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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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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走怪异架空路线,与正剧毫无关联,请正版控道友绕道。
【枉负如来】上
初见面时,是个下着倾盆的雨天,而他那一身浅蓝的衣裳却与阴霾的雨天鲜明对比。
那个站在道境入口的身影像似静止的雕像,毫无动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那或许可以解释做某种坚定意志的展现。
纵然当时弥漫的水气与如帘的大雨阻隔了彼此的视线,但他看着连续在雨中屹立了三天的人,双脚竟怎么也无法踏出离开的步伐。
“我想求道。”
那一身天蓝染成了深邃,他透着朦胧看他,眼底一片湛青,似雨后天晴的苍穹。
※
用鬼迷心窍来形容现下的情况也许再适合不过。
他有些无奈的看了眼睡在自己身旁的少年,手上还拿着方才读着的书卷,像似困倦的随意就趴在桌上睡了。
轻声叹了口气。
之前不知是谁还说一心求道的,可是进门几天,一本经书还看不到一半,更遑论他才翻三页就睡着。
有些疑惑看着那熟睡而显得沉静的脸庞,带着点熟悉的味道,却又想不起在何时他曾经见过。
将对方手中半握着卷起的书抽走,随意翻了几页,发现果然没冤枉他,是没读多少,刚好三页。
起身推开窗扇,外头茫茫的细雨飘进来,伴随一股微冷凉意。
似乎是感觉到温度的变化,原本伏在桌上那人皱眉轻哼了声,缓缓睁开眼,带着迷惑的神色望向冷气飘来的方向。
“睡醒了?”
带着浑沌的蓝眸看着他,须臾,点头,视线跃过那挡在窗前的物体,“雨还没停?”
“连下一个月了。”
他眨眨眼,看着窗外,“是喔?难怪那天之后就没看过晴天。”
“道境每三年就会出现一次这种连续的大雨,不过这次似乎比平常久了些。”
“是吗?”侧过身他望着绵绵不断落下的雨,似万缕丝线,“你知道苦境遇到这种时候都怎么做吗?”
“嗯?”那淡褐色的脑袋摇晃着,几缕发丝飘向过自已眼前,是他坐落在身旁带来的微风。
尖尖的犬齿微露,朝着那人一笑,由袖里掏出块白方巾,灰棉绳,另手压上摆在桌上书皮半翘的经书,正要用力──
另双手及时插入阻止,“尹秋君,你这是干嘛?”
“做扫晴娘,得拿些东西垫出形状。”
“你想撕经?”
蓝眸直视他,“没别的东西好垫。”
“胡闹!”那一向温和稳重的人叱喝,带着谴责的目光严厉的扫向他。
后者不甘的扁起嘴,有些委屈,“不过几张纸──”
斯文的眉毛拧起,带点余怒正想开口,看见那人一脸委屈的表情,瞬间噎了下,缓了些说,“经书是神圣之物,岂可撕毁?”
那双灵动的眼眸灿灿亮起,仰首看着他,一脸不驯,“经书不过是物,真正重要的是其中道理不是?而道在心中,留书何用?”
闻言,严肃的面孔一笑,转身将桌上经书往书架上放,目光盯着那一本本整齐放在架上的书册,四在寻找什么,“这话等你将书都读熟了再说吧。”目光在其中一本停下,伸手将他抽出,递予尹秋君手里,“要撕用这本吧。”
不料他却摊开掌心,中间好端端放着那个已经做出来的扫晴娘娃娃。
“找到垫的了?”有点疑惑的这么说。
“嗯,我拿去挂起来吧?”
点点头,他看蓝影站到凳上挂着扫晴娘,“你在里面垫了什么?”
那人回头看他,一笑,“秘密。”
※
道境无尽落着的雨停了,在很久之后,没有出现。
“大师兄,今天又死人了!”
