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桃伞》妗九黎

1、吞噬

　　不知又是个什么日子，街上的人们抱着一束束牡丹，不是还有人相赠送，有些青涩的女孩子接过了所喜欢男孩的花，两个人都涨红了脸，周围时不时有几个围观起哄的人。
　　这一切的节日对于某些人来说几乎不存在，比喻死士，乞丐，还要坐在街巷里的那个流浪的人。
　　但这次似乎不一样，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子吊着一份纸包的吃食，看着面前邋里邋遢的人，眸子里充满了好奇与童真，“你叫什么名字啊？”
　　昏昏欲睡的人听到声响晃动一下脑袋，又睡了过去。他那一身破破烂烂又沾满油污的衣服像是撕成布条状一样凌乱，浑身上下更是又脏又乱。
　　这人没有理睬面前的男孩，他耷拉着一双眼睛，砸吧了一下嘴继续装睡，只希望着面前的男孩能快些走开。
　　男孩有些不开心，他是一向是受人宠爱的富家公子，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冷落，他提了提手上的油纸包，嘚瑟的说道，“如果你肯和我聊天，这个就归你了！”
　　话音刚落，一双沾满尘埃的手以极快的速度一伸一抓又一收，男孩手上的油纸包依然不见，只剩手上空落落的绳子在空中晃荡着。
　　反观那个凌乱的男子撕开纸包，凑到嘴边，狼吞虎咽的吃起来里面的各色糕点，像极了饿上了三年五载的人。
　　男孩在原地愣了一会，撒了手中的绳子，得意的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满口糕点渣子，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白”。
　　男孩听见了，猛的想起来什么，兴奋的一拍手，“就是剑圣柏的那个柏？”
　　一谈起剑圣柏，小男孩眼底立马扬起按捺不住的喜色，他高兴的几欲在原地打转，可想而知，这个剑圣柏对于他的吸引力有多大。
　　男孩自顾自的比划着一副手执长剑的样子，上下挥舞着，“想当年剑圣柏就是以这一招一剑灭杀了当年的宿敌，一剑成名，威震天下，诸多侠士前去挑战，皆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名叫白的人摸了摸嘴巴，双手抱起，又靠在墙上睡了起来。
　　男孩似乎没发现，依旧兴致勃勃的说着，“他一生决斗无数，也曾败过，但最多一年，他会再次挑战，必定会击杀那人！”
　　轻微的鼾声那么不合时宜的响起，打断了男孩的自言自语。
　　男孩撇过头，看见又睡过去的白，有些不满，“哎，别睡了！”见后者什么反应也没有，更是生气起来，要不是因为阿姐又去和别家公子哥哥聊天而把他丢下，他才不会和这乞丐自讨没趣。
　　白又睁开了眼睛，之前男孩倒是没有细看过他的眼睛，眼下倒是看了个透彻，墨黑的瞳孔，有种摄人心魂的魔力，阴影之下，却又似藏杀机，看的男孩有些怯怯的小退一步。
　　但还没过一会，男孩又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蛮横的上前一步，“不和我聊天，就把吃的还我！”他伸出手，向白索要，一双眼眸瞪得溜圆。
　　“过几天就还你”，白懒懒地看了一眼男孩，又闭目而睡。
　　男孩对于他说的话自是不信，疑心大起，这么一个乞丐，会有钱买糕点还他？男孩又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什么，“谁还要那东西，我要你和我聊天！”
　　“不是说过了吗？”
　　男孩被一句话哽住，白倒也没说错，他的确和男孩说了那么一句，这就让男孩哑口无言，竟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大大的眼睛鼓溜溜的转了两圈，男孩又咧开嘴道，“那，你和我聊天的话，我就请你吃烧鸡！”
　　白闻言眯起了眼睛，看着男孩，“管饱？”
　　“一只！”男孩伸出一根手指头。
　　“三只。”
