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宫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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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叙野只静静地看着段尧。段尧从空中收回目光，看向段叙野，好像这么做了许多次，动作熟练的明显。段叙野对上段尧的目光，明显地一愣，段尧在他收回目光之前对着他微笑：“故之。”
段叙野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彭箬竹蒙住自己的目光，只以一个寻常人的视角在一边看着两人。其余七人尽是如此。
段尧缓步走了过来：“故之。”段叙野点头：“皇兄。”段尧微微摇头：“不必如此客气，他们不会听到我们的话。”
他们指的自然是众文臣。
段叙野向四周看，他发现众文臣都离这边远远的，不像是避嫌，倒像是在躲瘟神。
“我知道你们都私下里都不叫我皇兄，叫的都是些挺有趣的称呼。”段尧没有用君臣间的称呼，倒是直接用了“你我”这类的称呼，“反正我听着倒是挺新奇。”段叙野难得有点难为情，偏头咳了一声：“没有没有。”
段尧沉默了一下，重新带上微笑：“故之，皇位，我不想要了。”段叙野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段尧。段尧再次陷入沉默。
一时之间，九个人都没有了声音。
段尧再次开口：“但是我不能把皇位给你。”段叙野心中明了，点头：“我知道。”段尧微叹了口气，好像看出来了什么：“不，不是因为我不想给你。”段叙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那是因为什么？”
段尧没有说话。些许时间后，大殿里。
段尧看了一圈大殿内的人，物，有些许留恋。段尧开口：“诸位爱卿，今夜是除夕夜，朕特意命御膳房做了牢丸，做个彩头。”
众文臣作揖：“谢陛下。”
牢丸被端上来后，殿内侍婢动手为众人布菜，当然，总是有一些喜欢抢别人工作的人，比如段叙野，比如际华，比如……，哦，没有比如了。
牢丸入口，众人纷纷称赞起味道来，忽然，一人道：“是通宝！”众人看到了那人吃出来的通宝。段尧笑着道：“是，爱卿的福气到了，哈哈。”那人作揖：“谢陛下。”
接着，许多人都吃出来了通宝，段明懿也咬到了什么东西，他将物什从口中取出来，是一小块说不清是什么形状的东西，是金制的。他看向段叙野，段叙野也从拿到了一个物什，和他的不同，但显然也是金制的。段子窖迟迟没有吃出任何物什，沈浓倒是比他先吃出了东西，也是一小块金制物什。终于，段子窖吃出来了一个物什，是一小块玉质，色泽温润。
彭箬竹吃出了一小块四四方方的玉制物什，际华吃出了一颗琉璃。
段尧笑着看着几人，几人眼中的疑云不散。
段尧开口：“朕为每个人都准备了彩头，图来年福气，万事顺意。”众文臣作揖：“谢陛下。”段尧轻咳了咳，全福公公赶忙给段尧顺气，给段尧递上一丸药。
丞相赶忙关心道：“陛下……”关心的话还没出口，段尧摆摆手：“小小风寒，贤爱卿不必费心。”丞相坐下。
这边段叙野小声：“这要是风寒，太医院就都可以告老还乡了。”彭箬竹无奈道：“故之。”段叙野不动声色地轻拍他的手。
段尧接着道：“近来听闻贤爱卿家的公子雅人深致，气度不凡，所作之文皆硬语盘空，连刘爱卿都自愧不如，朕想见见这位公子。”
丞相赶忙起立：”谢陛下赏识，犬子无状，让陛下见笑了。”说话间，全福公公带着一个美如冠玉的男子进了大殿。
“臣贤卓，拜见陛下。”贤卓一身白衣翩然下拜。段尧抬手：“免礼。”“谢陛下。”贤卓缓缓起身。段尧笑着道：“近来听刘爱卿说，爱卿所作皆出神入化，朕想见识一番，不知爱卿所意如何？”“臣才疏学浅，陛下莫要嫌弃。”贤卓微笑。“好！”段尧拍手称快，“爱卿果真气度不凡。”
全福公公收到指令，提高声音道：“皇上请萧二公子！”
萧木听见这句话，反应比萧骆还大：“为什么是骆骆？！”萧骆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起身到殿前：“草民萧骆拜见陛下。”
萧骆忽视一旁贤卓欣喜而又惊诧的眼神缓缓跪下向段尧行礼。段尧抬手：“起来吧。”
萧骆起身。段尧对贤卓道：“这位是江南一带妇孺皆知的萧二公子，前些时候太妃还曾多次向朕提起过，爱卿与他现场对答几句，如何？”
按照常理来说，贤卓是丞相府嫡子，萧骆仅是江南一带的才子，要贤卓与他对答，定是拂了丞相的面子。但这时的大殿中却无人这样认为。
一来，仪太妃生前向来是一个眼光高的人，只会认得才学高者，仅是被她记得便是很难得的了，更何况是向段尧提了多次；二来，萧骆是被段叙野带来的人，多想无益；三来，在座诸位都是文臣中的翘楚，平日里会多关注些后起之秀，萧骆的名字他们都耳熟能详。
