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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破釜沉舟共生死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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邗江上。一艘客舫启程。
谯恒念跪下:“将军,别带木姑娘回益州。休眠针只能支撑六个时辰,她必死无疑。”
燕回:“梧桐是我未婚妻,无论是生是死,她都必须回益州。”
谯恒念:“将军,你会悔恨终生的!”
燕回:“滚!”
谯恒念:“将军,少夫人还有五成的机会活命。将军,让恒念试试,救她。”
燕回:“那你就在这里救她!”
谯恒念:“将军,能救她的,不是恒念,是欧阳宗主!”
燕回:“闭嘴!滚出去!”
谯恒念泪流满面:“将军,恒念爱了你十一年。
恒念以为,只要逼走木姑娘,恒念就能留住你。
可是,恒念错了。师父那么伤心,你也那么伤心。
我辜负了师父的期望,也毁了你的幸福。
如果可以重来,恒念宁愿一生一世为你们诊平安脉。
可是,没有如果,恒念将永生永世悔恨折磨。
将军,恒念不想你也这样。
将军,若木姑娘死了,你会悔恨终生的!”
燕回:“滚!”
谯恒念:“将军,你是想让她活着?还是,想让她变成一座坟墓?”
燕回:“周副将!拖她下去!”
周副将:“恒念姑娘,你体恤一下将军,让将军带少夫人走吧。”
谯恒念起身:“将军,师父说,医者仁心,只能救人,不能害人。我已经辜负过师父一次,不能一错再错。将军,请恕恒念这次不能从命。”
谯恒念突然跃上堤岸,奔跑离去。
燕回大怒:“周副将,拦住她!”
周副将立即追上去,一支银针射入他的脖颈,立即昏迷。
谯恒念夺过路上一辆马,策马而去。
欧阳府。天枢院。
无踪、无影、无痕、无迹跪在欧阳诺门外,默默陪着他。
以前,他们希望公子有一天能笑。
如今,他们宁愿公子从未笑过。
从未得到过,也就不会失去。
谯恒念闯入,上气不接下气。被无踪拦截。
谯恒念:“欧阳宗主,快,拦住将军的船。木姑娘不能去益州,她必死无疑。留下她,您还有机会救她!”
欧阳诺仿佛幻听,呆滞看向谯恒念。
无影立即起身:“无踪、无痕、无迹,放信号!四面埋伏!”
无踪、无影、无痕、无迹同时放出各一枚信号,四枚信号,红、黄、蓝、紫,在广陵上空炸开。
这是欧阳氏最高等级的追杀信号,名“四面埋伏”。
邗江上,欧阳氏船舫立即领命,拦截邗江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任何船不得离开。
广陵城内,欧阳氏众人立即领命,拦截广陵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任何人不得离开。
邗江上。客舫。
燕回抱着木梧桐越来越僵硬的身躯,泪流满面:“梧桐,对不起,我要带你回益州。梧桐,我究竟哪里做错了?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部下闯入:“将军,我们被拦截了!”
燕回放下木梧桐,取过弓箭,走出船舱。
五十艘船舫横在邗江上,船舫上二百名弓箭手,围困燕回的客舫。
燕回恼恨,搭弓射箭,利箭如电。
另一支利箭亦如电袭来,击落燕回的箭。是欧阳诺。
欧阳诺满眼怒恨:“你,居然想让她死!”
燕回:“你根本救不了她。她的尸骨,我必须带走。”
欧阳诺怒:“她不是尸骨!也不会是!”
一挥手,二百名弓箭手利箭齐发。
燕回挥弓挡箭,部下掩护他离开,他却固执不肯离开。
无踪、无痕、无迹强行登上客舫。
无踪、无迹掩护,无痕抢出木梧桐。
欧阳诺不再恋战,接过木梧桐僵硬的身躯,登上一辆宽大的马车,赶回欧阳府。
天枢院。密室。
木梧桐的身躯越发僵硬,不知是人是尸。
谯恒念、无影,将一排银针排列在一张桌案上。
谯恒念:“欧阳宗主,木姑娘原本服下散息丹,筋脉空洞,可以承受内力的冲击。
但是,你们犯了两个失误:
一,没有提前将欧阳氏内功心法教给木姑娘,导致木姑娘不能用欧阳氏内功心法收服你的内力,内力堆积超越了筋脉的承受极限。
二、木姑娘在短期内服用了两次聚元丹,强行恢复过内力,聚元丹是药也是毒,细微药物残留在她体内,加剧了内力的冲击。”
无影:“所以,第一步,谯姑娘先将聚元丹的解药抹在银针上,以针灸之法清除聚元丹的残留。
第二步,我施针唤醒木姑娘,公子,你要在一炷香时间内,将欧阳氏内功心法教给木姑娘。
第三步,木姑娘用欧阳氏内功心法收服筋脉中的内力,公子,你辅助引导木姑娘的内力归入丹田。”
谯恒念:“这一切,要在一个时辰内完成。最关键,要看木姑娘的悟性,她能否在一炷香内领会欧阳氏内功心法。我们只有五成的把握。”
欧阳诺紧紧握住木梧桐僵硬的手:“开始吧。”
谯恒念、无影剪开木梧桐的衣裳,将全身经脉、穴位显露。
事急从权,已经顾不得非礼勿视。
谯恒念将四百零二根银针浸泡在聚元丹的解药中,与无影联手,迅速刺入木梧桐四百零二处穴位。
谯恒念将剩余的解药,滴灌在银针上,药物沿着银针渗透入木梧桐的穴位。
当银针上的药物全部滴灌完毕,木梧桐的身躯开始慢慢柔软,不再僵硬得如同尸体。
谯恒念、无影拔出木梧桐身上四百零二根银针。
无影:“公子,现在,我要施针唤醒木姑娘。你准备好了吗?”
