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空小城

15、第十五章

　　于佑和昏昏沉沉出了机舱，昏昏沉沉走出候机厅，又昏昏沉沉走到接机等人的大厅里，这边依然昏昏沉沉中，那边就听见人群中一个普通的男声喊道，“借过借过，于先生，啊！于先生，总算接到了！”捷克一蹦三撞跳过来，中间还不忘把那本杂志举得老高，弄得旁边一群被撞的人翻白眼。于佑和抚额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问，“呃，你是……”

　　“走，跟我走，这个我来拿，那个我也来拿！”一手去接提箱，一手去夺他的外衣，热情得有些吓人。于佑和顺势就把提箱给他，外衣搭在手臂上礼貌回道，“这个不用了。”其实他走得急，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也没带什么东西，箱子很轻，捷克呵呵笑着，杂志还挂在胸前，摇摇晃晃，于佑和咳了一声，“那个，你那个……”说着指了指他那本怎么看怎么别扭的挂法，意思想说你能不能取下来。

　　“仁哥给的，让我来接你，我怕弄丢了就挂起来了。”
　　“……”
　　“于先生，上海很热啊，您这外衣不用穿了放进箱子吧！”好心好心，异常好心。
　　“呃，不用了。多谢你。”
　　“于先生，您比照片上胖了些，哈哈，我刚才还在想，要是接不到咋办，要是错过咋办。幸亏您看见我啦！”

　　于佑和觉得这个人虽然有点话多，但是很亲切，不觉也就清醒了不少。只是那本杂志的照片如此醒目显眼，如何会看不到呢。
　　“先生怎么称呼？”
　　“捷克。”捷克对上海的地形很熟悉，拐的也都是不用穿红绿灯的弄堂。
　　“噢~Jack。”于佑和用英语发音读了一遍他的名字。“幸会。”
　　“呃~~于先生，我叫赵捷克。没有英文名的，哈哈。我妈说给我起个洋名，就这样了。我是北方人，不是香港人。我们家香港回归前就到了香港，那时候家里还算富裕，上的是当地挺有名的学校，学了些法律方面的知识…………”以下滔滔不绝的讲述于佑和却听得津津有味。

　　中途好不容易捡了个空档打岔，“怎么马先生带了你？他呢？”
　　“他在福州路呢，要说带上我，哈哈哈，我是个小虾米，带着我不容易被认出来，或者仁哥看我有一副大智若愚的形象，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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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学仁在窗口站着，他这个身体状态也站不了多长时间，站一会儿坐一会儿。算一算，跟于佑和好像有个快半月没见了，这期间一直都是他躺在病床上，于佑和每天都来医院看看他，然后跟护士聊一些有关于他病情的话题，他出现过几次幻听，仿佛觉得自己醒过来了看到了什么，但是突然一度又陷入黑暗，具体听不清来人都在说什么，但是他感觉得到有人天天来，天天都在左右。

　　也许成天有句话说的是对的。
　　骄傲不能当成饭吃，我看吃不死你们。

　　呵呵，马学仁突然自嘲地一笑，右手指尖轻轻点了点左手的手背，当年扎针献血的针眼早就愈合，但是那一针不止是扎在心底那么简单，还有从希望到失落那个落差，可是最后的结果是……

　　思绪在关键的地方被打断，马学仁回过神，是门被撞开。
　　“仁哥，人接来了。你在不？”捷克闯进来，呼呼啦啦带来一阵风。
　　这小子永远不会记得进门先敲门，马学仁走过去准备迎他，就看到于佑和正背对着他在门外跟老板娘说关于这房间的问题，心里突然就安了下来，原来之前那些幻觉都是不安的传唤。
　　说来也是，眼睛是用来看的，要是半个月都闭着眼就算是一个人天天都在身旁也看不到对方的样子。这个规律真奇特，马学仁想了想，转身拍了拍捷克的肩，“下回进门记得敲门。”
　　于佑和一身深色的衬衫背后有些皱了，想是飞机上倦了后靠的。背影看过去依然很挺拔，他是不管累成什么样都要挺直背脊的人，老板酿继续跟于佑和叮嘱，“这旅馆小本生意，不要砸了什么碰了什么，你们这都赔不起啦……”
　　遇到这样的老板娘不管是马学仁那么好的口才还是于佑和那种头脑都没办法回上一句话，只能微笑点头，也是唯一的办法。

