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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蛛丝马迹露端倪3 ...

  •   天枢院。
      木梧桐睡得香甜,梦境中仿佛自己躺在海面上,海水柔软湿润,海浪轻轻摇晃,太阳晒得她暖暖的,舒服得不舍得上岸。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隐隐约约的琴音传来。
      木梧桐睁开双眼,床帐上绣着北斗七星的纹饰。
      朝着琴音看去,是阿诺,他在桌案上弹琴,是《洛神赋》。

      欧阳诺微笑:“见你睡得香,不舍得唤醒你,又怕你饿肚子,左右为难。只好让这《洛神赋》来决定了。”
      木梧桐被他一提醒,还真的觉得饿了,赶紧下榻站起来,才想到,这里是天枢院寝屋,没有自己的衣服。
      欧阳诺脸发烫,从屏风上取过一套衣裳,居然是她的衣服。
      他帮她穿好。

      他从背后搂住她:“梧桐,你好美,我好喜欢。”
      木梧桐握住他的手:“阿诺,你也好看,我也喜欢。”
      欧阳诺:“饿不饿?”
      木梧桐:“好饿,什么时辰了?”
      欧阳诺轻笑:“午时了。”
      木梧桐一愣:“难怪这么饿。”
      欧阳诺这才放开她,朝门口唤了声:“安宁,进来。”

      安宁端着洗漱的用品,进来服侍她洗漱。
      欧阳诺仔细观察安宁服侍她洗漱的细节,默默记在心里。
      他还是很不喜欢人多,以后还是自己照顾她洗漱比较好。

      接下来半个月。
      木梧桐整日整夜待在天枢院。上午慵懒睡觉,下午看寒士别苑送来的账本,晚上陪欧阳诺。她越来越慵懒,有时候,能睡一整天。
      为了配合木梧桐的时间,欧阳诺又把书房议事改成了上午,议完事,中午就回寝屋唤她起床吃午膳。

      欧阳诺将婚期提前,就在两个半月后。
      寒士别苑收到消息,忙得热火朝天,恨不得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活,专门筹备庄主的成婚大礼。
      幸好旭总管派了二十个得力的人手去寒士别苑帮忙筹备,李墨才终于可以偶尔睡个整觉。
      燕回最早收到欧阳诺和木梧桐即将成婚的消息,同时抵达益州的,还有十艘货舫的粮草、铜铁、食盐、布帛、药材、寒士别苑的各种肉干。
      燕回的贺礼,是一百匹西戎的战马、十颗南海夜明珠,还有十支药膏,正是木梧桐用完的那支药膏的配方。

      羽衣舫。
      今晚,羽衣舫停业。
      羽衣姑娘在清点、核对一份礼单,是要送给木梧桐的新婚贺礼。
      “客官,抱歉,今日羽衣舫停业,明日再恭候大驾。”
      丫鬟碧儿急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们干什么?你们怎么可以硬闯?站住!你们……”

      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身紫衣雍容华贵,面容刚毅如同刀剑,眼神透露着上位者的威压,不怒自威。
      中年男人身后,跟随二十名黑衣侍卫,手执利剑,肩背弓箭,面容冷厉。
      羽衣姑娘见识了各色各样的达官贵人,直觉此中年男人的身份恐怕远远胜过她之前见过的任何人。

      她连忙上前福礼:“羽衣拜见官人。”
      中年男人并未上前扶她,甚至都不说一声“平身”,微眯着双眼,审视羽衣姑娘,仿佛要把她五脏六腑都透视一番。
      羽衣姑娘不敢起身。
      中年男人自顾自坐下。
      中年男人的近卫立即上前服侍,近卫先自己饮了一杯茶水,又用银针一一探查后,才为中年男人斟茶。
      羽衣姑娘连忙起身,命碧儿奉上洗手的热水、布巾,各式糕点,又点了熏香。
      熏香甜腻的气息袅袅升起。
      中年男人突然皱眉,声音寒冷:“把香撤了。”
      还没等碧儿上前撤掉熏香,近卫已经将熏香仍进了江水中。

      中年男人再次审视羽衣姑娘,似乎很不满,声音却听不出情绪:“你会《洛神赋》?”
      羽衣姑娘:“略懂一二。”
      中年男人再次皱眉:“献上来看看。”
      羽衣姑娘:“是。”
      羽衣舫驶近邗江中的比武台,比武台不远处的江水下安装了木桩,木桩微微露出江面。
      就是在这木桩上,羽衣姑娘凭借《洛神赋》歌舞夺得花魁。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不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陈思王《洛神赋》

