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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益州燕氏将军府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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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规院。客房内。
木梧桐醒来,头很痛,折腾了一下,爬不起来。
她重新躺好,深吸一口气,适应这具内力全失变得沉重的身体,以手支撑,坐起来。
房门吱呀打开,是燕夫人。
燕夫人看着她,相顾无言,眼神哀伤,整个人仿佛苍老了二十年。
木梧桐忙站起来:“伯母,对不起。谯姑娘把我迷晕了,我现在去老将军那里。”
燕夫人扶住她,沉默良久:“老将军,去了。”
木梧桐惊恐:“那,燕大哥,燕大哥怎么样?”
燕夫人:“傻孩子。回儿没事,回儿闭关了。”
木梧桐:“那……”
燕夫人深深叹息:“是恒念。恒念服下了散息丹。”
木梧桐盯着燕夫人,仿佛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燕夫人:“桐儿,燕家对不起你,燕家该给你交代。随我来吧。”
刑堂前。一个开阔的校场。
烈日当空,石板滚烫。
谯恒念跪在滚烫的石板上,目不斜视,看着刑堂出入口的方向。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
燕乐去扶谯恒念:“大师姐,你先起来吧,师父又没说让你跪着,这地板这么烫。”
谯恒忆:“就是啊。姐姐。那迷烟,是我给你的。要罚,就罚我好了。”
燕乐:“师父最疼的,就是大师姐。都是木梧桐那坏女人,妒忌大师姐,故意搞鬼。”
燕岷:“你们女人就是麻烦。大师姐喜欢公子,找木姑娘决斗就好了嘛,比武定胜负,多简单。”
濮电:“闭嘴。公子家事,不得议论!”
燕乐:“电师兄,此言差矣。公子要是娶公主郡主、高门贵女,我们当然没资格议论。可那木梧桐,无名小卒。她凭什么?”
谯恒忆:“无名小卒还好。就怕,是哪个朝廷派来的奸细,用美人计爬上公子的床……”
燕眉厉声呵斥:“闭嘴。师父的玉佩,已经给了木姑娘,那可是婚约信物。嘴巴干净点。”
谯恒忆:“眉师姐,你不帮姐姐就算了,干嘛帮外人啊?”
燕眉:“木姑娘是不是外人,不是你说了算。自有师父定夺!”
初学堂弟子杜若,伸手推一下陆一一:“陆一一,听说你是木姑娘带回来的,木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
陆一一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好像哪里不对劲,咬着牙,不肯回答。
初学堂弟子江蓠,又推陆一一:“陆一一,你干嘛呢?该不会,连你也不知道她身份吧?”
陆一一:“木姐姐是好人,是世上最好的人,我的轻功,就是她教的。”
初学堂弟子杜若嘲笑:“轻功?就你那上蹿下跳的,也能叫轻功?看来师父也不怎么样啊。”
陆一一着急辩解:“木姐姐轻功很厉害的,但我是这个月才跟木姐姐学的,当然学不好。但木姐姐很厉害的。”
初学堂弟子江蓠嘲笑:“厉害,当然厉害,都抢了念师姐的位置了。”
初学堂弟子杜若:“哼。一来就对付念师姐,准不是好人”
初学堂弟子江蓠:“公子迟早看清她真面目。”
陆一一:“你胡说,木姐姐是好人,才不是你说的这样。”
初学堂弟子推她:“滚,你到底是不是初学堂的人,是不是将军府的人?吃里扒外啊?”
初学堂弟子江蓠:“陆一一,该不会,你也是奸细吧?”
陆一一气得不行,却不知道说什么,气闷地抿嘴不说话。
刑堂入口。
燕夫人、木梧桐互相搀扶着,也不知道是谁扶着谁,沉默走来。
燕夫人:“恒念,你可知错?”
谯恒念泪眼模糊:“师父,恒念知错,愿受责罚。”
燕夫人:“说!错在何处?”
谯恒念愣怔无言。
燕夫人:“说!错在何处?”
谯恒念:“错,错在不该欺瞒师父。”
燕夫人:“再想。错在何处?”
