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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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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顺着海岸一直地往下开,也不知会开到什么地方,开去哪里。
往年的一幕一幕接踵而至,如同破碎的铁屑,一片一片击碎心房。他可以冷静地回想,细致地追忆,却总是缺失了什么似的,在心间的沉痛感越发的变得麻木。于佑和想今晚他就请一个假,不去医院看他了,让自己的心休息休息,暂时地忘记吧……
却总说,人啊,总有那么一种执念会要了命的。比如说执着,比如说痴心妄想,比如说那剪不断理不了的情感。
执念,终是要不得。
于佑和走进一家茶社,老板快要收店,看有客人到估计也想着做这最后一摊生意。
于佑和冲着老板笑了笑,笑得很匆忙,表情也有些僵硬,他从里到外都被淋得透湿,老板一时心软就放他进来,估计另外一半也是想接这年轻人的生意。
于佑和让老板把所有的苦丁茶都来半杯,老板哑然,忙说,先生我们不卖半杯的茶。于佑和却说,我付整杯的钱,您都上半杯的就好。
“一共三十六种苦茶,先生要哪一种?”
“全部。”
青葱的茶叶一片一片漂浮水中,一样分量的香片却不是同样分量的水,那么这样泡出的茶味更苦。
一共三十六杯,依次排开。从深到浅,从浅再到深。于佑和突然就嘲讽地一笑,自己在干什么,这是在找当年上海茶室的那个味道么?
怕就怕那种味道,再也不可能品到。
一杯,再一杯……
接二连三……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跟着弟兄们闯到这里,那时候我才不到十五岁,想想觉得很奇特,那时候什么都不懂都记得要闯一闯……
——我们才刚刚认识——看来你也不是很舒心……
——这么大热天喝热茶,都不会热吗?
——我也来一杯……
于佑和狠狠闭了闭眼,把那些刻在脑海中的话尽力全部刨除。
忙完拍卖会的事情,于佑和想他是该离开一段的时候了。他很想回上海看一看,虽然老的吴越人家已经拆迁,苏州路一段也是旧容不再。但是他就是很想念那种简单行走的感觉。
往日浮浮沉沉,如同南海的沙子,沉淀了的不可能是心神,而是决心。
人永远敌不过岁月。
岁月又埋葬了多少人心。
拿起电话还是拨通了医院的号码,照例询问,那边护士小姐支支吾吾,大概是说马学仁晚上的时候醒了一阵又睡了。于佑和舒出口气,暗暗放了放心,刚放了手机这边电话又进,阿风问他于先生在哪儿,于佑和皱眉不答,反问他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于先生,临时变动。我去接您。”
“我好像没明白你的意思。”于佑和如实回答他。
“现在不能多解释。您在哪儿?”
于佑和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我在XX茶社。”
“好,20分钟后我去接你。”
于佑和放了手机,结了款,开始仔细思索起来。他开始猜想马学仁是不是还躺在医院里,在听到那护士吞吞吐吐的回答后,他有点担心马学仁会不顾一切单独出院。他很了解那人,马学仁一个人就可以搞得整个商界风生水起,他年前为一个委托人争取的一个小小的撤资就让整个KCB银行损失惨重,不得不息事宁人,那个案子就在那次的风起云涌中突然销声匿迹。马学仁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魄力。于佑和当时看到这则新闻时正在温哥华养病,从香港空运过来的香港报纸每日一打,只是为了在那么两年多养病的日子里能常常看到那人哪怕一字半点的消息……
两年下来,报纸积攒也成山了。香港大体的经营运作和走势他也是熟悉得很,于佑和再回来香港时已经对它的商界媒体方面可以说是了如指掌。那些报纸帮了他大忙,凭借这些熟识,于佑和在香港的MCT才能够迅速出位。
“喂,阿风。我在去机场的路上。”于佑和回了电话。
“什么?于先生我刚到茶社,你怎么自己走了?不是让您等我的吗?”
“有件事急着处理。刚才订了机票,要飞去上海。”这会儿暴雨渐渐停了,航班恢复,于佑和正赶往机场。
“于先生。您都知道了?”
“我?”于佑和笑着肯定道,“我不知道。但是猜到了。你来接我不是也要送我去机场么?我自己开车去就好了,你尽快赶回医院吧,免得让人怀疑。”
“那,于先生,您一路平安。记得……记得福州路60号。”
马学仁见了成天之后就直接乘机去了上海。去上海是于佑和意料到的事情,但是马学仁走之前见了成天他却怎么也不会想到。
马学仁这时其实已经在去沪上的飞机上,他乘坐的是下午傍晚的航班,跟着他去的不是阿风,是事务所的另一个英文名叫捷克的小子,愣头愣脑,一直做着底层打杂的工作,不突出就不会被人注意到,阿风要留在香港伪装马学仁依旧住院的假相。而马学仁只是借着这个骗局一面躲到上海休假,一面调查严琛。
飞机起飞时于佑和觉得一切有点像是梦游。他近来总是停不下来,东奔西走,更注意不到自己的体力已经支撑不住。
上海福州路60号是个个体的酒吧。上面是简单的旅店。在南京路旁边,挨着外滩,临着黄浦江,梧桐树栽了一路,很是浪漫。车停在酒吧门口,捷克缴了车费扶着马学仁进去。老板见人忙上来迎,安排了三楼顶头那间,说了些注意事项就领着马学仁去房间。
“你平时不要来这里,我call你再过来。”
“噢,好的。仁哥,我都听你的。”马学仁拍拍他的肩膀,鲜少地冲他笑了笑,“我在这里等人。你去机场把人给我接过来。”
“噢,知道。我这就去。但是仁哥,我就见过于先生一面,要不你给我个样子,免得我认错了。”说着傻乎乎地乐呵起来。
马学仁掏出文件夹里的一本杂志,商界年轻人物排行榜,第6位就是于佑和的介绍,照片找得不够清晰明显,“这是去年年底的杂志了,现在排名也变了,不过于佑和的样子嘛……还是那个老样子,你照着这个样子去接机。”
捷克咧嘴接过杂志。点头说了句我走了,一溜烟窜了没影。
马学仁摇头笑出声来,房间里开了窗,入秋的天气上海还是闷热得很,马学仁没开冷气,只是拣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眼镜取下来,揉着太阳穴,这时桌上的一个包裹被他起身坐下晃得掉在地上,是成天給的那包药,不是什么心理疾病的药物,是化疗后期恢复的辅助性药物,成天托他带给于佑和。
突然想起许久都没见过的那人,突然从口中吐出那句,你啊……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