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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慕晴 ...

  •   来到南方的这座城市读书,慕晴觉得自己是一小片离群的浮萍,独自在水面飘荡。当时和夏琳填了一样的志愿,但是由于一些原因,夏琳留在了家乡上大学。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同时也是多年的邻居。慕晴会和她分享自己所有的快乐、烦恼和心事,甚至一些父母都不知道的秘密。两个女生形影不离,关系胜于闺蜜,在慕晴的心里,早已把她当成姐姐。她们一起成长,相互依偎,虽然有时候也吵吵闹闹,但很快就会和好。夏琳性格大大咧咧,骨子里透着一股劲,用慕晴的话来说就是“一身侠气”。

      “一个人在南京好好的,没事别胡思乱想。”在机场分别时,夏琳说。

      “放心啦,我能照顾好自己”慕晴拍拍胸脯,笑着说,但眼神难掩内心的慌乱和不安。

      “不错嘛,小晴长大了。”夏琳摸了摸慕晴的头说,:“以后没有我罩着你,不要受了委屈就憋在心里,不管是谁欺负你,都要反击,知道吗?”说完,双手握成拳头,甩着一头短发,装模做样地比划了两下。

      慕晴还记得,小时候被一条流浪狗吓哭了,夏琳为了给她出气,追着那条狗扔石头,撵了好几条街,最后精疲力竭了才肯罢休。她知道,不管对方是谁,夏琳都会为自己奋不顾身。

      “我躲得远远的就好了”

      “不行,一定要反击,才解气!”

      “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面对别人的粗鲁、轻蔑、嘲笑时,要狠狠地反击回去。我太了解你了,什么事情都往心里塞,自己慢慢消化。”夏琳说:“当然,如果动起手来,你还是逃开的好。”说完,笑了起来。

      “好的,我记住了大姐。”慕晴看着她的眼睛说:“放假了,我会第一时间奔回来找你的。”

      “好。”

      “我要天天给你发消息,时刻烦着你。”

      “这么多年不都这么过来的嘛。”夏琳紧紧地抱住慕晴,用手掌拍她的后背。

      这时,慕晴的父母托运完行李过来了。再次简单的告别后,她缓缓地朝安检口走去。慕晴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泪水滚落下来。随着安检处‘s’型的队伍向前挪动,慕晴时而面对他们,时而背对他们,看得见时她就使劲地挥手。

      飞机在长长的跑道上加速,倏地腾空而起。慕晴望着窗外,九月的汉中阳光明朗,而她的内心却是十分沉重。当飞机每爬升一个高度,开始平飞时,都会有一个失重的感觉,慕晴心里就会咯噔一下,情绪一点点被拉入泥潭。她取下手腕上的手链,紧紧地握在手里,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那是临行前一晚,夏琳送给她的。

      “锵锵锵,这个你戴上。”她们面对面躺在床上,夏琳从睡衣口袋里摸出手链戴在慕晴左手。

      “这是什么?”黑暗中看不清楚。

      “幸运手链,可以把你这个精灵套住。”

      “真的吗。”慕晴窃窃地笑。

      “小晴,对不起不能陪你去南方了,明明当时说好的”

      “不用道歉,我都理解的。”

      “真想去啊,南京。听说是座热情的城市呢,全是好吃的,好玩儿的”

      “你可以来找我玩儿嘛。”

      “嗯。”

      她们都尽量压低声音说话,慕晴的父母已经睡了。

      “小晴。”

      “嗯。”

      “和自己和解吧。”夏琳摸着她左手腕上浅浅的伤痕。

      一阵沉默,如黑夜般扩散。

      “那件事吗,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希望如此吧。”

      “我竭尽全力地去遗忘,但到最后它好像在我心里打了结。”慕晴思考着说。

      “你要直面它,才能解开。”

      “对我来说,在正常的轨道,正确的航线上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慕晴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说了,时间会抚平一切的。”夏琳开始摸她的头,“黑暗快快散去吧。”

      “嗯...”

