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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威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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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温别捂着肩上的伤口,匆匆从温府后门回到卧房,他脸色惨败,颈间暴汗,已是疼得难以忍受。
“公子!您受伤了!”
守在房内的阿骁一下站起,赶忙将人扶到床榻上,说着就要出去喊大夫。
“别去!不能请大夫!”温别一把将人拉住,声音轻缓虚弱,“将伤药拿来,我自己上药便可。”
“公子……”阿骁担忧地看着他,着急地在原地犹豫不决,最后拗不过自家公子,将上好的止血膏和金疮药取来。
温别咬着一张白帕,忍痛将血污擦拭干净,又将厚厚的药膏敷好,死死包上白布,堪堪止住了血。
“公子,这样能行么?”
温别虚弱至极,依然有些撑不住,他意识不清的嗯了一声,“没事,你去门外守着。我睡一觉便可。”
阿骁眼眶通红,要哭不哭,难过地低着头。床上的人力竭,早已昏睡过去。他起身将屋内地红罗碳烧得更热,随后替自家公子拉拢好被子,才走出门去守夜。
后半夜,床榻上的人突然挣动起来,在深眠中仿佛陷入了什么梦魇……
春日的午后,阳光还带着从寒冬裹挟着的慵懒,蜓飞风拂,碧色的矮草随之摇曳。花园之中,假山石后的本人高花丛里隐隐传来动静。
仔细一看,便见两小孩撅着屁股半趴在地上,身子挨在一处,扭来扭去,不知道在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人影藏在花草之中,繁华艳丽,郁郁葱葱。若不是那花茎间的空隙里露出一片月白色的衣角,都发现不了这有两小人。
小孩们趴在那地上,不知道在捉蚂蚁还是在扑蚂蚱,时而发出清脆稚嫩的笑声,还有咿咿呀呀听不清的话语。其中一道更为软糯,小声指挥着小伙伴去更里处爬。
他头上的两个小鬏已经有些松散,透着点顽皮,随着脑袋晃来晃去的,可爱得紧。
春雨初歇,泥土还湿润松软,穿着那么一身的镶金丝边的锦衣,小孩们也照样毫不在意地往泥地里拱,可谓是天真调皮的不行。
此时,院中走来几位夫人,其中为首的一位美妇人远远地就瞧见了不顾形象礼仪,钻进花丛里地的小孩,当即轻呵道:“宁疏酒!你这孩子怎得如此顽劣,带着弟弟上那儿皮!刚换上身的新衣裳也不爱惜,赶紧出来!”
!!!
小孩们本玩得进行,听了那女人的声音,吓得整个人一惊,扭身看到自家阿娘,来不及反应跌坐在泥土地里,压倒了旁边的花枝。
两个孩子蓬头垢面,那玉白的小脸上都是泥污,身上的衣服也脏得不成样子,也难怪妇人要骂。
声音较为软糯得那个小孩,张着一双眼,圆润透亮,像是幼兽的眼瞳一般,眼中还带着湿润。灵动的眼中闪过慌乱和局促,看着走进身前的妇人们,黑眼珠提溜提溜转,一看就在想什么坏点子。
倒是旁边的孩子,宁疏酒,垂着脑袋耷拉着眼皮,一副做错事被抓的心虚样,时不时用眼睛去看弟弟。看见自家娘亲虎着脸走进,害怕地朝身后爬了爬。
他坐在泥地里,小声冲女人认错:“阿娘我知错了,待会我就去领罚,您别生气。”
此时,人群中走出来一位夫人,容貌清秀,朝为首的妇人赔礼道:“宁夫人,可别怪疏酒了,定是小羽顽皮,带着哥哥胡闹。”
她说着,看了眼在往宁疏酒身后躲的徐遇羽,轻声呵斥道:“小羽,还不起来给夫人配不是?”
那叫徐遇羽的小小孩见逃不过,悻悻地缩了缩脖子,只是眼中并未有害怕。
他转转眼珠想出个主意,嘿嘿笑了一声,连忙爬起来走到自家阿娘身边,想伸手拽着她的衣角撒娇,低头就看见自己手上的污泥。
他偷偷地吐了吐舌头,把手背在身后在已经脏了的衣服上蹭干净,然后两只小胖手一起抓着那妇人的衣角,抬头扬起一个甜甜地憨笑,软着声撒娇。
“阿娘!小羽知错了!今日阿娘不在小羽身边,小羽无聊了才跟着哥哥去花丛的,想着摘一朵最漂亮的花,送给最美的娘亲。”
他说完,又看向为首的宁夫人,讨饶地笑,一张稚嫩可爱的脸上还带了点委屈。
“宁婶婶,哥哥也是为了给您摘花,才带我来花丛的。哥哥,你说是不是?”
