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与卿》今夜是鹿白

186、第一百八十四章 兄弟反目

　　温别待在这岳城，极大限度了拉扯住了文渊凯的视线，但是处境也相当的危险。

　　他坐落在院落的石凳上，带着轻纱半掩面容，素指抚琴，余音袅袅，只是坐在对面的人兴致缺缺地拿着布帕擦着刀，颇有威胁的意思。

　　一曲毕，文渊桀啧了一声，表情不屑道：“这也没听出哪里好听啊。你给本王讲讲，这弹的什么？”

　　柳原内心深吸一口气，脸上却恭敬道：“曲名清梦，是游历之人在烟雨朦胧的江南的一扁舟上做的大梦一场。”

　　“嗯……听起来倒是雅致，不过这调我也听不出你说的那些，无趣的很。”他收刀入鞘，大步走到温别旁边，一伸手扯了他的面上，面带恶劣地说：“这里谁没见过你似地，还整天带着这面纱，装的什么高雅？”

　　“你！”柳原被他的举动气急，但敢怒不敢言地低下头去，“王爷说的是。”

　　文渊桀见他唯唯诺诺的，更是言行放纵起来，他一把将人拉起，禁锢到怀里，朝院门看去，说道：“你说我这大哥将你掳了来，两天了都不见踪影，到底图的是什么？”

　　这是他每天来挑衅和折磨柳原的原因，他大哥一脸高深地不愿意对他开口，他讨厌这种感觉，有种他永远无法掌控大局的感觉，永远不被信任，做的决定永远不被肯定。

　　他突然想起了一年前去萧国遇上那个尚书令时，对方当时说他同为皇子在外奔波承受性命之危，他皇兄却稳坐高位。他当时明知对方是挑拨之言，自然不放在心上。如今想来，不由得入了心。

　　柳原挣动开他的双臂，听着他的试探，姿态愈发无措和谨慎，低下头去小声道：“陛下行事不是在下可以猜得。”

　　文渊桀目露不耐，眯着眼睛审视着面前的人，突然抬头看了看天色，邪笑一声，“既然猜不透，就继续弹曲儿吧。”

　　柳原松了口气，正欲坐下，就听见旁边的人道：“江南烟雨好啊，身临其境的感受想必更能弹出其中深意吧。刚好，这天瞅着就要下雨了。便在这雨里弹上一个时辰吧。”

　　“王爷！”柳原陡然看向他，求饶道：“王爷息怒，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琴师，当真左右不了陛下的思绪。”

　　他对这种惩罚带着深深的恐惧，这算得上是一种折磨，然而文渊桀四号不为所动，他走到廊下，在手下搬来的太师椅上坐下，静待着雨滴的坠落。

　　柳原就那样绝望又害怕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希望他回心转意，但是依着文渊桀的性子，除非他开口说点什么有用的，不然只能受罚。

　　天空风云涌动，远处的雨云乘着狂风呼啸而至，大风卷过一旁的垂柳，枝叶扑簌作响，温别在风中如同直立的鹤，长袍扬起，甚至要将这瘦弱的人折断。

　　当第一滴雨落下时，文渊桀扬了扬下巴，身边的手下走到雨里推搡着温别将他按在了石凳上，随后命令道：“弹吧，柳琴师。”

　　温别脆弱地抬手，沾湿的眼睫微垂，遮住了眼中的满意之色。在雨里这么弹一遭，他这破败不堪的身子骨，不知道能否熬过风寒。

　　不过……现在还不是开口的时候。

　　文渊桀对他皇兄的不满还没有达到顶峰。他越是焦躁想要知道文渊凯在筹谋什么，文渊凯便越是不会开口，毕竟他这喜欢看戏喜形于色的性子太容易坏事。再者说，温别前几日和文渊凯说的话未必他就没信，这样的人心思缜密多虑，对再亲近的人都会猜疑，说不定，他也在防着文渊桀。

　　冰冷的雨丝坠落，打湿了木质的琴身，滑动琴弦时指尖滴落了积攒的水珠，曲调激昂时拨动之间溅起无数水花，打湿的衣服贴在了身上吸走了仅存的热度，坐着的那人手腕翻飞却也在打着冷颤。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当他眼前发黑，以为自己撑不住时，院子里想起了呵斥声：“简直胡闹！”

　　文渊凯大步走过来，对文渊桀面露不悦，伸手的人急忙跟上给他撑伞，却被文渊凯一把夺过雨伞撑在了温别头上，他厉声对身边的人说，“快将人扶进去，再去请军医来！”