      天上几颗星星,在静静地聆听两个少女的心事。夜色如水,缓慢地流动。

      机翼划破天幕,白云在脚底翻滚。慕晴也感到庆幸,自己这只风筝被那么多线牵着,亲情的线也好,友情的线也好,她飘的再远也不怕迷路了。

      ——————————————

      这是一所离城中心不远的学校,教学楼和宿舍都有些年头了,只有食堂和图书馆看起来稍微年轻。一条直直的马路从西门铺进来,路两边排满梧桐树。所有梧桐树的样式几乎如出一辙,树干在离地面一米左右往上分成几条枝干,像是张开的爪子。粗的树干,一人环抱不下。褐色树皮脱落的地方露出白色的内层,使树干显得斑驳,像极了南京的那些老城墙。枝叶繁茂,几乎覆盖了整条路的上空。

      而如果从北门进入校园,则是一条稍小的路。一栋教学楼横亘在路中间,像是河流中突出来的石头。路被分成左右两边这里种着些水杉,之后又在其背后汇合。顺着路再往里走,路边树变成了雪松,但是并不多。走不了不久,就又是梧桐的世界。两条主路在图书馆处相交。一条约五米宽的人工河,由北向南,弯弯曲曲地穿过校园。

      这里的一切,对于慕晴都是那么新奇。军训时,教官训练她们女子方队不是很严格,对女生们的各种请假理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慕晴因为身体本来就很弱,缺少运动细胞,所以经常请假不去训练。她会换掉迷彩服,在校园里‘探险’。图书馆、游泳馆、运动场以及博物馆,都有她的足迹。慕晴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与夏琳分享自己身边的人和事,以及发现的美景。

      然而,新鲜感总是短暂的。慢慢习惯了大学生活的慕晴,时常感到孤独,每天除了上课,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图书馆。不过,还好班里有两个女生,她们可以一起做事,一起吃饭。但对慕晴来说,并不是交心的朋友。

      时间踢着正步向前,规规矩矩,不快不慢。

      一天晚上,慕晴照常去图书馆看书。离开时,在二楼的留言板上,她看到了一首三行情书:

      “我是天空之城里一个拾花的机器人,

      而你刚好化作春天,

      落在我的身边,占满我的生命。”

      再仔细看便签右下角潦草的名字,写的是“奚何”。

      “有点意境嘛,不过字能写好一点,就更好了”慕晴不知道是否有这么长的春天,也不知道这些动词用的是否准确,但是描绘的画面有一种莫名的温暖。

      “真想一头扎进这样的春天,在里面甩掉一切烦恼”她在心里感叹道。

      当晚,慕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阴雨绵绵的下午,空间很小的屋子里灯光昏暗,周围摆了许多杂物,她怎么也弹不好一段旋律。那个中年男人,在背后很凶地呵斥她。窗帘被随意卷起来,外面天空很暗地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下一刻,钢琴所有的琴键都被冻住了一般,怎么也按不动。最后变成了画在板子上的一些格子,她急得大哭起来。回头一看,男人分明是个面目可憎的恶魔,而她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画面跳转,夏琳紧紧地抱住了她,两个女孩站在街上哭得伤心又绝望,冷漠的路人视而不见。突然,她被很多双手抓住,一点点地拖入无尽的黑暗,夏琳也不见了。任凭她怎么呼喊,却只能看着最后的光亮快要消失。这时,光亮处一个机器人向她伸出了手。慕晴拼命挣扎,终于抓住了它的手指。一瞬间,所有的黑暗消散不见,周围的世界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天上的云仿佛就在头顶飘过。

      “小晴,你知道香樟树在春天落叶吗?”机器人一字一顿地说。

      “可香樟是常青树啊。”慕晴不解。

      “是常青树没错,但是它的叶子也会老,也会生病。”

      “是吗。”

      “到了春天,当所有的树发出新枝,它却没有动静。”

      “那它什么时候长新的叶子呢?”慕晴问。

      “一场春雨后,香樟树会脱掉所有的老叶,只需要一个夜晚,便会长出绿芽。”

      “真潇洒啊。”

      “这是拟人句吗?我的词库里没有‘潇洒的香樟树’”,机器人问。

      “嗯。”

      山坡上视野开阔,慕晴赤脚踩在草地上,所有的美好尽收眼底。她多想自己就是一棵香樟树,在这样的春天里完成蜕变。

      其实,从第一次班会起,慕晴就开始注意那个特别的男生,他就是奚何。自我介绍时,他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停顿一下,然后突然想起来似的对所有人微笑。整个过程极为简短,但不会让人觉得急促或者尴尬。慕晴上台,在她说出自己名字时,奚何才抬头,认真的眼神好像在匹配她的名字和外貌,然后又低下头去看书。

      那天下午,分校的足球场上,奚何被换下场。他在场边席地而坐,两只手撑着背后的地面,一会儿看看天空,一会看看网球场。风吹过时,一小束头发立起来,他低下头让头发恢复原样,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失落。慕晴犹豫了好几次,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过去和他说话。她本来在心里练习了对话内容,可当奚何抬头时,她一下子就慌了,脑袋一片空白。说了些什么,后来慕晴也忘记了。

      “小晴,你不会是喜欢上了他吧?”

