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栽梧桐》蓝田沧海

64、益州危局烽烟起2

　　子规院。第二日。
　　木梧桐在房里等着小桐到来，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以为不会来了，打算去外面走走。
　　她刚走到子规院院子里，就看见一个女子，在子规院门外焦急地张望。

　　女子见到木梧桐出来，喜出望外，远远地福礼：“木姑娘，我是小桐。是夫人命我来拜见您。”
　　木梧桐：“怎么在外面等？快进来啊。”
　　小桐犹豫不决：“将军不准任何女人踏进子规院，就连洒扫的下人都是小厮，不准有丫鬟。将军说，哪个女人敢踏进一步，将军就亲手砍了她脑袋。”
　　木梧桐叹息，只好亲自去牵小桐进来，在院中石桌坐下：“是我自己让你进来的，将军不会有意见。”
　　小桐目不转睛地看着木梧桐，很是好奇。
　　木梧桐：“为何这样看我？”
　　小桐：“我在将军房里见过木姑娘的画像，真人比画像美多了。”

　　木梧桐：“小桐，跟我说说你和将军的事吧？”
　　小桐满脸通红：“我，我从小在山里长大。我从没见过将军这样的男人，威风凛凛，说话那么好听，就连骂人都很好听。”
　　木梧桐一愣：“骂人都很好听？”

　　小桐：“上次，将军召我侍寝。第二天，我早早就去找将军。
　　将军却叫我‘滚’。
　　我听过别的男人叫人滚，都跟打雷似的，好吓人。
　　但将军叫我‘滚’，声音低低沉沉的，我觉得好好听，好希望他多骂几声‘滚’。
　　可惜，他只说了一次，就不说了。”

　　木梧桐被逗笑了，她突然决定，她要帮小桐。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女子很美好。
　　木梧桐微笑：“还有呢？都跟我说说。”

　　小桐脸更红了，不敢看她：“两个月前，将军身边的周副将突然来找我，说将军要见我。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将军，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就像山上的神树。
　　我很想看，又不太敢盯着他看。
　　将军让我背对着他，他一直看着我的背影。
　　夫人说，我的背影最好看，声音最好听。
　　原来，将军真的喜欢我的背影。”

　　木梧桐突然很想哭，却哭不出来。

　　小桐：“将军看了我背影好久，从背后抱着我，他的怀抱很有力，很温暖，比靠在神树上还要舒服。然后，然后，就……”
　　小桐脸红得滴血，不好意思说下去：“我就只见过将军两次。将军总是让我背对着他，我都没机会仔细看看他的脸，也不知道将军记不记得我的脸。我很想偷偷多看他几眼，但夫人教过我，如果将军不找我，就不要去打扰他。”

　　木梧桐：“小桐，你会唱歌吗？”
　　小桐：“会的。那天，将军看着我背影的时候，也让我唱歌。但我只会唱山歌，将军不喜欢听，我才唱了一句，将军就不准我唱了。”
　　木梧桐：“那，你会跳舞吗？”
　　小桐：“我们山上祭祀拜神的时候，也跳舞的。不过，我见过谯姑娘跳舞，真好看，我们山上的舞比不上谯姑娘的。”

　　木梧桐：“小桐，我教你一首歌舞，名《洛神赋》。你愿不愿意学？”
　　小桐拼命点头：“愿意，小桐一定努力学。夫人说，不管木姑娘教我什么，我都要好好学。”
　　木梧桐：“等你学会了，你也不用等将军找你。你找一天晚上，去将军院子里，你在他院子里唱《洛神赋》，跳洛神舞，一直到将军回来为止。”
　　小桐战战兢兢：“将军不准女人进他院子的。他会砍我脑袋的。”
　　木梧桐：“不会的，你放心。”

　　小桐本来就会唱山歌，嗓子很好，身段也柔软，学得挺快。
　　子规院没有湖泊，木梧桐也不方便让小桐出去外面学，只好让小桐尝试在地上跳舞、在桌子上跳舞、在栏杆上跳舞。
　　最后决定，就在桌子上跳。
　　木梧桐又亲手做了一件红色的舞衣，让小桐穿上舞衣跳舞，效果已经很不错了。

　　子规院。第三天，上午。
　　木梧桐在院子里晒太阳，画衣裳图样，有男式，有女式。
　　她想让小桐按照这些图样做衣服，做给燕回，也做给小桐自己。
　　木梧桐突然感觉，有两道热烈的目光，笼罩在她的身上，抬头去看。
　　燕回站在她院门外，注视着她，眼神复杂，热烈又忧伤。

　　木梧桐站起来，走过去，牵他进来，在石桌边坐下：“燕大哥，你怎么和小桐一个样，站在门外也不进来？”
　　燕回看着她，沉默了许久许久，才低声问：“你为何教她《洛神赋》？”
　　木梧桐一愣，随即惊喜：“小桐昨晚就去你院里跳《洛神赋》啦？怎么样？好不好看？满不满意？”
　　燕回深深看着她，眼神复杂，不知如何回答。
　　他最爱的女子，问他，别的女人伺候得满不满意，他该如何回答？

　　木梧桐：“我昨天教了小桐一整天呢。不知道怀孕的时候，我都不觉得累，现在知道怀孕了，跳个舞都累得不行。我教得很辛苦的。你究竟满不满意嘛？”
　　燕回低声：“嗯。”
　　木梧桐：“嗯？那就是满意啦？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那件跳舞的红裙子，还是我亲手做的呢。”