他转身对着宁疏酒,仗着身后的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拼命地瞪向宁疏酒,企图让他背锅。
明明是他像去土里捉虫的,还拉上了自己的哥哥陪自己玩。如今却说自己是为了摘花,还借机夸了夸美妇人,责任也不在自己。徐遇羽低头眼中闪过得意,觉得自己真是机灵。
宁疏酒的性子被教得板正,没徐遇羽那么多坏心眼,见弟弟把事儿往自己身上推,当即瘪着嘴不乐意了。爬起来冲自家阿娘告状。
“阿娘!不是我带坏弟弟!是弟弟要玩我才……哇!阿娘,别打我,真不是,嗝,我带弟弟来的。”
可怜小孩没告两句状,就被自家娘亲打了一下屁股,顿时眼泪憋不住,委曲的哭出来了。
徐遇羽缩在自家娘亲身边,看着哥哥被教训了,原本还在庆幸的脸上也多有不忍,赶忙出声道:“是,是我的错,宁婶婶,您别怪哥哥了。”
徐夫人哪儿能不清楚自家小子的顽劣的性子,自然明白事情的真相,赶忙站出来拉住宁夫人。
“夫人莫打了,定是我家小子顽皮,别错怪了孩子。”
她说着,将宁疏酒护到自己身后,随后又掐了掐自家儿子的胖嘟嘟的小脸说道:“小子顽皮,让各位见笑了。”
徐遇羽努努嘴,面上带着点委屈,随后还是乖巧地同各位夫人见礼,然后对自家娘亲说道:“阿娘,那小羽去梳洗干净,再来陪阿娘。”
美妇人对自家又调皮又会撒娇的儿子没法真正板起脸,只能宠爱地应了声。
小孩听了赦令,一溜烟地跑远了,眼里哪还有刚刚的忐忑,果然是个“坏小子”。
等他梳洗干净换了声衣服准备去前院时,外面发出一些响动。突如其来的声响明明声音不大,却听的异常清晰。
那声音像是有人被掐着脖子呼吸不畅时发出的,急促而窒息。
屋子里窜起一股寒流,吹的人直哆嗦。
徐遇羽莫名地感到慌乱,连忙想要叫丫鬟去外面瞧瞧,一转眼才发现,人竟然都消失了!
小孩愣在原地,空荡荡的屋子让人觉得阴森,他害怕地打了个颤。再怎得机敏可爱,到底只是八岁的孩子,诡异的情况让他害怕到了极点。
他猛地闭上眼,撒开丫子狂奔起来,边跑边喊着娘亲。
“娘!娘,你在哪儿啊!谁,还有谁在院子里。”
偌大的院中,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不止没有人,声音都消失了。没有虫鸣,没有鸟啼,连风声都歇了,不同于静谧和安静,那种空荡就好像他在不知道的时候被人装进了一个密闭的罐头,天地之间只有自己的呼吸声。而周遭的一切都被强制暂停了。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没人了。
“哥,哥哥!”
小孩慌乱的呼救,可是没有一个人回答他。他不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缩着脑袋一个人小步小步向前走。
忽然,前方的亭中出现了一个女人,女人在四月天却穿着艳红的大棉,身上的狐裘敞着,露出了女人怀孕的小腹。
那女人侧对着他看不清脸,徐遇羽停滞在害怕地看着那女人。院中空无一人的时候出现了一人,属实诡异。
而此时空中突然如下雪一般落下了一片一片的纸屑。如盖如瀑,白色一下席卷了视线所及的每一处。
徐遇羽好奇伸手去抓,白色的已经被烧的缺角的纸落在他的掌心。圆形的纸中有一个方形的眼。
那竟是一张冥币!
他吓得赶紧将东西丢掉,快步朝亭子那走去,对着唯一的“人”小心问道。
“你……你是谁?我娘呢!”
小孩的声音忐忑,稚嫩中带着惊慌。他缓缓朝亭子走,只是脑袋还拼命朝后缩,显然是惧怕而抗拒。
那女人听见声音,幽幽地转过脸来,一张清秀的脸,如此熟悉。
是阿娘!
徐遇羽一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跑着直朝那女人扑去。害怕使得他忘记去思考,为什么这个女人会换了身衣衫,还怀着孕。
“阿娘!你吓死我了!院子里人都没了!是不是阿娘在捉弄我?下次可不能如此捉弄小羽了!”