“好。”贤卓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
萧骆的目光平静，没有波澜，不像是强制自己平静下来的样子，倒像是……一潭死水。
贤卓心中震荡：“萧公子，你……”“你先。”萧骆开口。贤卓点头，撕开喉口：“好。萧公子你觉得……风吹草动是有证明的吗？”
“风吹草动怎么会有证明呢？都是疑神疑鬼，想入非非。”萧骆一次回答了贤卓的两个问题。贤卓眼睫微动：“这样……那……”贤卓的话没说完，萧骆截断了他：“水滴石穿，有两块薄石，一块在左，一块在右，你会把水流放在哪边？”
贤卓深吸一口气：“水流需要加工才会成为水滴，但如果是水滴石穿，右边。”萧骆点头：“好。”“泡茶用天然泉水比用井水更好些，但研墨不讲究这些，你会用哪种？”贤卓紧盯着萧骆的面庞。
“天然泉水，墨研好了，还可以省下来泡茶。”萧骆微勾唇角，与贤卓对上目光。贤卓心脏骤缩了一下：“知道了。”
两人的对答云里雾里，若隐若现，殿上的众臣似懂非懂，但还是装作懂了的样子切切讨论。
段尧微笑点头：“你们说的对，朕也这么觉得。”萧骆垂眸，贤卓眸光振动，赶忙下拜：“陛下恕我二人罪。”
萧骆跟着跪了下去：“陛下恕罪。”
众臣根本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了，只有丞相和段叙野一行人反应了过来。
段叙野挪动目光，注意着段尧的反应。段尧抬手：“朕说了，朕也这么觉得。”贤卓转头看向萧骆，目光如炬，萧骆拜了一拜，起身，贤卓心脏骤停，跟着拜了一拜，但顿了几秒才起身。
段尧点头：“归位去吧。”
际华猛地回想起之前段尧召见自己的那次。什么暗喜，什么挖墙脚，这是他在给自己的弟弟们铺路，他一点都不傻，他只是心知肚明心甘情愿地在给自己的弟弟们铺出一条通往目标的路。
际华看向段明懿，他的眼眶红得不成样，但没有泪水，他一遍一遍摩挲着手中的金制物什。
萧木和萧楚反应过来以后直接被定在了原地。
段子窖迟迟没有明显反应，只盯着玉质看。
沈浓低着头，呆愣地看着手中的金制物什。
段叙野面上没有任何反应，但本握着彭箬竹的手被彭箬竹反握住，彭箬竹只觉段叙野的手冰凉：“故之。”段叙野转头看他：“无事。”
不是无事，是不能有事。身边几个人，就靠他们两个撑着。
宫宴结束已经是鸡鸣时。这是世平年间独一次的宫宴，也是最后一次的宫宴。
大殿中众臣早已走了个干净，段尧独自一人坐在殿上，看着空荡的大殿，不是第一次。
几分钟后，段尧走出了大殿，本应空无一人的大殿外，站着一个人，是段叙野。
“故之啊。”段尧笑着道，“能陪我走走吗？”他再一次没有用君臣之称。“好。”段叙野点头，和他并肩。
两个人并肩走着，无言。终是段尧先开了口：“故之，皇位是儒静的，一直是他的。”段叙野点头：“我知道了。”片刻后，他又加上一句：“方才知道的。”
段尧无奈笑道：“你还是这样少年气。”段叙野没有说话。“一会等你回府里了，让辰骑去府里后山中间把父皇的遗诏挖出来。”段尧接着道。
段叙野皱眉，他不对段尧知道天干卫吃惊：“我府上？”“对，弈亲王府的后山。”段尧点头，“一直在那。”
“遗诏我看过一遍，是全福代笔的。”段尧道，“你记得看看字迹对不对。”段叙野点头：”好。”
“别忘了告诉儒静一声，我的尸首别入皇陵了，我也没要工部做，随便找一片山头埋上，我想问问风的味道。”段尧说完，转身不知道往哪里走了，只留下段叙野一个人在原地。
段叙野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往宫外去了。
弈亲王府。
段叙野进大厅看到彭箬竹坐在副位等着自己，他们对上目光，段叙野点头，彭箬竹往后院去。
段子窖坐在一边愣神，段明懿红着眼眶在椅子上平复心情。沈浓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萧家三兄弟在一边看着，无言。
段叙野开口：“都回去梳洗休息吧，有什么事，我回来再跟你们说。”
众人没有应声，默默转身回了该回的地方。
后院后山。
辰骑把一个红木盒子挖出来递给彭箬竹。段叙野刚好过来，彭箬竹把盒子递给段叙野，段叙野看了看，没有接：“辰五，钥匙。”辰骑想了一下，从颈子上取下一条坠子给段叙野：“殿下。”
段叙野接过钥匙，打开了红木盒子，里面是一张看起来有些泛黄的纸张，段叙野静了片刻，重新合上盒子，把钥匙握在手中：“南南，明日一起看吧。”彭箬竹点头：“好。”
是所有人最后的平静，是微风细雨最后一次眷顾世平之年，狂风骤雨不知会怎样到来，会不会吹落满冬的鲜艳？会不会卷散漫天的弥彩？会不会带走到处的留恋？会不会聚起散落的微甜？既然无从知晓，那最后的平静便是唯一一个思忆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宫宴（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