      “不是,不是。”慕晴连忙否认,她可以想到电话那头夏琳肯定正一脸坏笑。

      “我只是觉得他很特别。”慕晴说。

      “哪里特别?”

      “嗯...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

      “肯定长得帅吧,那个人。”夏琳笑着说。

      “没有,没有,很普通啊。”慕晴的脸逐渐发烫。

      “那就是很幽默咯?”

      “我也不知道,都没说过几次话呢。”

      “咦?”

      “我发现,他在实验课和选修课上都在看小说。”

      “有点不务正业呢。”夏琳说:“话说,你居然偷看别人。”

      “我没有!就是,嗯,不经意看到的。”慕晴用手玩弄着头发,脸已经红了。

      这之后,他们确实没怎么说过话,遇见了也只是打个招呼。直到有一天,奚何找到她,说是要收实验报告。慕晴却忘记了写,最后奚何答应把自己的借给她抄。

      “抱歉啊,还麻烦你把报告拿到这里。”图书馆里,慕晴压低声音对对面的男生说。

      “没事的,我刚好来借书。”奚何说。

      慕晴调整完椅子的位置,捋了捋头发,开始抄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有点难为情地问:“奚何同学,这个写的是什么?”

      “很难认吗?我看看。”奚何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这是单缝衍射,中心条纹宽度公式。”

      “是吗,可是我忘了怎么写。”慕晴不好意思地说,眼神闪躲。

      坐在旁边的学生用嫌弃的眼神朝这边看了一眼,可能是他们说话的声音有点大。这个区域的桌子比较宽,要想和对面的人交流,声音大是避免不了的。于是,奚何从书里取出一张他用来当书签的纸,很自然地从慕晴手里拿过笔,写好公式递给了她。慕晴抄好之后,在那下面接着写上‘谢谢’,还画了一个可爱的笑脸,把书签还给了他。

      周末晚上,图书馆里写作业的学生不少,路过的人脚步很轻。书架间的过道突然冒出一个人,然后又转身进入旁边书架的过道,消失在迷宫里。慕晴写得很慢,偶尔抬头瞥一眼对面的奚何。他借的书大多都是东野圭吾的,是自己很少看的类型。微微晒黑的脸庞上眉毛宽度刚刚好,目光时而坚毅深邃,时而温柔似水,薄薄的嘴唇微闭。他的发型很随意,一件白色T恤外套休闲衬衫,显得干净利落。落地窗外,各处的灯开始亮起来,一些路灯被梧桐树的叶子挡住,只穿过零零碎碎的光。天还没黑透,窗户上是奚何浅浅的倒影,脸和脖子上的喉结轮廓清晰。

      慕晴写好后,也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因为她不想打断看得正投入的奚何。他们走出图书馆时,夜已深。天上不见星星或者月亮,只是纯粹的一片黑,整个世界被锁在抽屉里。

      “奚何同学,今天太谢谢你了。”奚何步伐很快,慕晴只能勉强跟上。

      “不用客气。”奚何放慢脚步说:“我很闲的,时间都浪费在小说里。”

      “没有社团活动吗?”

      “嗯?”

      “我以为你加入了文学社。”

      “那倒没有。”

      “为什么呢?你那么喜欢读书来着。”

      “每个人喜欢读的书都不一样。”奚何说:“就好像来自不同世界的人凑在一起,各说各的语言也没有意义。”

      “这样啊。”

      “当然,这么说可能以偏概全了。”

      “确实有点。”

      “我参加过跑酷社,怎么样,看不出来吧?”奚何两只手抱着书和一叠实验报告。

      “嗯。”慕晴笑着侧过头来看他。

      “不过我只去训练过一次,看他们在草坪上表演前空翻、后空翻,在花台间飞跃,自己却不敢动作。”

      “可以想象”慕晴有点乐不可支。

      “不怕你笑,我这个人胆子小,但是又喜欢挑战自己不敢做的事情。”奚何自嘲道。

      “精神可嘉,很多人都不敢迈出那一步呢。”

      “哈哈,是吗?”