欧阳诺重重点头,扶起木梧桐,让她盘膝坐起,倚靠在他的怀中。
无影在木梧桐头部刺入九根银针,木梧桐开始轻轻颤抖,无影每拔出一根银针,她就颤抖得更加剧烈,仿佛遭受巨大的痛楚。
无影拔出最后一根银针,木梧桐骤然周身滚烫如同火烧,痛苦呜咽,双拳紧握,牙齿咯咯作响。
欧阳诺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一字一字倾诉:“梧桐,你可以恢复内力。”
木梧桐突然安静。
欧阳诺:“梧桐,你想恢复内力吗?”
木梧桐点头。
欧阳诺:“梧桐,我要传你欧阳氏内功心法,你要记住每一个字。明白吗?”
木梧桐点头。
欧阳诺:“现在开始,可以吗?”
木梧桐点头。
欧阳诺:“第一遍,我说,我写。”
欧阳诺强行打开她的手掌,用自己的双掌按住,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欧阳氏内功心法,同时,用手指在她的掌心一个字一个字书写。
她依然痛楚得轻轻颤抖,却紧紧闭上眼,让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耳迹和掌心。
欧阳诺:“第二遍,我说,你写。”
木梧桐点头。
欧阳诺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念出。
她在他的掌心一个字一个字写下。
欧阳诺:“第三遍,我不说,你自己写。”
木梧桐点头,在他的掌心一个字一个字写下。
欧阳诺重重吻在她的发丝上:“好。现在,用这套内功心法,运功入丹田。我会帮你。”
木梧桐点头。
欧阳诺扶正木梧桐,令她盘膝坐好,自己紧靠着她,坐在她后背:“梧桐,开始。”
木梧桐依言运起内力,筋脉瞬间暴涨,内力兴奋汹涌,剧痛!令她识海空白。
这时,两根手指按在她的掌心,两道细微却坚韧的内力从手指传入她的筋脉,顺着手指划过手臂筋脉,到肩膀、胸口、丹田。
她体内狂乱的内力仿佛得到了方向,开始跟随这两道细微坚韧的内力移动。
她的痛楚开始减缓,意识回归,按照他刚刚教的内功心法,配合那两根手指指引的方向,将汹涌的内力引入丹田,如同滔滔长江之水汇入大海,又逐渐蒸发……
一个月后。
木梧桐睁开双眼,习惯性地右手用力支撑坐起。
没想到,支撑力度过猛,直接翻身落榻就要倒在地上,在落地一瞬间本能跃起。
她惊诧不已,查看自己的双手。
身体轻盈灵巧,手臂坚定有力,胸襟安宁舒朗。
目光落到旁边桌案上,很多书册。
奇怪,她的房间怎么会有这么多书册。
她好奇地打开最上面一本,“戴重、普怀故、司徒挽岚、徐正、张礼、张义、朱烈、余飞……”,有些名字被红线划去,有些名字被红线圈起,这是鳞武门的名册!
她再打开第二本,“鳞武门,西戎,马匹交易……”,这是鳞武门的业务明细!
她再打开第三本,“木梧桐、陆一一、李墨、张甲……”,这是寒士别苑的名册!
她再打开第四本,“欧阳诺、欧阳明旭、无踪、无影、无痕、无迹……”,这是欧阳氏的名册!
木梧桐惊诧环顾四周。
布置简洁,有些童趣,几个木雕糖葫芦挂在墙壁上,帘幔上随处可见金色北斗七星纹饰。
这,这是欧阳诺的寝屋!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是欧阳诺。
他站在门口,定定注视着她,眼中如有时光荏苒、生死悲欢、红尘万千……
她忙将鳞武门名册、寒士别苑名册、欧阳氏名册盖上,叠好,放归原位,尴尬:“我,我不是故意翻看你文书的,我不知道是在你房里……”
欧阳诺走进来,取过鳞武门的名册,打开递给她。
木梧桐仔细看,发现“戴重”、“朱烈”、“余飞”还有很多不认识的名字,都划上了红线。
木梧桐惊讶:“这些人,都死了?”