青年朝他走来,身穿一袭玄黑的衣裳,浅灰的发色相似染上的深青,夹杂着那么点不均匀的淡色。
“在哪发现的尸体,墨尘音?”他急忙问,脚也没闲下跟着青年手指的方向而去。
“后山。尸体上有动物的爪痕,血被吸干了。”
他一点头,“替我去通知大家小心。”两人分道而行。
迎着前方走来一身蓝影的人,似笑非笑的,“去哪?”
“后山,发现第二具尸体了。”
对方沉吟了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
“不必,你跟墨尘音一起回去让大家多加提防。”
然而刚说完,就看见那人一脸不满的看着自己,加重了口气道:“昭穆尊,我也要去。”
他看着他,皱眉。
──这回还连名带姓的叫了,连师兄都不喊,真给惯坏了。
“听话,真相没查明前不要接近后山。”
这下换尹秋君看着他,握住了他藏在宽袖下的手,“让我去,我可以帮上忙。”
过分关心与坚决的眼神迫使他微退,当然这举动并没有被漏看,蓝影二话不说,拉着那只手往前走。
“走吧,早去早回。”
※
昭穆尊蹲身察看那具呈现干瘪状态的尸身,脸颊两侧陷下,肌肉皮骨紧贴在骨骼上,几乎看不出生前的原貌。
他深深蹙起眉,翻弄几下,“尸身干枯、在这,有被利物刺穿的痕迹……”说着,他以手比给他看,可那人盯着尸身不语,正当他奇怪的转头,赫然见丛丛林木中有什么东西在晃动,步步进逼般离他们越来越近……
当时不只他发现了,连背对草丛的尹秋君也忽然一懔,立刻转身,“妖怪?”
草丛中的东西没有回声,倒是昭穆尊将他拉后了些,戒备的说着,“玄宗地界有神兽镇守,怎么会有妖物?”
影子听声似动了几下,林木间沙沙作响,惊得鸟飞兽走,四下顿时一片吵杂却又莫名宁静。
“来了!”莫名的宁静过后,是尹秋君一声高音,随即草中之物快得猝不及防,朝他们扑来。
连昭穆尊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回神是那道蓝影护在自己身前,左手连着宽袖在眼前悠晃晃落下。
“尹秋君!”分不清究竟涌上心头的是震惊或者恐惧,他伸手唤出佩刀,云龙叮铃响着,四周云气弥漫,刀光一瞬。
站在前方的人错身,云龙的刀光飞去,黑影却一顺闪逝由蓝影身旁退开,随即是几声吠叫,昭穆尊抬首,却见从天落下一地破碎的玉片。
粉碎的玉片依稀可见原本之形,当视线移至地上躺着的那条手臂,他猛然回身,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
清澈如水的眼看着他,一字字无比清晰,“我是妖。”
※
刀光一瞬。
他记不清那时的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眩目的霞光散去,手中的云刀穿过那人仅剩的另一边手臂,对方却笑得如此坦然。
“是么?原来这是你的选择,天命毕竟不可以改吗?”
亮晃晃的云天,像似那人披在身上浅蓝的衣裳,透出青纱的斑红绽成了赭霞,那染着艳色的唇笑意如此张狂,毫无保留坦率真诚的,“我是妖,可我曾害你么?”
菱唇若胭脂,弯弯勾起的线条裂成了缝,轻快却近乎悲凉的笑声传来,“是我太过自信孤注一掷,才会落得满盘皆输。”
他听见耳边有人说话,悉悉窣窣的,被他毫无掩饰的笑声遮去,被他满目艳丽的狂红遮去……
那双蓝色的眼瞳里倒映着自己,毫无表情的;那双蓝色的眼瞳里倒映着自己,空泛无边。
“大师兄,你瞧地上!是神兽的原身,一定是有人潜入道境伺机打破的!”
他听见耳边有人说话。
“只因为我是妖,你怀疑我?”
垂首,他见那一片血流弯成小溪,绵延脚下。
那人望着自己,笑若花开,却又半残。
※
尹秋君被抓住了,关入锁妖的水牢内。
然而横行道境,屠杀门人的妖物却没有因此消失。
昭穆尊茫然望着水牢内那显得单薄的身影,蹲下身,他听见对方稍小却依旧乖张狂傲的声音。
“来看我?”
