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轩聊斋集》舒醒

6、小凤

　　小凤乃西山之鬼，喜出月明之夜，常着白纱，倭发堕髻。至阴府数年，常闻阳世之才子佳人，王公女鬼，花前月下，无比风流。便欲事红楼，弥隔世之情矣！一日，凤游于俊山之间，见明月之朗朗，照山阴之玉洁。虚华浮宇，疏星烂漫，便自览于人间，一时忘返，竟至楼阁。见一小窗明亮，窥之，乃现世之生耳。白面青瞳，衬衣短发。虽不及远古之雅致，然其情脉脉，含蓄温柔，亦自是书生之风流。小凤自喜，作一蝶飞入，绕梁三匝，生顿喜，扑之，握其手。备细玩焉，见蝴蝶凝眸，久视不移。奇之，教之语，蝶竞能言，声如蜜蜂，嗡嗡作响。生异之，然不释手。竟俱言如下：

　　“汝为人乎？”

　　“否也，乃西山之鬼。惧否？”

　　生云：“无惧，惧乃懦夫也。吾不信鬼矣，是教之有方。总集之涯，何冥冥邪！天清宇阔，为有大观，然终不见有鬼也之说。”

　　凤曰：“乃诈耳！人死为气，气结为鬼。然至气者窅，为鬼者邈矣。曰无神鬼，是不灵也。其精气俱无，阳情空置，何能为鬼耶？”

　　生始信，然有同盟。苟蔽作，拦蝶入怀，果化一女。其情态亦然，红光满面，资质清纯，目动欲语，隐而娇媚。揾之，若冰肌也。然时惹激情，好生澎湃。生促言，吾之爱也。凤不及应，已被相拥入怀，淫趣荡微，已八九分事也。生俱情澜，涌而有劲。凤悉悉已至春也。高山流水，仰而生情。事毕，乃辞。恋之，问其重逢。凤曰：“吾还阳已自不可，唯汝之聚阴也。”

　　生曰：“何聚？”

　　凤曰：“聚于桌，然不及长久。”

　　生曰：“何得久？”

　　曰：“不久也。久之，当不及阳世，汝之命多傑，学已致尤，不思报国，安能为儿女死？”

　　生曰：“切！世间无情，吾今有爱，若怯惧生死，何爱之有。即爱之，则当尽死，何足惜哉！”

　　小凤喏。回，渐觉心喜，遂画此生，记阎王薄。阅之，乃江阴之人氏，姓董，名成之。是时年十八也，某高校之学子，得天地之阴灵，古学而有至。然其教类之，故无古人之雅贤。是夜，寝于桌。得如上之春梦，感人生之一时。捋之，乃自移也。然不及醒，逐日思事。亟寝于桌旁，小凤每入，必成其愿也。

　　董生知趣，缕不见熟人。日久，性幽闭。趣自淫也，不及女友，渐癖成形。然累叠文章，不堪重负，不盈月，堕楼而死。其父母哀怜，悼爱子之亡灵，诰天地之庇佑。至阴司，见小凤，画壁呈堂，始信春梦。问曰：“何故由来？”

　　凤曰：“无来也，唯悦君耳，故执之。今汝即来，画无益也。”

　　生曰：“吾生而迎考，劳神费思，却不及富贵。死而风流，感宇内之精华，得人间之毕爱，故生不如死，便自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