      “嗯,是的。”慕晴连连点头,马尾辩子也跟着左右摇晃。这是她的习惯,在表达自己很笃定的事情时总是要点头,就算是打电话也如此。

      “后来社团就解散了。”

      “啊?”

      “有一次我们会长忘了带钥匙,从后面的窗户,沿着排水管道攀到十楼进入宿舍。厉害吧?”

      “真是厉害。”

      “虽然有一段时间,我们会长被奉为神话,很多人慕名前来加入社团。但学校觉得这种行为实在危险,就把他劝退了,社团也就此解散。”

      奚何不无遗憾地说:“所以到头来我什么也没学到,哪怕是徒手攀窗户这种实用的技能。”

      慕晴双手拉着背包的肩带,笑得花枝乱颤。发现奚何正在看着她时,她就把头低着,任凭额头前稍长的头发垂下去。他们走过带亭子的小桥,一对情侣坐在石椅上低声细语,奚何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前面。沿着河道的两边,两排灯光打在水面上,波光荡漾,如梦似幻。慕晴的心仿佛也起了波澜,一时竟无法平息。

      从那以后,她就与奚何经常见面,一起写作业,一起在图书馆看书,上课还帮他占靠窗的位置。并且一有空,他们也一起在校园里散步,谈天说地。走过冬天冰冷的石头路,再走入春天柔软的草地。

      入春后的某天,天气晴朗。阵阵微风绕过脖颈,抚摸脸颊,轻如纱,柔似绸,携着湿润的空气和嫩叶的清香而来,婉转缠绵。万物苏醒,各种颜色的野花从刚解冻的泥土里冒出来。慕晴和奚何一早坐校车,来到了分校区。

      “因为是最近才出版的书,只能来新图书馆借啦。”奚何说。

      “没事,我也想来这边逛逛。刚好熟悉熟悉这个校区。”

      “想法一样。”奚何双手插兜,脚步踏着风一般,轻快无比。

      “嗯。”

      从图书馆出来,走下天桥的台阶。路两边新栽的小树,树干被几根木头支撑住,稀疏的树叶却掩饰不住勃勃生机。旁边几片长满野草的荒地,是正在修建的游泳馆的外围。往前是一排整齐的四层建筑,看样子里面应该是作为自习室用的教室。路的尽头,清真食堂里的人正在忙碌地准备着午餐。在其背后是高很多的宿舍楼,有的阳台上还晾着被子,迷彩图案的墙面显得朝气蓬勃。

      “看见了吗,就是那栋楼。”奚何指着其中一栋楼说。

      “什么?”

      “学长爬过的楼。”

      “唔...,太高了。”慕晴感叹道。

      “神话诞生的地方。”

      “这么看来,真是危险的行为。”

      “是啊。”

      宿舍楼间的空地上,几个留学生在打棒球,投球手挥得很用力。慕晴怕砸到自己,拉着奚何得衣角加快步伐向前走去,走过沙地排球场地,来到高速路下的隧道才松开,然后和奚何对视而笑。欣赏完隧道里柱子上画的卡通人物,他们来到了有很多樱花树的广场,在其中的一个椅子上坐下。

      “坐一会儿吧。”奚何用手拂去椅子上的花瓣说。

      “谢谢。”

      头顶的樱花开得正欢,树枝的各个方向都点缀着花朵。有的还是花苞,而有的花瓣已经从边缘开始掉落,仿佛在用最后的力气拥抱春天。几个穿着汉服的人在拍照,一些孩子在旁边嬉戏玩闹。慕晴深吸一口气,想调动全身每个细胞去享受这样的景色。然后她双手微握,放在膝盖上,认真地听着奚何讲他最近看的书。不知是因为风,还是因为有人大声喊话震下了几片花瓣,落在慕晴的头顶和白色裙子上。奚何很自然地伸过手,轻轻把她头顶的花拾起,仍在一旁。慕晴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想起了那首三行情书,低头不语。

      ————————————

      再之后,他们的关系像落在荷叶上的两滴水,越靠越近。只是突然有一天,奚何告诉她“我有一些事情需要整理一下,很重要的事情”,然后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状态,整天无精打采。就像夏琳说的,慕晴的心里空了一大块,如果朝里面大声喊,说不定还有回音。慕晴不厌其烦地走过那些熟悉的路,借来的《解忧杂货店》也读过好几遍。时间的车轮,就这样一天天向前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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