小孩哭的直吸鼻子,粉白的小脸埋在夫人的衣服中,委屈地放声哭诉。
那女人直直的站着,动都没动,那僵硬的样子似乎对突然出现的小孩一点都没看见。
只是徐遇羽并没有发现不对劲。
他正哭得伤心,突然,他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小羽,你在这儿做什么呢?不是回去换衣服了?”
徐遇羽身子一僵,茫然地松开手,愣愣地转身,看见自家娘亲穿着春装正关切地望着他。
“你!你……那她是?”
徐遇羽指着她,背后升起一股阴寒,明明是春日的午后,却让人如在寒冬。他吓得话都不会说了,立在原地梗着脖子,一顿一顿地扭回头去。
身后空荡荡,只有庭院的矮桌,哪儿还有女人呢?
那怀孕的女人不见了踪影,身边又再次响起了风声、虫声,好像刚刚只是一场错觉。
徐遇羽表情呆呆的,保持着扭着头的姿势一动不动,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正当他愣神时,他娘亲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羽,看见什么了?你回头看看娘亲啊!回头看看!回头看看啊!!”
妇人的声音逐渐变得嘶哑,说话声开始歇斯底里。那声音熟悉又怪异,含着冰冷,如同厉鬼的恶嚎。
徐遇羽屏着呼吸慢慢转过身。
“啊!!!!!”
他疯狂地尖叫起来,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那哪是什么娘亲!那明明是一具焦尸,焦褐色的皮肤一寸寸裂开,周身散发着刺鼻的焦枯味,身上还插着一把尖刀,空洞的眼眶直直盯着徐遇羽。
她一步一步地朝他逼近,嘴里还发出沙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重复。
“小羽报仇了么?娘亲等的好累啊!”
*
“呼——呼——呼——“
黑暗中,一人惊喘着从噩梦中惊醒,屋里琉璃盏里的微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
温别眼神失焦,眼眶湿润,似乎还沉浸在梦里,额角的发丝因为冷汗沾黏在额侧,一张本是清雅韵致的脸上还带着茫然和痛苦。
半晌,温别捂着激烈跳动的心口,狠狠地用另一只手擦过微酸的眼眶,将那欲落的水汽擦去,那一寸皮肤变得艳红。
他缓缓从床榻起身,倒上了一杯茶水。茶早已冷掉,可是他没有在意,冰凉的水液顺着喉管进入身体,刺激得人一颤,同时也唤醒了他的神智。
温别苦笑着抬手盖住酸痛的双眼使劲搓揉,随后走到床榻边的柜子旁,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盒子朴素无华,表面平顺光滑,那是经常被人摩挲出来的。
温别缓缓低下头,伸出未受伤的手臂,将盒子圈在手臂之内,额首紧贴在盒子表面,嘴里喃喃。那是他唯一留下的旧物,陪伴数十载,可连当初送这物的人的脸都记不清了。
温别清冷的面容上满是痛苦和一碰就碎的脆弱,这时的他,仿佛回到了八岁那年,弱小无助而绝望。
“阿娘,阿爹,哥哥,我好想你们,好想你们……再等等吧,再等等……就快了。”
他改头换面十几年,棋子都已落下,再等等,等他下赢了这盘棋,便让那些罪人给他的亲人陪葬!
……
温别呆坐了大半夜,直到清晨暖光从天边亮起,他才沉沉地睡下。
今日休沐,不用上朝,他一觉睡到了下午。等他再醒来时,那些噩梦和脆弱,便被深深的埋藏了起来。
他唤来小厮洗漱更衣。一身绣金丝的锦袍华贵清冷,配上他俊美淡漠的神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矜贵而肃然。
此时的他,没有梦里小孩的玉雪可爱,也没有捧着旧物的低沉脆弱,他已经将自己武装起来。
他此时是权倾朝野的尚书令,人若竹兰清雅,似皎月出尘,掌心翻覆便能让上京风雨飘摇。
此时的他,只是来上京复仇的厉鬼,要那些人悔不当初!
温别收拾得当,正要出门之时,门外小厮传来消息,他接过小厮手里的纸条,脸色瞬间阴沉。
[淮南动乱,六部首当其冲。恐有奸细,朝堂多加小心。]
他抬手一扔,纸条落进炭盆,火舌撩动,纸张灰飞烟灭。
半晌,他勾起唇角,眼中冰冷,但神情很是愉悦。
“戏,才刚刚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