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栽梧桐》蓝田沧海

66、益州危局烽烟起4

　　益州。
　　十日后。
　　杨光率领十万大军到达益州北城门，发起攻城。
　　益州紧闭城门，不予迎战，只坚定防守。
　　杨光让士兵对燕将军各种嘲讽辱骂，把燕将军父母妻女全部侮辱一番，言语污秽不堪。益州城门却依然紧闭。

　　黄昏退尽，夜幕刚刚降临，无数濮部毒蜂，如同一团团乌云，扑入杨光军阵，源源不绝。
　　杨光军士中毒身亡者近万。
　　杨光士气受创，暂停攻城之势。

　　第二日上午。
　　益州大雨倾盆。
　　益州城楼突然向杨光军中投放大量竹笼。
　　杨光担心是炸.药之类的武器，立即命人投石抵挡。
　　竹笼被石头撞击破碎，或者落地摔碎。
　　大量硕大的老鼠，从竹笼中爬出，扑入杨光军中。
　　杨光军士以为又是什么剧毒动物，赶紧击杀老鼠，一个不留。但这次的老鼠似乎没有毒，被咬伤的人并没有中毒。
　　老鼠的尸体被大雨浸泡，发出阵阵恶臭。
　　到了下午，雨停了，太阳出来，浸泡过老鼠尸体的雨水开始慢慢蒸发干净，一边蒸发一边散发令人作呕的气息。

　　第三日。
　　杨光军营中，开始有人发病，头晕脑胀、手脚无力、口吐白沫、上吐下泻。
　　战马也开始发病，和士兵的病症一模一样。
　　原来那些老鼠都被喂食过杨光投放的病死尸体腐肉，被大雨浸泡后毒物混在雨水中，雨水蒸发在空气中，将士感染了疫病。

　　第四日。
　　杨光将所有染病的士兵，集中起来，全部杀死，放火焚烧干净。
　　其他士兵被这自相残杀的惨状吓得人心惶惶，甚至开始有士兵企图逃跑，又被杨光斩杀了一波逃兵。

　　第五日。深夜。
　　益州北城门突然打开，一支骑兵冲入杨光军营，斩杀杨光军士近万。
　　等杨光回过神来，打算依靠人多势众截杀这支骑兵时，骑兵立即撤退，同时再次有毒蜂来袭，阻挡了杨光截杀骑兵的步伐。
　　骑兵顺利撤回城内，北城门再次关闭。

　　第六日。深夜。
　　益州北城门内突然战鼓雷鸣。
　　杨光军士立即派兵布阵，聚精会神准备迎战。
　　益州北城门却一直没有打开，只战鼓雷鸣了一整夜，直到日出才恢复平静。

　　第七日。中午。
　　益州北城门内再次战鼓雷鸣。
　　杨光军士立即聚精会神准备迎战。
　　益州北城门依然没有打开，只战鼓雷鸣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日落才恢复平静。

　　第七日。深夜。
　　再次战鼓雷鸣，城门不开，持续了一个时辰。
　　杨光将士被屡次骚扰，不得休息，火冒三丈，又疲惫不堪。

　　第八日。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
　　杨光军士正疲惫不堪之际。
　　益州北城门突然打开。一支骑兵冲入杨光军营，斩杀尽兴。
　　杨光军士知道会有毒蜂掩护骑兵撤退，也不积极截杀骑兵，任由骑兵撤退回去。

　　但，骑兵没有撤退。
　　益州北城门冲出三万将士，如潮水扑入杨光军中。
　　两军正式对垒，杀人如麻，尸骨如山，流血漂橹……

　　杨光再败。但杨光人多势众，死伤上万，依然兵力充足。
　　益州虽胜，但都是智取。以少对多，非长久之策，只能以守为主。

　　将军府。议事厅。深夜。
　　议事完毕，众将领终于退下，只剩燕回、周副将。
　　燕回在主位闭目养神，一阵香味扑鼻而来，睁开眼，一份桂花鸭、虾仁米饭、南瓜羹、鱼羹，已经摆在他面前。