　　三只！那么多吃的完么，男孩一脸惊讶的看着斜靠在墙上的白，明明身子那么瘦条，居然要吃这么多么…
　　男孩纠结的摸了摸自己怀间别着的小钱袋，平日自己的确是有许多零花钱的，但他都放在阿姐那存着了，现在阿姐都不知道去那了，自己现在身上也就带了这么些银两，三只烧鸡的确够他肉疼一阵。
　　“两只吧…”男孩扬起一张小脸看向白，因为犹豫纠结涨得通红。
　　“成交。”白玩味的笑了一下，小孩子可真好骗。
　　听到回应，男孩立马来了兴致，“你知道那个剑圣柏么，名字和你一样的那个！”
　　白身形微顿，一脸的不屑，“名白，并非柏，什么剑圣，狗屁！”
　　这一句话，让男孩涨红了脸，自己的信仰被人如此辱骂，谁不生气，何况面前之人只是个连温饱都管不好的乞丐，“你有本事就去挑战他啊，他可是别人公认的剑圣！”
　　白盯着男孩的眼睛，神色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淡然，“挑战？我只可能杀了他，好了我又饿了，你先去买只烧鸡回来再聊。”
　　语罢，白又闭上了眼睛假寐。
　　男孩捏紧了小拳头站在白的面前，大声的说骂了几句，白却没有搭理依旧闭着眼，男孩却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样，认命的跑出小巷子买了只烧鸡回来。
　　白啃着烧鸡，听着男孩嘲讽自己只会说大话，直到一整只烧鸡下肚，他才慢悠悠的抬起了头，满手油腻随意的往身上擦了擦，回了男孩一句，“你又不是他，如果你和他决斗你会认输吗？”
　　男孩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他和剑圣柏只能活一个，那他会怎么办？男孩陡然间有些心噎，他倔强的反过来问白。
　　白咧嘴一笑，“我会提前下毒，最大限度的弱化他，在他展露破绽时候，一击必杀。”
　　男孩鄙夷的看了一眼白，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一脸的义正辞严，“你这是卑鄙的行径，一点都不光明正大！我宁可做剑下亡魂！”
　　白噗嗤一笑，毫不客气的打击道，“头脑简单，盲目崇拜。”
　　男孩怒了，生气的掏出十文铜钱狠狠地砸到白的身上，“剩下的那只烧鸡自己去买，剑圣柏才不可能是你这样的人，哼！”
　　男孩冲巷子口跑去，没一会便没了影。
　　铜钱散落一地，有些还在滚动，零零散散。白低下眸，认真的看了一眼滚落在他脚尖的那枚铜钱，自嘲的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捡散落的铜钱，而是抬起右手搭在自己的鼻梁上，半掩面容半遮光。
　　“啧，世界哪有那么多单纯？纯粹，早已在日子的消磨里变了质。”
　　巷子口照进来一束光，打在白的脸上，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看见了一名红衣女子，可她却像一缕烟一样又消失在他的眼前，再也找不出任何痕迹。
　　明明前一刻，那女子还在笑，惟妙惟肖。
　　他，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那名令他痛苦至今的女子。
　　白的脸庞上挂满了泪水，嘶吼着的言语也渐渐模糊。四周伫立着的人群静静看着丢了佩剑孤立在那的人，没有一人敢上前打扰此刻的寂然。
　　那是多么悲痛的声音，所有冰冷的兵器重重的落下，众人纷纷散去了那冷锋般杀机。
　　白衣裙，披红裳，这是白脑海里仅剩的丝丝回忆。失去之后的痛苦撕扯着他的心脏，一刻的窒息死攀着他的咽喉。
　　正义…正义？光开始断断续续，因为时而有人经过巷子口，遮掩了光进来的道路。
　　巷子里，白颓然的瘫倒在地上，一双长腿随意的交叠在面前，背靠着墙，脏污不堪的手依旧能看出骨节分明的轮廓。
　　零散的光束打在那双死寂的瞳孔上，瞬间就被眼眸里的黑暗吞噬，白低下头，手打在膝上，沉闷的低声长笑，声音没了先前的慵懒，夹杂着几分嘶哑。
　　“口挂正义的人，可真惹人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