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锁难开》钟南啊

7、来客

　　路易的朋友来的那天正值开学报到第二天，天气很热，大学校园里到处都是穿着短袖短裤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大学生。不少家长开着小汽车来送孩子，把一条主道堵得水泄不通。路易的白色福特艰难地挪出校门，一直到下一个路口才算是跑起来。途经蛋糕店，路易想起老朋友以前爱吃这家的芝士蛋糕，于是靠边停车进店里打算买一个。一进门，就有人从柜台后面道欢迎光临，路易没大在意径直去拿芝士蛋糕，轻车熟路的样子一看就经常来光顾。到柜台付钱的时候，好朋友的电话适时打来，路易一手掏钱包一手打电话，钱包是掏出来了，但是钱包拉链却被卡住，路易把电话夹在耳边一边讲一边大力拉开拉链，猛地一拉开里面的十来个硬币一个个崩了出来滚除了好远。路易赶紧挂断了好友的电话蹲下身去捡硬币，柜台后的人也出来帮忙。早知道不在钱包里放这么多硬币了，路易一边捡一边后悔。要捡最后一个硬币时，路易的手伸出去，硬币却被另一只手捡走，一抬头，却发现这只手的主人是许久不见的程星。程星系着店里的围裙，整个人好像又高了一些，也瘦了一些。
　　“嗨，路老师。”程星微微一笑，伸手把硬币都还给路易。私底下，程星早就不喊路易老师了，一般喊路路或者没有称谓。只有在公共场合或者有同学的时候才叫老师。
　　“生疏了啊。”路易接过硬币开了个玩笑。
　　“没有。”程星淡淡回答。
　　“一共是28块，只是小票，请您拿好。”程星双手递过小票。
　　“您有会员卡吗？”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这小孩什么时候来这儿打工来了？以前没见她打工啊。别说还像那么回事。路易饶有趣味的看着程星，一边把会员卡递过去。程星双手接过，有条不紊刷卡，再双手送回。最后还为路易打开玻璃门挥手送别。
　　路易没想到这个学期第一次见面是在蛋糕店，又感觉小孩儿好像哪儿不对。但赶着要去接老朋友也没有细想，匆匆离去。
　　老朋友相见，自然是分外热情。路易张开双臂与老朋友来了个熊抱，这是沉稳端庄的路老师人生中最大的热情体现了，随后直接把老朋友载回了自己的教师公寓。
　　这间公寓其实是路易母亲的，当年这个学校建校不久，路易的母亲就来这所学校任职，路易是在这所学校里长大的，是正儿八经的教职员工子女，从幼儿园开始上的就是附属幼儿园，后来上附属小学，在上附属初中，高中就不念附属高中了，人生中只考了一次第二的路易高中直接被保送到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天之骄子说的大概就是这种人。
　　只不过，上天不总是让一个人幸福美满的，高二的时候，路易突然病倒，经查，是红斑狼疮，生物书上重点介绍还配了很恶心的图片的免疫系统疾病，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讲，无法治愈。高考的时候，缺课一年多的路易考上了母亲任教的学校念英语专业，本来她的目标是北京外国语学院，但人不能与天斗，进入大学后，依旧是年级第一的学霸，包揽大大小小奖学金与荣誉，继而又成功考取师大研究生，研究生读完就进了童年的摇篮教书，和母亲成为同事，程星他们是她的第一届学生。现在父母已经不住这里，只在周末的时候过来给女儿做做饭收拾收拾。
　　这次来的这位朋友就是大学同学Z，当年路易第一，这位第二。两个人争了四年，路易硬是牢牢捍卫了四年的第一。路易这种人，属于敌强我愈强，斗着斗着，英雄相惜，就这样成了最好的好朋友。毕业晚会上，路易喝奶，Z喝啤酒，两人放开了撒野，把一栋外国语学院闹得鸡飞狗跳。Z还要当众吻路易，只可惜喝多了关键时刻掉链子，冲到厕所吐到稀里糊涂。
　　Z不是第一次来这间公寓了，熟门熟路到客房把自己的东西放下，房间里打量一圈却被书桌上的一本书吸引了目光。是霍达的《□□的葬礼》，还是崭新没有翻动的样子，看来不大受主人重视。Z翻开扉页，上面有黑色笔迹写着“赠路路”，落款是程星，时间是2013年冬，字体是自然流畅的行楷，很是养眼。目光再扫视一圈，窗台上放着整整一排树脂材质的小动物，憨态可掬，书桌笔筒则是一只憨憨的大哈巴狗，这些明显不是路易的风格，路易那么仙的人怎么可能喜欢这么些幼稚的东西？王菲、心经、翻译专刊才是她的菜啊。看来有情况啊。
　　Z得意的拿着那本《□□的葬礼》和一只小狮子去找正忙着倒水的路易“兴师问罪”。“路路，程星是谁呀？”Z晃了晃书和小狮子，满脸写着八卦。
　　“哦，学生。”路易知道这位老同学在想什么，主动坦白。“我带的班上的一个女孩子，个子高高的，瘦瘦的，挺可爱的，对了，篮球打得很好，回头我可以找她给你做伴让你过过瘾。”