　　木梧桐：“燕大将军打了胜战，我还以为起码会吃顿好的，庆祝一下。怎么又废寝忘食了？”
　　燕回也不客气，迅速吃饭。
　　木梧桐等燕回吃完饭，收拾好桌案，才问：“燕大哥，你明明打了胜战，但我看到所有人都心事重重，没有一丝笑容。为什么？”
　　燕回：“第一局，虽胜，但胜在取巧，并非益州兵力足以抗衡十万大军。明日之后，杨光有了经验，再想取巧，就不容易了。”

　　木梧桐：“燕大哥，其实，你还有一个筹码，还没有使用。”
　　燕回深深看着她：“梧桐，你是想说，你自己吗？”
　　木梧桐：“对啊。我是杨剑的私生女。你可以派人通知杨剑，就说你俘虏了我作为人质，逼杨剑与你和谈。”

　　燕回叹息：“梧桐，你知道我祖母是怎么死的吗？”
　　木梧桐一怔，不知为何提起他祖母。
　　燕回：“燕氏出了叛徒，将祖母掳走。敌方将我祖母作为人质，置于阵前，逼祖父打开城门。”
　　木梧桐迟疑：“你祖母一定会自杀，不想连累你祖父。”
　　燕回：“敌方将我祖母绑住，堵了口，无法说话，也无法自杀。”
　　木梧桐：“那就绝食，自杀总有办法。”
　　燕回眼神哀伤：“我祖父不愿祖母受苦，一箭射死我祖母。”
　　木梧桐惊愕无言。

　　燕回：“所以，杨剑不会为你屈服，你无法成为我的筹码。我也不会拿你当筹码。你是杨剑私生女这件事，就连我母亲都不知道，你不要再提起。”
　　木梧桐咬牙：“那你让我出城，我回长安，刺杀杨剑的正妻杜氏。杨光母亲死了，总要回去奔丧吧。”
　　燕回：“我还没有差劲到，需要你为我涉险。”
　　木梧桐：“燕大哥，我已经恢复内力了，我和阿诺比试，他都杀不了我。所以，就算我刺杀不成，逃跑也毫无问题。你不用担心。”
　　燕回：“你去刺杀，还不如我亲自派人去刺杀。”
　　木梧桐：“对啊。为何不派人刺杀杜氏呢？”
　　燕回：“梧桐，你在丰州长大，不会明白将门之残酷。就算杜氏死了，杨光也不会为了奔丧撤军，杨光只会更疯狂攻下益州，屠尽益州所有人的性命，为杜氏殉葬。出征将领，不会因为任何亲情改变任何计划。”
　　木梧桐心中寒凉。杨剑说“你不在长安长大，你不会明白”，也是这个意思吗？

　　燕回：“梧桐，我派人护送你回广陵吧。”
　　木梧桐握住燕回的手：“不。我不回去。”
　　燕回回握住她的手，微笑：“你这样说，我会以为你对我余情未了的。”
　　木梧桐：“燕大哥，我相信，你一定能赢。我就要留在这里，直到杨光退兵为止。”
　　燕回：“梧桐，你不必如此。我已经没有资格，让你与我同生共死了。”
　　木梧桐：“燕大哥，只要我还在这里，你一定会守住益州。所以，我不走，我偏要成为你的负担，让你必须守住益州。”

　　燕回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脸：“母亲说，遇见你，是我的不幸。我却知道，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木梧桐落下泪来：“伯母说得对，你不该遇见我。”
　　燕回：“梧桐，吃糖，会伤害牙齿。但，如果此生从未吃过糖，那也太可悲了。”
　　木梧桐怔住。
　　燕回：“你就是我那颗糖。很甜，很美，也很短暂，令我回味无穷。从此，再也没有糖了，吃什么都寡淡无味。但我绝不后悔吃过那颗糖。”

　　木梧桐落下泪来：“燕大哥，还有一个办法。我去骗杨剑，说我怀了你的孩子。他说过要封我为长公主，他总不能杀我驸马吧。”
　　燕回眼中流光溢彩：“作为你的驸马，我怎么可以打败仗？”
　　木梧桐：“燕大哥，我相信你能赢。但是，如果能有别的办法，不费一兵一卒就赢，不是更好吗？我总觉得，我的身份，可以利用。”

　　燕回：“梧桐。这一战，我必须胜，决不能逃避。”
　　木梧桐：“为什么？你并非穷兵黩武之人。”

