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西湖西畔

6、来画画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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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两天，天气又开始降温了。

　　妈带我往走廓前，那有着一盆盆花。她说：“天气又要降温，花还是入在屋里吧。”

　　她让我去打来水，很慢很慢地浇。我从来不浇花，这些花已经枯黄叶子发卷。我说：“妈，花都死了呢。”

　　她愣了愣，叹了口气，说：“是呀，都快死了呢。”我说：“啊。妈，我先把浇好的花送进屋里吧。”

　　她回过神，又点点头，说：“嗯。快去吧，把它放在窗边，搁在木板上。”我已经走了两步，便回过头道：“木板在哪？”她说：“就在书房的箱子里。”

　　我跑进书房，翻开厚重的箱子，只可惜我没找到木板。妈说：“那就去厨房拿吧，哪里有一张画板。”

　　“画板？”

　　“是啊。”妈说：“还没用过呢。”

　　我吓了一跳，迟迟不过去。我说：“我能先下去吗？”她已经把花浇完，便笑着说：“去吧。”

　　我转身直接下了楼，院子里挺安静，没有什么声音，我又看到院子里有上次搬出来的桌子，桌边有男生，还围有几个小孩。

　　走近去，我看见桌子已经擦干净，铺上了深绿色花纹的厚布，一直垂到脚边。男生坐在一边，四个小孩坐在对面，桌子放了一盒盒的油画棒，桌子的中间放上了一个深蓝色的小瓶，瓶口镶着花纹，瓶中插上了一朵浅黄色小花，长而直，很是清丽。

　　铁门半掩着，从外面吹进阵阵风，花便微微颤动，一层花瓣如同深浅的波浪，上下翻涌。风吹得院子里的葡萄腾也沙沙作呼。我生怕那风冻坏了孩子，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关好门。

　　那铁门生冷地如一块冰，我又赶紧把手缩进口袋。

　　我看到男生拿一本书，花花绿绿的封面，看得聚精会神，手中拿了红笔，又写些什么。他一会儿便看到了我。我问他：“你在看什么？”

　　他抬起头，笑，眉上的头发随着风摆了又摆，笑意如同柳枝浮出水面。

　　他说：“一本关于绘画的书。”

　　我凑过去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下面配有图片，空白部分做有笔记，整整齐齐。

　　我仔仔细细地看，他便告诉我书的布局、顺序。他说：“我是第一次办补习班，也只是边学边做。”

　　我吓了一跳，问他：“你有做办补习班的准备吗？”

　　他笑笑，并不回答我。我又吓了一跳。说：“办补习班好像很麻烦，要准备很多很多东西。”

　　他很仔细地听，点点头。我反倒有些看不惯他。这个样子，学着妈的口气，粗鲁地说：“喂，你这样可是会出很多麻烦的，像画画你要是没有纸或笔，就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去买。要是需要其它东西，也要告诉我，小店在很远的地方，你还要管好孩子，不能让他们乱跑……”

　　他又笑了，又好像安了个心，全身放松下来，他说：“谢谢你。”

　　我倒一时说不出话。

　　我把东西又清了一遍，便把袋子从自行车上卸下来，提在手里。

　　沉甸甸的。

　　我想笑，又带了一些激动，只想赶紧到家去，便把袋子拿好，推着车从巷口进去。

　　巷子里依旧很安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与之前不同。风阵阵地刮，只是比昨天小了一些。那棵银杏树的顶部处在刮风，叶子轻轻摆动，相互碰撞，发出“沙沙”的细碎声音，小得如同精灵耳语。

　　小巷的深处似乎有一个高高的影子，我吓了一跳，又安了个心。应该是妈吧，她总是站在门口等我。

　　越走近人影却好像离人影越远了，那影子很高，又不像是妈。

　　我一口气跑到门口，人影却不见了。

　　我觉得奇怪，四处看了一下，也没有什么。

　　门关着，我只好停下，很轻地打开了铁门。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静静地看着院子，院子里依旧自在，几个孩子还在画画，男生却不见了。

　　我便把车推进去，关门，锁车。

　　几个孩子看着我，也不说话，我小声地笑，怀揣着激动，小心翼翼地把车上的袋子拿下来。我把袋子放在桌子上，他们便开始说话了，有的笑着，有的伸过头来看。

　　我倒有些不自然，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儿，我才说：“喂，这是我给你们买的东西。”

　　我把袋子摊开，把里面的铅笔、橡皮、油画棒、颜料、纸一样样地拿出来，一个一个放在他们手中。

　　我有些激动，他们都很高兴，拿在手中不肯放下，对着我问长问短。

　　我愣了一下，抓了抓头皮，说：“其实我也是第一次买这些，你们看下好不好？”