　　“学生啊？”Z语气中带着失望。
　　“我还以为你偷偷背着我交了个小男朋友，”Z不无遗憾的打趣道，“你妈可是跟我念叨好几年你还不谈恋爱怕是嫁不出去了。”
　　“再说你就回去！”路易假装嗔怒。
　　“说真的，你再不嫁人真的要老了。”Z毫不理会好友的装模做样，继续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请问89年的您老人家是有多年轻吗？”路易白了一眼Z反唇相讥。
　　“至少我有女朋友啊，啊不，是前女友了。”Z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虽然是个微小的表情却被路易精准捕捉到。这次好朋友到这来就是受了情伤散散心。Z这个人看着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实际上也是个痴情种。一段六年的感情说散就散，伤害可想而知。
　　“你那个小朋友听上去不错，要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Z突然开口。
　　“滚！小孩儿的主意你也打！早跟你说了我不介意你跟女孩子谈恋爱，但是不要扯到我身上来。”路易一记犀利的眼刀射过来，Z刚好对上，头皮麻了一下。
　　“可是，我说的是她，不是你，和你有什么关系……”Z一句话没说完就感受到某些人肉眼可见的黑化，急忙以洗澡的名义逃脱。
　　是啊，就算是她俩谈，和我有什么关系？可是我怎么心里那么不舒服呢？莫名其妙！
　　很快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Z一路劳顿还在休息，路易作为一个仙女是只会做法不会做饭的，法就是叫小孩儿在外边打个包过来。于是路易十指芊芊敲出一串清晰表达自己意愿的短信发送出去，只等小孩回收到。果然，不出两秒，屏幕上收到满意答案。有小孩儿真是不错，路易惬意之余生出这样一个想法，随即作为人民教师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正气立刻把这种资本主义压迫剥削的念头消除，怎么能够仗着为人师表让学生干活呢？这是罪恶的啊！路易一阵羞愧，于是又补发一条信息：你也一块过来吃吧。那边秒回好。路易这才觉得圆满，估摸着还早，也放下手机眯一眯。
　　电话响起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觉醒来，外面居然下了大雨。路易打开门，小孩儿一手拿着伞，一手提着两大袋打包的餐盒。Z也恰好醒来，听到动静从房里走出来，一边打呵欠，揉着睡得乱蓬蓬的短发一边想看看与路易亲近的小孩儿长什么样子。
　　程星刚准备进门就看见屋里走出来一个穿睡衣的年轻高个子男人，他见过路易的爸爸，明显不是，那这个人只能是路易的……程星的心里突然有一丝“咔擦”的细微声音，等不及她去想明白那是什么，身体已经作出反应。她把餐盒往路易怀里一送，甩开步子一步跨两级台阶冲下楼去，跑的太快差点摔一跤，冲到雨里，伞也忘记打开就一路冲回了自己宿舍。
　　路易莫名其妙，明明答应一起吃，发什么神经又跑了？Z倒是当局者清，调侃一句：“好大的醋味！”
　　“路路，这小孩怕是喜欢你。”一边拆餐盒包装，Z一边分析。
　　“不可能！”路易一下子炸了毛，站了起来。
　　“她是看到我才走的。她肯定是没看清以为我是个男的，把我当成了你男朋友，吃醋跑了。”Z继续从容分析，打开筷子开始干饭。“快点吃，还热着呢。”Z一面大口吃饭一面催促路易，她太久没有吃到湘菜，也饿了，吃得喷喷香。
　　路易坐下来却没有心思吃饭，拿着两根筷子在自个儿碗里瞎戳。好朋友这一通分析虽然让她三观几乎颠覆，但是Z向来是个人精，而且她和女生交往，作为一个老狐狸，女孩子的喜欢，她真的很有可能一眼就看出来。
　　但是！她一直只是把程星当成一个伴，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运动，每天聊天，在不就是叫程星帮忙拿快递买零食做些小事。程星喜欢她？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的，路路。”Z吃饱喝足翘着二郎腿一边剔牙一边跟路易点破天机。
　　“你就没想过？”Z凑到路易面前，似乎想要在路易眼里看出答案。
　　“没有！”路易不耐烦的拂开Z，回答得斩钉截铁。态度坚决，内心气闷。
　　“那就好！那我去追她咯！”Z喜形于色，兴奋得巴掌一拍。路易懒得理她，回了自己房间，把门摔得“砰”的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