　　燕回：“北齐已亡国，三国鼎立的局势转变。
　　天下一统，大势所趋，杨剑是最可能问鼎天下之人。
　　杨剑若一统天下，益州终究要归顺他。
　　但作为弱者归顺，只会被利用成为牺牲品。
　　作为强者归顺，才能双赢。
　　所以，我必须打赢这一仗，宣告我的实力，再与他谈判，才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木梧桐心中叹息，即便是燕回这般仁政爱民之人，也无法避免“一将功成万骨枯”。
　　娘的不幸，和那些成为踏脚石的尸骨比起来，谁又更不幸呢。

　　燕回：“而且，杨剑的江山，不会长久。
　　杨剑虽然天命所归，但他教子无方，儿子残暴荒诞。
　　杨家的江山，恐怕和秦朝一样，二世而亡。
　　燕氏，必须未雨绸缪。
　　即便归顺杨剑，也必须提前布局，为杨家江山灭亡之后的乱局，做好筹谋。
　　所以，我必须胜，才能掌握主动权。”

　　木梧桐：“燕大哥，我觉得杨剑不如你，为什么问鼎天下的不是你？”
　　燕回：“天子，乃天命所定，天时地利人和之果。不可强求。”
　　木梧桐：“燕大哥，杨剑就是娶了杜氏，又纳了一堆侧夫人，广泛联姻结盟，才助他实现大业。你也娶南朝公主、王夫人、刘夫人、李夫人什么的，说不定，问鼎天下的就是你了。”
　　燕回叹息：“或许，这正是我不如杨剑的地方。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只娶你一个。”
　　木梧桐：“反正你都不娶我了，你不如娶整个天下吧。”
　　燕回失笑：“果然红颜祸水。你整天这样吹捧我，我都要飘飘然，忘乎所以了。”
　　木梧桐：“我说的，都是真的。”

　　燕回深深看着她，心中的贪念开始复活，不如就让这场战打得久一点吧，让她一直这样陪在他身边。
　　燕回的目光无意落在她的腹部，终究叹息：“梧桐，夜深了。你有了身孕，该早些休息。回去吧。”
　　木梧桐：“你呢？你还不休息吗？”
　　燕回：“这就是我的生活，习惯了，无需担心。回去吧。别伤了孩子。”
　　木梧桐只好为他斟一杯热茶，转身离开，为他关上书房的门。

　　一个月后。
　　益州再次智取一场胜仗。
　　杨光被彻底激怒，看准了益州兵力不足的劣势，决定发动最简单的人海战术，疯狂攻城，无论牺牲多少兵力，攻城不停。
　　益州坚定守城，箭雨杀敌一批，投石杀敌一批，火油杀敌一批……
　　杨光兵力折损三成，但人海战术不回头，不顾将士死活，依然攻城不停。
　　益州兵力不足，战场形势开始有逆转的征兆，北城门渐渐出现危机。

　　子规院。
　　木梧桐在院子里慢慢踱步，燕夫人说，保持适量的运动对她和孩子都好。
　　她的食量开始增大，孩子三个月了，腹部开始隆起。
　　她给阿诺的信，应该到广陵了吧。
　　她在信中，只敢告诉阿诺，自己在益州，一切安好，等战事稳定就回广陵。
　　她还不敢告诉阿诺怀孕的事，毕竟战场凶险，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不希望阿诺满怀期盼又伤心失望。

　　战事焦灼，她也不再去打扰燕回。
　　经历了这场战争，她深深明白，她离开燕回，是对的，否则，只会给燕氏带来祸患。
　　她是杨剑的女儿，看起来家世尊贵，匹配燕氏没有问题。
　　但实际上，她只是杨剑的私生女，正妻杜氏和正妻的儿子杨光，都会对她这个私生女恨之入骨，杨剑越是对她好，杜氏母子越是痛恨她。
　　如果燕回娶了她，杨光必定对燕回也怀恨在心。
　　将来杨剑年迈，杨光继位之后，一定会对燕氏秋后算账。
　　万幸，她离开了他，不会牵累他了。
　　他可以为了燕氏的利益，和最有利于他的豪族广泛结盟，娶最有利于他的正妻和侧夫人。