　　他们都笑，说了很多话。一个小男孩还说：“真好，谢谢大姐姐！”我也笑了。

　　我回过头，忽然看到了男生。他坐在屋里批改着什么。

　　我吓了一跳，脸忽然红了，像做错事似的跑向三楼。

　　学画画的孩子好像每天都来。我有些高兴，匆匆忙忙地跑下去。

　　我下去的时候，那几个小孩在一边玩，男生站在第二级台阶上。

　　到二楼时，男生便看到了我，他笑，然后说：“喂，谢谢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轻快地走下去。他便转了身，对那些孩子说：“你们给大姐姐做个自我介绍，好吗？一个一个来哦。”

　　男生的手摆了一摆，几个小孩便如同乖顺的绵羊，陆续走过来。

　　他们都牵住男生的手，每一个都是。男生笑着，说：“要排好队，不要乱跑。”

　　便回过头，看看我，然后蹲下来，握住第一个孩子的手。

　　我很认真地听，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们便仔细地说了自己的名字，甚至报出了他们的家庭住址。

　　我又看看男生，他在很轻地笑，认真地注视这几个孩子。

　　这些孩子都很小，说话有些生硬，说不清，便要重复许多次。他很有耐心地听，有时还会说几句话，或是补充，或是赞扬。

　　“嗯，说地真好。”

　　“就是在西边的小区，学校边。”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似乎在发着异样的光，笼罩着了孩子，笼罩着我。

　　我渐渐被光芒所听引。这种感觉令我觉到熟悉，就如同以前见过，就好像……就好像那次下的小雨，我在黎明看到了天堂。

　　唔，多美的光！

　　这光芒似乎很久都没有散去，我便神游了一阵子。

　　直到七个小孩都说完，我才渐渐回到现实。我大吃一惊，忽而有些懊悔，我没记住几个孩子的名字。

　　男生最后点点头，几个孩子便一哄而散，欢呼着玩耍。他看了好一会儿，笑着回过头。

　　我去找了个椅子坐下，他便把摞纸递给我，那里全都是前几天小孩们画的画，每一张画上都标有名字。这些名字再次让我感到熟悉，我猛然想起男生认真注视那些孩子的样子……

　　我想了想，又忍不住问他：“喂，这些孩子，你之前都认识吗？”

　　他又笑，说：“不认识。他们都是我前天才认识的呢。”

　　我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地望着他，可是，这看起来，就好像他们早就认识一样！

　　他说：“我的家离这儿很远，我在这儿也没认识几个人。”我问他：“那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他什么也没说，好像陷入了沉思。

　　外面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隔着窗帘，发出黄色的光。窗帘上的小花被照着清晰明亮。

　　唔，今天天气真好！整条巷子被照得亮堂堂的，那棵银杏也似乎被光影照得一闪闪。

　　我顺着廓子走出去，看到妈在廓子的尽头，躺在摇椅了一晃一晃，远处围墙头上的爬山虎若隐若现。

　　我加快速度走出去，一直到围栏边上，阳光撒了我一身，一直到围墙外的蝉叫声似乎也传入了我的耳朵，嘈杂而又安静。

　　向下望去，似乎有多个黑点，原来是男生和画画的孩子。

　　中间的好像是男生，几个孩子在跑来跑去，一会跳着，一会儿又走到院子外去。男生也往前走去，似乎在叫他们回来。从上面看，模糊极了，就好像荡漾的水中的影子。声音也极小，只能听见零碎的笑声。

　　他便走出去，一直到院子外面，将小孩们抱回去，将铁门掩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我正疑惑他为什么不关上铁门。他又背过来，似乎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又说了一会儿话。我恍然大悟，他便往回走，几个孩子又围着他转来转去。

　　他们似乎在商量着玩什么游戏，男生又蹲下去和他们说话。我下意识地去看那桌子，上面有纸张和笔，只是纸和桌面在反着光，我一点也看清他们画了什么。

　　只过了一小会儿，他们就好像说完了，男生站起来，几个小孩一哄而散，或跑进屋里或跑到檐下，我看不到，只听到一串响亮的笑声，又安静下来，远处的蝉声又响起。

　　只有男生还站在原地，他忽然抬了头，又举起手挡住额前的强光，看到了我。

　　我忽然脸红了，往后退了两步，直到他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他。

　　下面什么声音也没有，直到我又上前去，他依旧站在原地，忽然笑了。他压低声音叫我：“喂！快下来玩呀！”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摇摇头。他又问“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我都上高中啦，哪还玩这些？”

　　他又笑了，笑得几个孩子都跑出来看，他说：“我读大学啦，还不是玩这些，谁说读高中就不许玩了吗？”

　　我也忽然笑了。笑完，我又说：“算了，你们自己玩吧，我看着呢！”他只好不说话。

　　几个孩子继续跑回去，留下男生在院子里，他背过去，站在院口，又走来走去，开始大声数数。

　　哦，他们是在玩捉迷藏。

　　他一直走呀走，在院子前面转着圈，地上的影子便忽长忽短，忽明忽暗，星星点点的光斑一会儿打在地上，一会儿打在花上。

　　看着那细细长长的影子，我忽然心中狠狠一颤，有些莫明的感觉涌上心头。

　　过了好一会儿，我又看到一个小孩很轻地跑出来，躲在花盆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直到他数到了“一”，抬头往上看了看，跑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