　　燕回一怔：“你做的衣服？”
　　木梧桐：“对啊。不好看吗？”
　　燕回懊恼：“被我撕碎了。”
　　木梧桐：“哦。没关系啦。一件衣服而已，反正我画了图样，让小桐再做一件就好啦。”
　　说完，她把那张图样找出来，递给燕回。
　　燕回看得入神，然后拿过笔、颜料，在舞裙上添了几笔，舞裙的裙摆上多了几片金色的梧桐叶，当舞裙旋转飞起，仿佛梧桐叶随风萦绕。
　　木梧桐惊叹：“哇，神来之笔啊！”
　　燕回的目光落在几张男子服装图样上，拿过来，仔细端详。
　　木梧桐：“这是为你画的。以后，让小桐给你做衣裳。”
　　燕回声音苦涩：“你，很想我收了她？”

　　木梧桐：“燕大哥，在丰州遇见你，我就被你吸引，我觉得我已经够没骨气了。没想到，小桐比我更没骨气。她居然说，将军叫她滚，她都觉得好听。”
　　木梧桐忍不住笑出声来：“燕将军，来，说一声‘滚’给我听听。让我看看是有多好听？”
　　燕回终于被她逗得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捏住她下巴：“那你听好了。如果我让你不高兴，你就叫我滚。”
　　木梧桐一愣：“燕将军，你耍赖。”

　　燕回：“梧桐，是不是母亲让你这么做的？”
　　木梧桐：“不是。伯母是让我帮忙。但我见到小桐以后，我就自己想帮她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把你视作山上的神树，做你的侍妾，都做的兴高采烈、与有荣焉。我觉得，她能带给你快乐。我也希望，她能带给你快乐。”
　　燕回沉默，眼中不知是悲是喜。

　　木梧桐：“燕大哥，伯母说，你砍了一个女人的头。我教你个办法，以后，如果你讨厌哪个女人，你就拿墨水泼她一脸，她一定知难而退。你要是砍了她，反而弄脏你的屋子，你也不会开心。对不对？”

　　燕回突然满眼哀痛，脸容颤抖：
　　“从广陵回来，那些人就拼命给我塞女人。我都让周副将处理，从哪里来送回哪里去。
　　有一天，我很想念你，就来子规院待一会。
　　没想到，有一个女人，站在子规院里。
　　她那么像你，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像得让我几乎想立刻抱住她。
　　可是，我马上明白，那不是你。
　　她戴着镯子、耳坠、发钗、步摇，满头珠翠，衣裳华贵，好一副养尊处优。

　　我突然想起来，你从丰州千里迢迢跟我回家，我都没来得及送你一个镯子，一对耳坠，一支步摇。
　　我什么都没有给过你。
　　凭什么？凭什么？她只是有一张和你相似的脸，就可以享受这么多？

　　从丰州回来后，在寒士别苑，陆一一告诉我。
　　我闭关第一天，就在这里，在子规院，你晕倒在雨水里差点淹死，没有人管。
　　整整两天，都没有人给你送饭。
　　你和陆一一只能吃发霉的烧饼，喝雨水。
　　你让陆一一出去买糕点，他们都敢阻拦，陆一一打了一架，才翻.墙出去买了糕点。”

　　燕回双手捂面，呜咽痛哭：“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你？
　　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我恨不得给你最好的荣华富贵。
　　结果，就在我的府里，你要吃发霉的烧饼，要喝雨水，连买块糕点都不能……
　　我恨，我好恨，更恨我自己。
　　我一剑砍了那个女人的头，她的头滚到我的脚边，那双眼睛，就好像是你在盯着我，在控诉我……”

　　木梧桐站起来，将他的头倚靠在自己的怀里，让他放肆痛哭。
　　她早已忘怀将军府里那段往事，她已经开始了她新的幸福。
　　可是，他却依然停留在那里，如同被梦魇围困。
　　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告别过去，做回那个神采飞扬的他？
　　燕回逐渐安静下来，贪恋地倚靠着她。

　　木梧桐将燕回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
　　“燕大哥，我怀孕了，我的孩子很快就会出生。
　　我有个愿望，希望我的孩子，能够和燕大哥的孩子结亲。
　　所以，燕大哥，你也要努力。
　　不然，孩子年龄相差太大，就不好结亲了。”

　　燕回用手掌轻轻抚摸她的腹部，有脉搏的律动。
　　他扶她坐下：“好。让我们的孩子结亲。”
　　木梧桐：“燕大哥，你教导的孩子，一定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孩子。”
　　燕回：“好。我一定亲自教他（她）读书写字、轻功剑法、骑马射箭、排兵布阵、治国方略。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木梧桐：“燕大哥，你收了小桐吧。我教了她《洛神赋》。《洛神赋》曲谱舞集，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我可不希望小桐跳给别人看。”
　　燕回眼神忧伤，沉默许久，终究点头：“好。我封她为侧夫人，不再只是个侍妾。”
　　木梧桐：“燕大哥，等我回广陵，这子规院，你让小桐住进来吧。”
　　燕回：“不好。我不想让任何人住进来。”
　　木梧桐：“燕大哥，你已经送给我‘子规居’了，我很喜欢子规居，每次走进去，就好像回到丰州海岛的家。我不喜欢子规院，我喜欢子规居。”
　　燕回再次落下泪来：“好。我会把子规院改名，就叫小桐院吧。我会让她住进来。”
　　木梧桐：“燕大哥，你要记得，我还在等着你的孩子，与我的孩子结亲。别让我等太久了。”
　　燕回：“好。我会尽快。”
　　燕回泪流满面，如果这样，能让她安心，那就如她所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