谯恒念:“错,错在没来得及阻止木姑娘服下散息丹。”
燕夫人:“再想。错在何处?”
谯恒念:“……错……错在……错在……师父,弟子对师父忠心耿耿,对公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燕夫人:“我问的是,你错在何处?”
谯恒念:“师父,弟子是想阻止木姑娘服下散息丹的。可是,可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弟子不想的,弟子真的不想的。”
燕夫人:“你明知道,她已服下散息丹,你为何还要谋夺。你可知,她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内力?”
木梧桐惊愕,恐惧地看向燕夫人,仿佛一双巨手紧紧拽住她的咽喉,无法呼吸。
谯恒念:“师父,弟子不想伤害任何人,弟子真的不想。可是,弟子做不到,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公子娶别人。若公子娶豪族贵女,恒念无话可说。可是,若木姑娘都可以,为何恒念不可以……”
燕夫人:“愚不可及!你以为你这样做,回儿就会改变心意吗?你只会让回儿憎恶你!”
谯恒念:“师父。老将军……”
燕夫人:“闭嘴!”
燕夫人怒视谯恒念,谯恒念才突然意识到,燕老将军的死讯尚未公布,不得泄露,赶紧噤声。
谯恒念:“师父,燕将军府世代守护益州,益州百姓安居乐业,人人奉燕氏若神明。木梧桐来历不明,倘若,倘若是敌国奸细,将军府危矣,益州危矣,求师父明鉴。”
谯恒忆跪下:“师父,姐姐说的对。倘若公子娶公主郡主、高门贵女,弟子们自然以少夫人为尊。可是,那木梧桐来历不明,初来乍到就对付姐姐,分别居心叵测。”
燕乐跪下:“师父,听说木梧桐是南朝过来的,万一是南朝朝廷的美人计,想离间将军府和北周朝廷,将军府恐起祸患。”
杜若跪下:“师父,这木梧桐,该不会是想当少夫人吧?她何德何能?”
江蓠跪下:“师父,这怎么可以?大师姐是谯族公主,血统高贵,才能当少夫人。她木梧桐,当个侍妾,都是抬举她了。”
燕夫人大怒:“刑堂堂主何在?”
刑堂堂主周烈:“属下在!”
燕夫人指着谯恒念、谯恒忆、燕乐、杜若、江蓠:“妖言惑众,五十军杖!”
刑堂堂主周烈:“遵命!”
刑堂堂主周烈一挥手,刑堂弟子上前,将谯恒念、谯恒忆、燕乐、杜若、江蓠按在地上,军杖伺候,惨叫不停。
濮风、濮雨、濮电、燕山、燕眉、燕青、燕岷、初学堂弟子、中学堂弟子、高学堂弟子,全体跪下,求情。
濮风:“师父,几位弟子虽行为有过,但忠心不假,动机不坏,还请师父宽恕。”
燕夫人一言不发。
五十军杖罚完,谯恒念、谯恒忆、燕乐、杜若、江蓠,五人皆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燕夫人:“恒念,我再问你,错在何处?”
谯恒念奄奄一息:“师父,弟子愚钝,请师父明示。”
燕夫人环顾众人,盯着谯恒念,郑重宣告:
“谯恒念!
你无凭无据,诋毁诽谤,蛊惑人心,挑动内斗,破坏将军府团结。是为不忠!
你身为谯族皇室后人,血统高贵,做任何事,当用阳谋!这般阴谋下作,愧对皇室血统。是为不孝!”
你作为谯氏医典传人,医者仁心,只可救人不可害人。你明知梧桐已服下散息丹,仍阴谋破坏,致人永失内力。是为不仁!
你明知回儿与梧桐已订下婚约,却从中作梗,陷将军府于背信弃义之地。是为不义!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燕家留你不得了!”
谯恒念跪行到燕夫人脚下:“师父,弟子错了,弟子知错了!师父,求您,别赶我走!”