      灯火辉映如霞光,邗江波光粼粼。
      羽衣姑娘身穿红色舞衣,在江波上歌如天籁,翩翩起舞,舞衣层层叠叠,舞动处如碧波滔滔、芙蓉田田、晚霞悠悠。
      仿佛最诱惑的精灵,仿佛最圣洁的仙子,从九天之外,踏着月光,降临人间,随时又将羽化归天,乘风而去……

      中年男人立于羽衣舫上,凝望邗江上翩迁起舞的剪影,沉默无言,神游天外。
      他周身威压的气场退尽,仿佛闲逛花园的风流才子,被一朵怒放的鲜花吸引,驻足欣赏,周身散发着温柔怜惜的气息。
      直到歌声已终,舞蹈已止,人影已去,他依然无知无觉,凝望着邗江的波光,不知今夕何年……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中年男人才转身。

      羽衣姑娘连忙福礼:“羽衣献丑了。”
      中年男人注视羽衣姑娘,眼神恍惚,疑惑,探究,最后冰冷。
      他走近她,伸出手,握住她的脖颈,在脉搏处轻轻抚摸:“哪里学的?”
      羽衣姑娘感受着中年男人手掌上粗粝的茧,仿佛死亡的气息笼罩,不敢说话。

      中年男人的手掌用力:“哪里学的?”
      羽衣姑娘声音颤抖:“一,一位先生教的。”
      中年男人的手掌收紧,压迫她脖颈上的脉搏:“说实话。”
      羽衣姑娘呼吸困难,张口喘息,大脑迅速转动,此人蹊跷,不可透露木姑娘身份,对了,木姑娘说过她的家乡是丰州:“丰州,在丰州学的。”

      中年男人的手掌骤然握紧,羽衣姑娘几乎以为自己生命终结的时候,手掌突然松开:“丰州。什么时候?跟谁学的?”
      羽衣姑娘趁着大口喘息的时候,迅速思考:“十年前,丰州一位女先生教的。不,不是教,羽衣见过女先生唱歌跳舞,只见了一次,很是倾慕,就悄悄记着,自己练的。练得不好,比不上那位女先生。”
      中年男人声音呢喃:“十年前,女先生……”
      中年男人再次神游天外,仿佛目光穿透羽衣姑娘的身体,看向遥远的时光。

      中年男人回神,注视羽衣姑娘的目光如鹰隼,冷厉地笼罩着她,仿佛鹰隼盯着猎物,令她不寒而栗。
      羽衣姑娘悄悄退后:“羽衣为官人斟茶。”
      她随即转身。
      中年男人猛然抓住羽衣姑娘的胳膊,将她狠狠拉回来,双手一扯,衣裳破碎,毫无怜惜,霸道狂烈……

      清晨。
      中年男人立于羽衣舫上,沉默注视邗江堤岸上的人来车往。
      近卫上前:“王爷,今日是否启程?”
      中年男人沉默颔首,近卫退下。

      羽衣姑娘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支撑着下榻。
      碧儿连忙扶住她,被她轻轻推开。
      羽衣姑娘慢慢走近中年男人,福礼。

      中年男人神情冷漠,语气坚硬地命令:“跟我走。”
      羽衣姑娘跪下:“请问官人贵姓。”
      中年男人:“杨。”
      羽衣姑娘:“羽衣拜见杨大人,请问大人带羽衣去何处?”
      中年男人:“长安。”
      羽衣姑娘:“羽衣有个弟弟,可否一同前往。”
      中年男人不耐烦:“李副将,一起带走。”
      李副将:“是。”随即带着碧儿离开,前往广陵城西边的于宅。
      羽衣姑娘:“大人,羽衣……”
      中年男人声音冰寒如刃:“闭嘴!”

      当天后半夜,三场大火吞噬了羽衣舫、羽花楼、城西于依于谓姐弟的宅子,烧成灰烬。

      欧阳府。天枢院。
      清晨,木梧桐累极,依然沉睡。
      安宁焦急地和无踪说话:“无踪公子,羽衣姑娘的丫鬟碧儿求见我家姑娘,一边求一边哭,很着急的样子。要不要叫醒姑娘?”
      无踪:“公子吩咐,不得打扰木姑娘休息。”
      安宁:“万一耽误了正事,姑娘怪罪怎么办?”
      无踪:“属下遵从公子吩咐。”
      安宁:“姑娘在正事上从不懈怠,安宁觉得姑娘愿意见碧儿。”
      无踪沉默。
      安宁咬牙,大声叫唤:“姑娘,碧儿有急事找您!”
      无踪恼火:“你小点声!公子刚到书房议事,不准喧哗!”
      安宁也只敢叫唤一次,不敢再出声,只能祈求木梧桐能听见。

