是不是真的对孩子好，小招又沉默了不少，以前多爱笑的小姑娘。”小姑姑也叹了一口气。
“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只能以后多看着点了。”
叶招给爷爷打完电话，心情逐渐平和下来。看来爷爷不仅能医病，还能疗心。
“小追，等下你提醒我打包一份燕窝鸡蛋挞，下午我去看你徐阿姨。”
“嗯，知道了。”
丹丹阿姨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婉转温和，只是...这是沈追的声音吗？
最后一次见沈追，是小学毕业典礼，那个时候他还没变声，少年音清澈见底。她以近乎决绝的态度撕裂与他的过往。他向来是个有礼有节的人，只有那一次不管不顾地抱了她在怀里，窝在她的肩头隐隐的啜泣，像极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现在的声音却有了男人的磁性，仍旧清冽，但总感觉深不见底，找不太到以前的影子了。
叶招把自己藏到高大的绿植后面，佯装听电话，拨了拨头发遮着自己的脸。
沈家一行人经过的短短几秒，她的心咚咚地，好像要冲破厚厚的玻璃往下坠。
有些再见，说了就是再也不见。
叶父母因为工厂失火的事情心有余悸，怕再扯上什么关系，干脆换了手机号码。搬家之后，彻底断了和华平里的联系。
叶招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想转身跑回包间。
“小招？”
叶招被吓了一跳，抬眼就看到好像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少年。
没有回声。
“噢对了，你小学六年级就说过，再也不会和我说话了。”任谁都能听出话里行间的自嘲。
叶招眼眶又有点红了，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哭了，不知为何今天泪腺发达。
“但是我做不到。”声音低沉又浸满了无奈，仿佛终于妥协了，“你给我写信吧，写信不算说话。”
“那我是不是应该对你的宽宏大量感恩戴德呢？”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叶招没有转过身，她不敢去看他眼里的破碎。
她不是他更好更圆的月亮。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回归周期（一）【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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