欧阳诺:“嗯。”
木梧桐:“戴重会死,我知道。就是我建议司徒挽岚,在鳞武舫埋了火.药。可是,朱烈、余飞,还有这二十多人?”
欧阳诺:“这些都是普怀故的旧部。司徒挽岚认为这些人不可信任,与其慢慢收拾,不如一次性解决。”
木梧桐:“普怀故还活着?”
欧阳诺:“他活不了多久。欧阳氏和鳞武门都会在广陵、江南追杀他。还有,燕氏,也会在益州、濮部追杀他。”
木梧桐:“司徒挽岚,继位了吗?”
欧阳诺:“是。司徒挽岚送了一份开荒文书给你,是寒士别苑隔壁那座荒山。她说,普怀故之前就潜藏在那座山上,那座山能威胁寒士别苑的安全,所以,她自作主张把那座山送给你。你当时还病着,我就命人送去给李墨了。”
木梧桐:“我昏睡了多久?”
欧阳诺:“一个月。”
木梧桐:“燕大哥,还在广陵吗?”
欧阳诺:“你要见他吗?”
木梧桐欲言又止。
欧阳诺:“我送你过去。”
邗江,堤岸边,客舫。
周副将:“将军,夫人第三封急信。”
燕回挥手,周副将退下。
周副将再次进来:“将军,木姑娘求见。”
木梧桐走进来,差点在门口和燕回撞个满怀,燕回连忙扶住她。
他憔悴消瘦、满眼血丝、悲喜交加,和他们在丰州初见时,那个神采飞扬、英姿勃发的他,判若两人。
木梧桐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取出一碗参汤、一碗鱼羹、一碟桂花鸭,摆在桌案上。
木梧桐:“燕大哥,你趁热吃。”
燕回想说好,却喉咙哽咽,说不出话,默默将她带来的膳食都吃干净。
她站起身,想将碗筷收拾进食盒,他连忙起身帮忙。
她看着他衣衫单薄,转身取过他的披风,帮他穿好。
四目相对,沉默冷场。
燕回:“梧桐……”
木梧桐:“燕大哥……”
木梧桐微笑:“你先说。”
燕回:“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木梧桐:“我很好。”
说完,她拿起桌案上一个茶杯,稍用力,茶杯碎裂。
木梧桐:“燕大哥,我恢复内力了,虽然只有原来的两成。但谯姑娘说,这说明散息丹的副作用已经解除,有了良好的开端,我只要勤加修炼,总能恢复内力的。”
燕回握住她的手,将茶杯碎片取走,用衣袖轻轻擦拭她手上的水迹。
木梧桐:“燕大哥,对不起。爹出事,我一时冲动,迁怒于你,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其实,我从来都不怪你。离开益州,也不是怪你,我真的只是不想令你为难。”
燕回紧紧抱住他,轻吻她的发丝。
木梧桐:“燕大哥,我很高兴能认识你。
都是我不好,我在丰州孤陋寡闻,第一次遇见像你这样的人。
那么好看,那么灿烂,那么吸引,令人移不开眼。
就像第一次吃到糖果的小孩,以为这颗糖果就是我此生的目标了。
是我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就轻易许了承诺。
燕大哥,对不起。”
燕回落下泪来。
木梧桐:“燕大哥,我真的很喜欢益州。那里人们安居乐业,燕氏功德无量。燕大哥,我喜欢那样的你,守护一方水土,伟岸如同战神。那正是我曾经迷恋你的原因。”
燕回泪流满面。
木梧桐:“燕大哥,回去吧,回益州吧。”
燕回所有的大悲大喜,都化作深深的吻。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只任由他在她唇舌间索取安慰。
过了许久,他用手指轻轻拭去她唇上的痕迹。
燕回:“梧桐。北齐即将灭亡,北周随时挥兵南下。如果广陵不再安全,你记得来益州。好吗?”
木梧桐:“好。”
燕回:“我送你回去。”
木梧桐摇头:“不,我送你。让我最后看着你离开,好吗?”
燕回:“好。”
客舫启程。
燕回立于甲板上,默默凝望木梧桐的身影。在她背后不远处,一辆宽大的马车,静静等待。
八个月前,他和她就是在这里出发,前往益州,满怀希望。
如今,他却在船上,她却在岸上。
木梧桐立于堤岸上,凝望着燕回逐渐模糊的身影。
凝望着这艘客舫逐渐远离,融入邗江千百船舫模糊的剪影。
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终于任由泪水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