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星小明星》月满澜江

3、第三章 朋友

　　回到酒店，秦锐又把剧本翻出来看了一遍。
　　剧本昨晚他就看过，但用处不大。周佟跟选角导演打了招呼，挑了这个角色，找到之前确定的人，花了点钱，算是买了这个角色。偌大的影视城，遍地都是讨生活的群演，都不容易。是自己在人口中夺食，真没必要在底层群演里还互相倾轧。更何况，秦锐从不在钱上与人结怨。导演余涵知道他来了，也给面子，飞页给他硬是整出一个客串来。感动得秦二世差点带资进组，好在余涵怕他出幺蛾子及时制止了他。
　　他这次扮演一个天天坐在路口看着一爿小店，摇着大蒲扇，跟过往邻里聊天打屁的闲人。名字都没有，只有个代号——杂货店老板。
　　表情基本都是满脸堆笑，台词基本都是：
　　“大爷，您来了？”
　　“大妈，买菜呢？”
　　“小张，要包烟啊？”
　　戏份还写不满两页，好在宋永明的也只有六页。不过，宋永明有名字——吴方锐。
　　杀人凶手嘛，单元小boss，名字怎么可能没有。秦锐理解的。
　　吴方锐，天阉，父母双亡，初中学历。有过一个妻子，妻子是个很好的女人，对于他的缺陷不挖苦讽刺，不广而告之，也不提离婚。
　　妻子的宽宏大量让他对妻子感恩戴德，可时间一长，他又怀疑妻子这样善解人意是不是因为早就在外面找人了。疑心一起，自然看妻子旁边过条狗都觉得是她出轨的证据。
　　然后，他就杀了她。杀得很温柔，妻子没有什么痛苦就死去了。
　　吴方锐杀妻的时候，秦锐饰演的杂货店老板刚关门歇业，正好从他家门口路过。吴方锐的动作很轻，杂货店老板并不知道屋子里正在发生什么。
　　他不知道，可是吴方锐以为他知道了。惶然了一天，亡妻的尸体也放任不管，跟踪了他一天，第二天夜里，就在杂货店老板回家的巷子里杀了他。
　　他们今天拍的第一场戏，就是这场杀人戏。
　　按照导演余涵的意思就是：趁现在不熟，杀心易起。等到混熟了，不好动手。

　　如果说，秦锐此前对宋永明的自来熟来自于本身性格的话。今天过后，秦锐觉得自己应该正视起这个曾经一线小生来了。娱乐圈这个地方，看起来衣香鬓影、灯红酒绿，实际上拼资源拼后台，论资排辈、跟红顶白。没啥后台还能混到一线的，不仅要靠运气，还要靠实力。
　　秦锐突然想起周佟跟自己提了一嘴的宋永明的八卦。听的时候没有在意，如今仔细一想，越想越不对劲。
　　娱乐圈的红料、黑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假作真时真亦假。但无论真假都不可能把整件事的全貌公之于众。周佟怎么会给自己这样有观点有立场的结论呢？
　　面对这个问题，半夜被老板薅起来的周佟周助理，顶着一头呆毛，认真解释：
　　“哥，我真就只是八卦而已！”
　　“当然，我能掌握这第一手资料，也是沾了您的光。顶着您的名头出去唠闲嗑，都能比旁人多听两句。”
　　“我也是有整合筛选能力的！”
　　“好吧，哥，我说实话。我其实是，呃，宋永明的粉丝。我还没抱上您的大腿之前，来影视城找工作，被人刁难了，是明哥帮我解的围。明哥还给我钱让我打车回去呢。”
　　“他出柜的时候，我老伤心了。那白眼狼，上三白眼、耳朵轮飞廓反、脑后反骨，一看就是阴狠小人、乱臣贼子！”
　　“他要出柜，就不能找我吗？我长相阳光，性格开朗，能跑腿，会做饭……就算脑子不好一点，可我有良心啊！”
　　秦锐冷笑：这话也没错，脑子都长良心上了。所以，你现在是要去对宋永明以身相许吗？
　　周佟脑子瞬间清醒了：哥，哥，你听我解释，我那是粉丝立场，口不择言的。我是直男！我有女朋友的！！

　　十天很快就过去了。
　　宋永明杀青那天，秦锐给他带来了鲜花。花是周佟抱来请他转交的。周佟说：现在应该没有什么粉丝给他送花，祝他杀青快乐了。你是同事，他也不会拒绝。
　　宋永明的杀青戏拍的是吴方锐与妻子结婚的回忆。
　　宋永明洗去了他们相遇时那一脸的黑粉，剪了个干净利落的发型。他这几天还控制饮食做了塑形。虽然没有达到巅峰状态吧，但也小有成效了。
　　秦锐站在余涵背后，看着镜头里的宋永明，依稀还是当年精致优雅、书生意气的模样。白色的西服穿着他身上，有种冷冽清新的感觉。多年以后，秦锐都还能清晰的回忆起这份清冽，清隽的男子干干净净地站在花丛里，阳光落在他身上，微风卷起了他的衣角，晕轮里他却如月下白纸般带着些许柔弱的寒凉。这是吴方锐和他胡作非为的人生，还是宋永明和他不愿意和解的自己？
　　秦锐不知道。但秦锐知道，他是为镜头而生的人。
　　戏里的吴方锐是幸运的。他的妻子，到死都是爱他的。可惜的是，她珍视的白月光，对她举起了屠刀。她的深情，他不懂。
　　戏外的宋永明呢？他的深情，有人懂吗？秦锐不知道。从他手里接过鲜花的宋永明笑得很灿烂，只是秦锐更不知道，他笑得这样开心，是不是真的开心。