　　马学仁知道再说下去今晚的宵夜就不用吃了，慢慢走过去，“那，您看，我们还有事，规矩先说到这儿吧……”
　　于佑和转头看了看他，一切都还好吧，看起来是。“嗯，我们还有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捷克跳过去开车门，“仁哥，您坐前面？”
　　“我坐前面。”于佑和挡在他面前。
　　马学仁笑了笑把他拉进后座，“我们都坐后面，捷克你顺着外滩一路开就行了。”

　　风从窗口吹进来，黄浦江已经不像几年前一样还有些自然的味道，上海这个城市总是不停地向前走，把一些人文的东西揉进自然里头，这个外滩美则美矣，却有些陌生。

　　“停车。”马学仁晃了晃于佑和的手臂，他正望着飘过的车景出神。“我们到了。下车。”

　　“仁哥，我还跟不跟去？”
　　“你绕着外滩转30圈回来接我们。”
　　“那，这附近没有加油站啊，车油不够了啊。”
　　于佑和指着这条路直走的方向，突然心情很好地想跟捷克开开玩笑，“这条路直走到底有个加油站，你可以加了油再转。”

　　马学仁没说他要去哪儿。不过于佑和猜得到。
　　“好不容易捡到个理由出来度假……”
　　二人坐在茶社里，仿佛回到某个夜晚，安静的自然。“度假？”好像有些吃惊，“阿风当时让我来上海的时候可不像是在说你要来度假啊。”
　　好像来了上海心情就莫名其妙地好，马学仁扶了扶眼镜，头还是有些疼，“那，工作的时候安心工作，养伤的时候专心养伤。”于佑和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身体都没问题了么？”
　　对上那双暗色中亮亮的眸子，透彻得近乎纯粹，马学仁陷在那双眼睛里有些入神，良久，“我没事。”
　　“嗯，那就好。”于佑和低头去晃手里那杯茶，思绪飘飘洒洒，也不知要走到哪里去，“我想问你一件事。”
　　马学仁温柔一笑，“什么？”
　　“我是说，”于佑和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有过超负荷献血的记录？”
　　马学仁眼睛转了转，嘴角略略一抿，却没回答他，有些事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有些事现在说了恐怕会更麻烦。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于佑和聪明地换了话题，“那，今天想吃什么？我请客。”
　　马学仁盯着他的眼神不放，于佑和给他看得有些不知所以，“你怎么了，怎么今天怪怪的。”

　　马学仁始终不是很明白男人之间那种超乎寻常的感情是什么。就像他此刻看到对面这个人，他会不自觉地就想去帮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成天跟他说于佑和经常到他这里实行催眠，为的是缓解所谓的强迫症。马学仁何等聪明的人，知道成天隐瞒了关键的地方，强迫症？
　　笑话，那契机是什么？原因呢？
　　一串问号闪在脑子里，成天保护病人的隐私，言尽于此。只是说，马学仁，其余的你自己去琢磨吧。

　　“呃，没有，”马学仁站起身，两人准备结账走人，靠得近些，马学仁说，“佑和，我问你一句话。”第一次这样称呼，于佑和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头顶像压了个石块，于佑和站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恍惚得厉害，渐渐眼前的人影也有些模糊不清，马学仁接下来问了一句话，可是他自己好像是说了声“头晕”就不记得接下来的事情了。也没有听到他问了自己什么。

　　隐约觉得有人抱住他栽倒的身体。
　　再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