水牢里浅蓝身影被遮的隐约,纵使他眯起眼来也瞧不真切。犹疑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句,喉间发出了几声破碎的回应,连自己也不知那是什么意思。
然而那人却像似没听见般又自顾说起,“其实我并不想求道,我到这来,是为了你。”
模糊的视线,相隔的距离,昭穆尊却如此清晰的看见了那抬起的眼眸,像是豁出一切,像是不会更改的这么说。
很久之后,他看着那同样望着自的人,无比艰难的吐出话语,“你既然是妖,何苦──”
他想说的话兴许并不是这样,当水牢内回荡着他发出的声音时,才这么后悔。
那些许显得残酷无情的后段,怎么样也说不出口;可他的行为呢?却不已是彻底的无情?
尹秋君一贯维持的浅笑低低在密闭的牢房内传来,徐缓又飘忽的,“那之后,我也这么问自己……”
他起身走向那站在牢边的人,拖着沉重不堪的身躯,努力举起戴枷的手,却连对方垂落的褐色都碰不到。有些尴尬的放下手臂,复而又笑,“可是我不后悔。没有试过,又怎知会失败?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仍然会来。”
没有伸手回应,如果那时自己伸出手,想必能够握住那发白的指尖吧?然而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不值得……”
起身离开前,他望着浸在水中月显浅淡的蓝色,那人背着他,漂浮在水面的发丝像似将化开的颜色──
“是吗?”
连话语都变得细不可闻。
※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抟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曒,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他站在他的对面,上头一片蓝天;那人飘荡的衣裳似要就此飞奔而去,连同那人,一起消散。
“道境不容妖孽撒野!妖物,杀我门人,偿还果报!”
“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他紧紧念着片段的经典,却怎么样也无法遏止翻腾的心绪。
近在寸步那人被缚在木搭起的高台上,烈日高挂,亮得令人睁不开眼,逆光的脸孔模糊成了一片漆黑。
“自以为是,枉你们一心求道,却连是非都不分。”
他侧首观去,众人之前站立一道火似的身影,那人讼着朗朗声调,一派正气凛然,端庄肃穆。
“妖孽,铁证在前你还想狡辩,不愿忏悔?”
昭穆尊将视线拉向那将碰触远天的身影,纵然看不清他的面孔,却无来由的知道他也正看着自己,如水般清澈的眼瞳,总是坦荡无欺的。
“没做就是没做,你道境死了成千上万的人,非我所为,与我何干?”
“真是死不悔改!此等孽障,何必留你?”
“当真千古笑话,莫非道境还有不许妖求道这条歪理?还是整个道境只归你玄宗所管?”
‘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一直缠绕在耳边的诵经声,不知由何而来,随着他起伏的心跳越渐扩大……
回神,那张反黑模糊的脸忽然清晰,瞠睁的蓝眸望着自己,他回首见及那道火色的身影同样如斯不可置信。
“赭衫军,这事情没查清楚,不能杀他!”昭穆尊听见自己的声音回回荡荡飘在空旷的广场,如此清晰。
“昭穆尊你要袒护他?处分是师尊亲口交代的,你要抗命?”
烈阳的光叠成了轮,一圈圈散开在他们眼里;他茫然看向尹秋君,说不清是希求谅解或者不舍。
“昭穆尊,魔道两分,你难道要弃道入魔吗?”
身旁尹秋君笑了笑,啐出口鲜红的唾沫,“屁话!”
昭穆尊由高处看着那火红的身影,久了竟被光晕染的有些模糊。
“何谓道?”他问。
看着那人惊的对不上话的神色,他拔出云刀,铿将的声响鸣动,若他此刻无回的决心。
反手,锋利的刀面将绳索砍断,尹秋君重获自由的手掌颤着,覆上他。
“你……”
下方,那火红的人影一晃,跟着伫立在他们身旁。
“昭穆尊,勿让你多年的修行毁于一旦,杀了他。”
云刀长吟盖过了朗朗诵经声,那把鎏金的刀还架在尹秋君身旁,锐利的刀锋延续方才将绳索砍断的姿势,在光照下反射出一道白虹。
能握着他手只于一只,更加用力收拢,向着他,笑,“这样就好了,你动手吧,死在你手上总强过那些假人假义之辈。”
然而那人无动于衷看着他,像似没有听闻,“何谓道?”
