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为善》凤尾龙香拨

52、冤家（下）

　　白善善脚步一顿，有意无意瞥了眼地上的人，可那低低的痛呼声仿若昙花一现，只一瞬便消失在了耳际。
　　她暗骂自己多心，索性撇开眼不再理会那人，继续摸黑朝前走。
　　井下并不大，挪着极小的步子很快就走完了一圈，除了摸到一手湿漉漉的青苔，并无其他不寻常。每一块壁石都牢牢嵌在井壁上，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出口。
　　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这口枯井并无玄机？
　　拧着细眉又回到原点，可脚下一个踉跄，差一点被人绊倒。她迅速稳住身体，垂眸扫了眼，只见赵佑安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平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曾动过。
　　不对劲，这人太不对劲了！
　　白善善眯起眼，右手不知不觉握成拳，顶在小巧的下巴下面。灵眸左右一转，明知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却还是仔细打量起来。
　　她记得六郎带走公主时曾与这人约好，明日子时老地方见，可现在天都快亮了，这人为何一点也不着急？如今金人已经发现她俩，若不想办法逃出去，岂不是要失约于六郎？难不成这人真打算在这井里躲上好几日？
　　脑子里一时划过许多念头，可最终又都沉寂于胸。比起这口枯井，眼前这人的奇怪行径显然更让她好奇。
　　背靠着井壁慢慢坐下来，双腿静静盘在一起，见那人似无意开口，白善善暗忖了半晌，忽冷声讽道：“王爷，敢问一句，躺在地上可舒服？”
　　“呵。”赵佑安低低笑出声，语气一如既往的慵懒。“舒服！舒服极了！要不王妃也躺下试试？”
　　不知是不是错觉，虽然这人的语气与平时并无两样，可说话时隐隐喘着粗气，不似平时稳健。
　　白善善抿紧唇，未再出声，只拿一双眸子仔细盯着他瞧，好似要将他的身上瞧出一个洞来。
　　深井内黑黢黢的，原本什么也瞧不见，但这道灼热的视线好似力透纸背的光束，将赵佑安从头至脚扫了一遍，惹得他极不自在。
　　“咳咳。”他清了清喉咙，不待白善善开口，主动转移了话题。
　　“怎样？王妃在井下转了一圈，可有什么发现？”
　　白善善眸光一顿，挑了挑眉。
　　没想到此人虽然一直不吭声，却早已看破自己的心思。
　　她摇摇头，如实回道：“这口井并无暗道。”
　　听了这话，赵佑安面色一沉，忽然咬住下唇，双手撑地，作势想要坐起来。
　　可不知是何缘故，明明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做起来却是如此艰难，到最后竟痛的闷哼了一声。
　　白善善一愣，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你、你受伤了？”
　　“怎么？你担心本王？”花了好大的力气，赵佑安才勉强翻了个身，侧对着她。
　　然后邪肆一笑，意味深长道：“说起来，这次又是为夫救了你！”
　　这下总算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王爷说这话未免为时过早，你我现在还困在金人的地盘，没有逃出去！”
　　“那又如何？哼！若为夫没有受伤，带你逃出去易如反掌。只可惜今日为了保你，为夫这腰可算是彻底废了。”
　　嘁，又不是我让你跳下来的！
　　白善善听得白眼直掀，忍不住小声提醒他：“王爷，若不是跟着你，善善未必就会跳下来。”
　　“哦，也对！”赵佑安装模作样想了想，忽而觑她一眼，冷笑道：“先前遇上金人时王妃的确厉害，捋起袖子就准备与金人同归于尽，如此气度，就连本王也自愧不如！”
　　白善善眼角一抽，咬紧红唇定定看着他。
　　而赵佑安也不甘示弱，嘴角微勾，回视着她。
　　两人虽都未开口，空气中却有暗流涌动。
　　最终还是白善善先撇开了眼，似是不愿与这人一般见识。
　　见她既不出声，也不起来帮忙，赵佑安忍不住沉下脸，大声催促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本王起来！”
　　嘁，这人果然与熹瑶公主一个德行！见人就使唤，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白善善忍了又忍，终是按下心头不悦，敛眉起身，不甘不愿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欲拉他起来。
　　不知这动作是不是有点大，牵扯到了他的腰，赵佑安忽而皱了皱眉，没好气道：“轻点！”
　　说完，使劲攥住白善善的手，借力坐了起来。
　　可即便坐起来也挺不直身子，只懒懒倚在白善善肩头，大口喘着气。
　　白善善身子一僵，只得直挺挺站着，一动也不敢动。幸亏她学过几年武，勉强能撑住这人，否则两人都得倒下去。
　　一番折腾下来，两人早已大汗淋漓。
　　尤其是白善善，她素来不喜与人亲近，对眼前之人更是避之不及，恨不得离他八丈远。可今日赵佑安不知中了什么邪，犹如一团软绵绵的棉花，有气无力搭在她身上，任凭她如何使力，就是甩不开。
　　顾及对方颜面，她也不好随便动武，只得耐着性子唤了声：“王爷……”
　　可下面的话还没出口，赵佑安突然止住喘息声，主动出声打断她。
　　“你摸摸我的袍子下面，是不是有些异样？”
　　嗯？
　　白善善先是一愣，随后红了半边脸。“你、你说什么？”
　　以为她没听清，赵佑安又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我的袍子下面，你仔细摸一摸……”
　　话还未说完，一个响亮的巴掌立马呼到脸上，喉头转瞬涌上一股热气。
　　赵佑安呆了半晌，一咬牙，怒气冲冲瞪过去。谁知眼前的小人儿看似比他还要气恼，扬着小手质问道：“有种，你再说一遍？”
　　两人靠得这么近，几乎鼻息相闻，彼此脸上的神色也都一览无遗。眼前的小人儿似乎会错了意，小脸上缓缓腾起两朵红云，很快染红了白皙的脖颈，像一朵开在暗夜里的幽兰。
　　自认识她后，赵佑安还从未见她有过这般神色，一时竟看呆了。直到对方转羞为怒，脸上渐渐露出冷色，他才回过神。
　　“哼！”默默咽下喉头那股腥气，赵佑安高昂起脑袋，一脸不屑道：“你莫要对本王想入非非，本王是让你摸一摸下面的石头！”
　　究竟是谁想入非非？
　　白善善怒极反笑，半信半疑扫了眼他的袍子下方。
　　那里果然有一块黑色的大方石。
　　先前只顾和他说话，倒未曾注意过，此刻仔细一瞧，才发现不对劲。
　　大方石的上方静静搭着赵佑安的袍子，袍角竟然有抹惹眼的红色。
　　这是？
　　白善善不是傻子，回想起这人跳下井后的异常，心中忽而咯噔了一下。
　　她放下高高扬起的手，转而用力扯过赵佑安的背，一句话也不说，伸手就摸。
　　袍子上果然濡湿一片。
　　心头忽而一凉，直到此刻她才终于相信，眼前这人真的受了伤。
　　而且，如果没猜错，这人定是为了护住她，才撞上了井底这块大方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