　　木梧桐散步累了，就在院中石桌上用盆中的热水洗手、擦汗。
　　院门外一阵很重的脚步声传来，木梧桐奇怪，抬头去看。
　　燕回一身铠甲，满身污秽，出现在院门外。
　　木梧桐连忙拿起刚刚擦脸的湿布巾，为燕回擦脸、擦手、擦拭他的铠甲。
　　燕回一边注视她，一边享受她的贴心。
　　木梧桐想帮他把铠甲解下来，他按住她的手，阻止。

　　燕回：“不用。我只是来看你一眼。马上就要走。”
　　木梧桐：“燕大哥，你这么忙，不用特意来看我。伯母每天都来看我，把我照顾得很好。你可以安心”
　　燕回：“梧桐，对不起，我不该贪心你的陪伴。我应该早点护送你回广陵。你现在月份大了，再护送你回广陵，我担心你在路上有意外。”
　　木梧桐：“燕大哥，如果你是为了保护我，想送我走，那我不走。但，如果我在这里拖累了你，那我走。你也不用浪费兵力护送我，等阿诺收到我的信，他应该一个月内就会赶来益州接我走。所以，你就别操心我了。”

　　燕回：“好。我一定保你在这里一个月安稳，等欧阳诺来接你。”
　　木梧桐脸色一变：“一个月？战场不利吗？一个月后，会怎么样？”
　　燕回：“并非不利。一旦北城门守不住，我就会打开城门，引杨光军队进城，开大堤，放洪水杀敌。但，那样，将军府就离战场近了一步。我不放心你。”

　　木梧桐：“伯母呢？如果弃了北城门，你会护送伯母离开躲避战火吗？”
　　燕回：“燕氏之人，不得临阵脱逃。我母亲也一样。但你……你不是燕氏之人，没必要与我同生共死。”
　　木梧桐：“燕大哥，我腹中的孩子以后要和你孩子结亲的。这孩子是燕氏之人，那我也算是燕氏之人。我不会临阵脱逃。”
　　燕回欲言又止，突然紧紧抱住她：“梧桐，为了你，我一定会胜！我要以胜利者的身份，和杨剑谈判。为我，为你，也为你腹中的孩子，保一份长远安定荣华。”
　　木梧桐：“燕大哥，我相信，你一定会胜。”
　　燕回放开她，在她唇上匆匆落下一个吻，转身离去。

　　益州北城门。
　　杨光发现，这三日，益州城楼上守城的将士一个个死去后，并没有补充兵力，守城兵力越来越少，守城颓势已现。
　　杨光惊喜，安排军士两班倒，日夜攻城不停息。
　　深夜，火光冲天，益州北城门终于被撞开，杨光大喜，率领大军入城。

　　城内益州骑兵奋力抵御，终究寡不敌众，撤退溃逃。
　　杨光率军追击，益州强在骑兵，若剿杀了北城门的益州骑兵，必然狠狠挫败燕回的士气。
　　益州骑兵撤退到两河交汇之处，弃了马，登上快艇渡江而去。
　　杨光停止追击，在两河交汇之处驻扎休整，等待渡江。
　　如今，益州第一道防线已经失陷，攻下益州指日可待。

　　凌晨，杨光军士在睡梦中，享受一个月来难得的放松。
　　突然，大地震动，远处隆隆之声传来，如同万马奔腾、地动山摇。
　　杨光军士恍惚，是否发生了地震。
　　远处，滔天巨浪，裹挟着毁天灭地之势，汹涌而来，淹没一切……

　　益州开堤放洪，杨光折损了六成兵力，恨不得将燕回抽筋剥皮、喝血啖肉。
　　杨光派人急报杨剑，务必调集十万援军，与益州不死不休。
　　益州虽然再胜一局，但也失去了第一道防线。
　　将军府离益州北城门，一共有三道防线，如今，第一道防线失守，将军府离前线更近了一步。

　　原本，杨剑派杨光攻打益州，不过是将杨光送出长安的借口，同时，也希望杨光能小胜一场，作为和燕氏谈判的筹码，威逼利诱燕氏归顺。
　　按理说，杨光久攻不下，应当停止进攻，以免两败俱伤，折损了杨光自己的兵力。
　　但是，燕回探得军情，杨光已经向杨剑索要十万援军。
　　一旦十万援军赶到，益州将面临一场兵力悬殊的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