“有一天你会知道……在我死后,有一天……”
昭穆尊感觉握着自己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那不必说也能知晓的默契,然而他看着若水清澈的蓝眸,却选择忽视。
抽刀,转腕间他将云刀往前迎去,接下赭衫军刺来的一击。
“这就是道吗?让我亲手葬送挚友、手足,让我悲痛万分?”
“昭穆尊,你当真要入魔?”
对话间,刀光闪烁,尹秋君握着那布满粗茧的手,却无力阻止劈转起落的刀势。
“道是什么?回答我!”
“昭穆尊,不可!”
刀穿过赭红的身躯,溅出温热的血花,尹秋君的喊声与之同步,却来不及阻止。
鎏金的眼眸,云刀的长鸣,纵然双手交握,他却感到冰冷。
“为什么……”他极尽绝望的低喃。
“围住他们!大师兄入魔了!”杀伐的声响遍起,昭穆尊回眼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温和坚定的,“我们冲出去。”
刹那,像是历经百年,尹秋君哑然无语,最后一次向着他,笑如花开。
“既是如此,何必当初?”
握着的手分开,那蓝衣飘飘晃晃的挂在高台边,像似放晴的天空,澄静明亮。
“昭穆尊你本就是仙,百年前下凡后渺无音讯,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知你仙体尽散,轮回在凡间。”那轻若春风的语调,像是一不注意就会溜过,“可是今世我找到了你,却是你回归仙界之时。”
“你还记得吗?在你每天经过的小径上,长着一棵不开花的树。每天,我看着你走过,想和你说话,你却听不见;想多留住你一些,却动不了。”
“后来有一天,你突然不再从那条路上经过。我等了五百年,修成了人形,下凡寻你,没找着你,却引来了王母。”
“她与我打赌:若寻得,我将被你所伤,届时我当回转天界,再不下凡。那时我不信,也没什么来由的,就是不信。”他说着又浅浅笑起,“现在想来毕竟太过自信。”
蓝色的衣衫飘扬,然后那人便如同高不可攀的穹天般,一丝丝缭绕成云气,逐渐淡去。
“为何呢?我与王母约定,倘若此番不成,便不再阻你修道成仙之路,在那条小径上,我依旧是那棵枯树,等着你的身影出。可为何呢?你既要修仙,为何又要救我?”
“你若不修仙,又为何一再漠视我对你的心意?”
蓝色的身影逐渐淡去,昭穆尊却若石化般不得动弹,倏地由后方刺来的一剑,其走势直往他胸口透出,一闪神,方见那人推开自己,剑锋穿骨。
艳色的血沿着他的唇落在自己衣袍,染出一身斑驳。他望进那浅蓝的瞳孔,无尽沧桑。
“倘若此番不成,你回仙界依旧是神仙,我亦在故地不离;倘若此番成,我与你人间百年,一偿宿愿。可你……”
即便此使力想扶稳不断落下的的身躯,可浅淡的蓝依旧不断消失,如线落下的血丝绽成群花,越发鲜艳,像似将穿瞎眼膜。
“为何选择的……是天地相隔的结果呢?”
怀中,蓝色的衣裳化开了,飘向更高处的苍天;他的衣袍染着血,温热、却转眼凉冷。
回首,百里绵延的众人提剑而来,他站在那最接近天的地方,最接近他消失的地方……
“究竟何为道?”
蓦然,艳阳光晕里,由他袖中掉出一个白布缠成的扫晴娘,绳结在落地时松脱,白布一璇绽开──
那是紫荆花种,满满的、散了一地。
【枉负如来】完
2009.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