燕夫人双手发抖,一言不发。
谯恒念抱着燕夫人的双腿,恸哭:“师父,您日夜操劳,每晚头痛,需针灸推拿,弟子只求师父,让弟子膝前尽孝。”
谯恒忆:“师父,这么多年,您最疼姐姐了,您放过姐姐吧。”
燕夫人两行泪滑下:“恒念,你回谯族故土,开设医馆,悬壶济世,把谯族医术,好好传承下去,莫枉费你我师徒这十年心血。”
谯恒念呆滞良久,郑重跪地磕头:“弟子遵命。求师父,允准弟子,时常回来,为师父针灸缓解头痛之症。”
燕夫人:“你虽服下散息丹,但经过老将军传功,你任督二脉已打开,继续修炼燕氏内功心法,你五年内即可恢复内力。这五年,我会派护卫保护你,你无需担忧。”
谯恒念:“师父,请允准弟子再留在将军府一年。散息丹一半来自谯氏医典,让弟子继续研制化解之法,或许,可以恢复木姑娘内力。请让弟子赎罪。”
燕夫人:“不必,今夜就走。”
谯恒念恸哭。
谯恒忆:“师父,那迷烟,是我给姐姐的,都是我出的主意。您别赶姐姐走!我,我来赎罪!”
谯恒忆突然扑过去,拔出刑堂堂主周烈的佩剑,横剑于颈,血喷如柱,当场毙命。
这一幕,太过突然,所有人都被这突来的意外惊得呆住,死寂无声。
谯恒念惨叫,扑到妹妹尸体上:“不要!不要!阿忆,你醒醒!阿忆!啊!姐姐错了。姐姐后悔了。姐姐不要公子了。姐姐只要你。姐姐只要你啊!你醒醒!阿忆!”
濮风、濮雨、濮电、燕山、燕眉、燕青、燕岷、燕乐、杜若、江蓠、其他初学堂弟子、中学堂弟子、高学堂弟子,都痛心跪下,惊愕无言。
众弟子无论一开始态度如何,谯恒忆的自杀,再次团结了所有弟子。
众弟子如今看向木梧桐的眼神,都开始有了恨意。
旁观这惨烈的一幕,木梧桐从惊愕、恐惧、悲哀,渐渐只觉得疲惫,只想关闭了眼睛、耳朵、心脏、一切知觉。
木梧桐向燕夫人跪下:“伯母,求伯母明示,梧桐服下散息丹,内力还能否恢复?”
燕夫人满脸哀戚,沉默许久:“梧桐。原本,你服下散息丹,虽化去内力,但和老将军、回儿一起传功,老将军的内力可打通你的任督二脉,此后,你再和回儿同修燕氏内功心法,有机会在五年内恢复内力。”
木梧桐:“那,现在呢?”
燕夫人痛心:“你错过燕老将军传功,如今,和从未修炼过内功之人无异。你原本修炼了多少年,那,至少就要再修炼多少年。”
木梧桐身躯发抖,死死忍住:“梧桐修炼了十三年。那么,需重新修炼十三年,对吗?”
燕夫人:“若,若一切顺利,应当是十三年。”
木梧桐深吸一口气:“何为顺利?何为不顺利?”
燕夫人:“若散息丹没有副作用,那就是重新修炼十三年。若,若散息丹有副作用,会抑制你修炼内力,可能,可能要更久。”
木梧桐双拳紧握,掌心出血:“更久,是多久?”
燕夫人沉默,终究开口:“也许十三年,也许十五年,也许二十年,也许……不知……”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地上的血迹照得发亮……
一声雷鸣,划过耳膜,将这片土地炸得死寂……
滂沱大雨,轰然泼下,将这片土地淹没……
木梧桐跪坐在地,眼前一片白茫茫,耳边一片白茫茫,脑海一片白茫茫……
木梧桐不知跪了多久,终于默默站起,向刑堂外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子规院门外,终于再也挪不动沉重的双腿,晕厥在泥地积水中。
也许是刑堂的惨烈吸引了所有人的同情,也许是这阵大雨掩盖了太多痕迹,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有个女子,即将被积水淹没了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