      木梧桐也的确被吵醒了,她恢复了八成内力,耳力极佳,从安宁絮絮叨叨开始,她就已经醒了。
      自从欧阳诺亲自照顾她洗漱,她就明白欧阳诺不喜欢人多吵杂,就不再叫安宁进天枢院寝屋。
      这次欧阳诺不在,她干脆就着欧阳诺的湿毛巾擦了脸,用茶水洗漱一番,就去开门。

      偏厅。
      碧儿蹲在墙角,双眼哭肿,瑟瑟发抖,看见木梧桐,立刻扑上去,跪在地上,抓住木梧桐的衣角:“木姑娘,救,救我……”
      木梧桐想扶她起来,她却瘫坐在地上,没有力气起来,只好蹲下来问她:“碧儿,发生何事,你慢慢说。”
      碧儿:“杀人放火,杀人放火。羽衣舫、羽花楼,还有小谓的宅子,都烧了。所有人都死了。”
      木梧桐大惊:“谁杀人放火?”
      碧儿:“羽衣舫、羽花楼的人都死了。羽衣姑娘把我推进江水里,我才逃出来。他们,他们会不会找到我?”
      碧儿惊慌失措地抱住木梧桐的腿。
      木梧桐将碧儿扶到椅子上坐下,斟了一杯茶喂给她喝了,这才让碧儿慢慢说清楚来龙去脉。

      碧儿断断续续说出:紫衣中年男人到来、让羽衣姑娘献《洛神赋》歌舞、逼迫羽衣姑娘说出《洛神赋》来历、羽衣姑娘撒谎、羽衣姑娘被迫侍寝、羽衣姑娘和小谓被带走、杀人放火……
      木梧桐手指微微颤抖,心脏冰冷沉重,沉默许久,才吩咐安宁:“安宁,你带碧儿去寒士西苑,让李老先生将碧儿安置在寒士别苑。”

      木梧桐沉默失神,走出偏厅,走过碧湖,走进天璇院,进屋关门。
      一路上侍女向她行礼,她都没有发觉。
      木梧桐将碧儿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一个字都不错过:

      长安?王爷?杨?
      北周国都长安,皇室姓宇文,能被称为王爷,却姓杨的,只有阿诺提到过的北周将领杨剑,因战功赫赫、攻下北齐,而被北周宇文皇帝封为异姓王“穗王”的杨剑。

      《洛神赋》?杨剑为《洛神赋》而来。
      羽衣姑娘这次没有供出我,那以后呢,以后又能隐瞒多久?
      羽衣姑娘,是死是活?杨剑带走羽衣姑娘,是为了继续追查《洛神赋》的来历?
      丰州?杨剑知道丰州,知道《洛神赋》。
      燕大哥说,一支水军从北齐南下,追杀到丰州。
      北齐,水军。没错,杨剑一年前就已经吞并北齐大量领土。是杨剑派出水军,追杀到丰州。
      是杨剑。杨剑就是追杀爹的人!

      杀人放火?为什么要杀人放火?
      仅仅因为《洛神赋》出现在这里,就必须杀人放火吗?
      是怀疑有什么人潜藏在这里吗?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错放一个吗?
      不可错放谁?他还在追杀谁?和丰州有关,和《洛神赋》有关的人。
      是我。只能是我。杨剑已经知道我这个漏网之鱼,追杀到了广陵。

      爹,你说,你的死无关仇恨,让我不要寻仇,不要追问。
      原来,并非无关仇恨,而是,爹怕我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杨剑,仇人太强大,连寻仇的资格都没有。
      爹,你不让我去长安,说长安不是什么好地方。
      原来,是因为杨剑在长安,爹怕我自投罗网。

      杨剑已经追杀到广陵。
      有了《洛神赋》这条线索,有了羽衣姑娘这个证人,我又能躲避多久?

      阿诺,阿诺,你说,若欧阳氏面临危机,你愿意放弃广陵,放弃江南,带我去隐居,去你母亲选好的隐居之地,自由惬意。
      荒谬!丰州海岛,隐居避世十八年,尚且被找到,被剿杀。我们又能去哪里隐居?
      倘若杨剑一统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还能隐居避世?

      爹已经为我而死,我也不知还能苟活多久。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阿诺为我陪葬?为什么要让欧阳氏为我陪葬?
      为何要隐居?为何要躲避?背着爹的死仇,像个丧家之犬,苟且偷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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