　　几个小厮将人背起，连忙带进了屋子，屋子里几个小厮忙进忙出，烧着热水和姜汤。

　　文渊凯这才转过身，看着身后跟进屋里的人质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往日你寻欢作乐我也不拦着你，还不够？这人我带来自有用处，你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文渊桀收起了玩乐的神色，看着他大哥沉声道：“不过一个下九流，皇兄要为了这种人如此诘问于我？皇兄毫无缘由带来一个人，我好奇试探一番都不可以么？”

　　“我自有我的谋划，你现在是在质疑朕的抉择？谁给你的胆子！”文渊凯指着文渊桀怒呵着，如同一头被挑战了权威的雄狮，他胸膛起伏不定，看着文渊桀有几分不善。

　　而这眼神也刺痛了文渊桀，他口不择言道：“皇兄是否早就看不上臣弟的作为，觉得臣弟碍手碍脚，早想发难？如今战事尚未结束便如此揣度上我的忠心？”

　　“你！”文渊桀三分怒气也燃成了十分，他冲侍卫喊道：“文渊桀口出狂言，大逆不道，来人！罚军棍五十，禁足于院中！”

　　文渊桀看着冲进来的人，下意识手按在刀柄上，但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是僵直着身体阴沉着脸，磨着牙直直地瞪着文渊凯，随后被人拉了出去。

　　屋外雨声阵阵，屋内是忙碌的下人的脚步声，但文渊凯鼓噪的血液声大过了所有的嘈杂，这一刻的怀疑和杀心达到了最重。

　　他原本的计划是与柳原周旋，调查出幕后知晓他秘密的所有人，斩草除根，所以他对柳原展现出了一种轻信他的话语的态度。

　　但是今日文渊桀的所作所为彻底让他心底的不满和怀疑翻涌而起。

　　也许，这柳原一派不该留，有些人也不该留了。

　　文渊凯看了一眼高热晕倒的人，甩袖离开了。

　　这一场兄弟阋墙的大戏温别没看上，此时他正意识不清地倒在病床上。屋子里的下人看到了文渊凯对温别的重视，自是不敢轻慢，怕他没挺过风寒，他们也跟着没了命。

　　温别是在第三日睁开的眼，那时他嘴里正含着老参，浑身打摆。

　　见他醒来，下人着急地找了值守的大夫，对方把了脉，啧啧奇道：“公子阴虚阳弱，心脉孱弱，身子骨也太差了，老夫这么多年没见多如此情况，老参吊命都差点没救过来。”

　　温别微眯着眼睛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心里只念着：还有能见到薛与的机会，真好。随后便又晕了过去，军医见这情况，只能继续增大药量。

　　又过一天，温别转危为安，他半坐在床踏上，脸色煞白，嘴唇无色，屋里伺候的人都被他赶了出去，所以十分安静。

　　他目光虚散着，脑子里胡乱的想着事情。

　　听下人说了那日的情况，想来他的法子已经奏效了，兄弟离心，文渊桀或者文渊凯都可以成为他计划里的那把刀，但是时态如何转变还需要看他们如何抉择。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可以收手了，他的目的从来都是拖延，顺便挑拨二人关系。他的话语当然不会扰动任何一个人的信任，但是两人自己所作所为却会让另一方忌惮。

　　过于亲近的关系和分享的秘密，让文渊桀习惯性地对文渊凯肆的态度随心所欲。他以为他们如此亲近的关系已经不会有任何的矛盾，但是当其中一方完全可以铲除高位之人，自己登上皇位之时，两个人注定是无法信任的。

　　这时，如同以往一般尖锐和随便到没有恭敬之心的行径便会将另一人彻底惹怒。

　　战场上主将不和，又如何谈打胜仗呢。现在的情况下，正面战场乔度和喻思两人足以，再加上他已经为薛与争取了如此多时日，想必蕙国后方失火久已，再也撑不住，只等薛与赶来，夺回岳城不在话下。

　　但……温别没有忘了自己的目的。他要对付的从来不是一人，一家，而是一国。

　　他不会拿无辜的千万人的性命来复仇，但想要扳倒萧氏江山，绝对需要另一国的助力。

　　无名所行之事未必没有可取之处。

　　他需要文渊桀和文渊凯两兄弟这把刀。这刀要好用，便要磨得锋利，二人同心同德他自然没机会，此时只要继续推波助澜，二者留其一，剩下那个谁来合作都会是最好的选择。

　　大抵温别性子里的疯狂如同野草，星火便可燃成熊熊火光。不赌上命，怎么能拿到做满意的战利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