　　秦锐不想问。周佟不敢问。
　　三人面面相觑。
　　最终，宋永明小心翼翼地道：“要不，我请你们吃饭？”
　　于是，三人又绕到了饭店。
　　落座后，一贯负责点菜的秦锐无视宋永明跟周佟的怨气，径自点了几个素菜，连最后一道汤都是素的。
　　等菜期间，秦锐对着宋永明淡然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得继续减肥。从今天起，认真做身材管理。渴了喝水，饿了扇嘴。一个月，二十斤。”
　　他不顾宋永明疑惑的眼神，接着道：“减下来。一个月后，《凤凰冢》进组，男二。”
　　宋永明讶然。《凤凰冢》是个大IP，编剧是仙侠剧的名编赵夕，导演是惯拍仙侠的名导封一禾，特效工作室审美、技术都很在线，网友选角都在网络上沸沸扬扬的进行到第三轮了，自己这个状态，怎么也进不去这种一看就是要捧人的剧组里演男二吧。演演父亲、师父、师叔之类还差不多。
　　秦锐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愿意，只得耐心劝导：“……你不要放不下身段，虽然这个角色是男二，但是人设很丰满，很复杂。你的演技驾驭这个角色简直就是手拿把掐。就算他后面变态了吧，可网友不是说‘正常的人设固然安心，畸形的人性更令人心动’……你目前的状态不适合饰演男主……咱们得一步一步来。”话音未落，秦锐想了想，又接道，“我不是你说你的名声不适合，我的意思是……仙侠剧底盘大，来钱快。你现在得先从出租屋搬到酒店。”
　　周佟一听，忙不迭地接话：“明哥，现在的观众气性大，忘性也大。只要你芝兰玉树地往那儿一站，长得好、死的早，哭得好看点，死得好看点，滤镜一打，她们马上就刷‘脸在江山在’了。我觉得我哥的思路没问题。”
　　宋永明看着他们俩人一脸推荐的模样，淡淡开口：“这种小年轻扎堆的剧，粉丝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你不怕我这种劣迹艺人，剧组刚官宣演员，就被粉丝骂到换角吗？”
　　秦锐：“失策了。只想到了塞人。没想到会被骂资源咖。”
　　周佟：“失策了。做惯了资源咖，没被骂过，就以为别人也一样不会被社会毒打。”
　　秦锐起身去打了个电话，跟着菜一起进来后，朝着等着加肉菜的宋永明无情地道：“封一禾说了，你是男二，不是男主。你以前拍的是正剧、生活剧、电影，不落魄了谁演仙侠剧男二？网友只会说你资源降级，不会骂你资源咖。退一万步讲，只要你扛得住网友的恶意评论，他就扛得住这部剧的质量。”
　　宋永明乌溜溜地眼睛看着秦锐，道：“代价呢？你要付出什么代价？或者，你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秦锐脑子“嗡”的一声，好像有点懵，又好像是从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火。他没有想过宋永明会是这样抗拒。明明刚认识的时候，挺没心没肺的一个人，能吃能睡的。怎么，就给他介绍点资源，稍微拉进一点关系，他就像警戒中的刺猬一样，突然就不近人情了？自己学雷锋做好事，还讨不着好了？
　　周佟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哥，两位哥。先喝杯热茶，静静心。”，一边倒茶，一边朝秦锐道，“哥，我明哥这不是遭受了太多生活秋风扫落叶的无情，所以一时间觉得您给的春天般的温暖，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热情嘛……心理学上说，这叫‘创伤后应激障碍’。”
　　转头又对宋永明指天赌咒地说：“明哥，我哥他真就单纯一散财童子——好人。他就是这几天看您演戏特别有天赋，演技倍儿精湛。他就单纯想拉您一把……我是您十年老粉，我还能害你不成？”
　　宋永明看看秦锐，看看周佟，“哦”了一声。
　　秦锐本来支着耳朵等他同意，就算不同意也该说出哥子丑寅卯来，没有想到，他就“哦”了一下子，就没有了下文。
　　秦锐闭着眼睛，做深呼吸，努力回想家里养的那只大白兔的样子，半晌，开口道：“宋永明，我们一起喝过酒、吃过饭、对过戏，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我以前也有很多朋友，后来，他们都很忙。怎么说呢？人有时候讨厌起来，连神仙都很忙。”宋永明斟酌着开口，“秦哥这样身份的人，不该跟我牵扯在一起的。”
　　“即便是朋友？”秦锐问。
　　“即便是朋友。”宋永明答。

　　（秦锐悲催：我跟我对象连朋友都还没有处上，我助理已经暗恋多年了？
　　秦锐咆哮：死月！你大爷的！你要换男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