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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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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骁猛地一惊,理智迅速回笼——不对,自己明明是在救援过程中不慎落水,眼前的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窒息过度出现的幻觉?
他心中焦急不已,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抓紧时间自救,身体却不可控制地往灵堂走去。
老宅的门槛极高,跨过去的时候他不小心踉跄了一下,低头见自己脚上穿的竟然是一双白色的绣花鞋,身上也是披着白麻。
正疑惑间,忽见那棺材上的老妇人拄着拐杖直起了身,满脸阴沉地盯着他,目光仿佛淬了毒:“贱妇!”
霍骁:“?”
老妇人:“陈氏,你的夫君死了,你不一头碰死在棺材上也就罢了,竟还敢离开灵堂,不好好替夫君守灵?”
门口没有其他人,这老妇人视线又正落在他身上,霍骁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在和他说话?
他正想问个清楚,不料自己居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哀求道:“母亲,母亲息怒。我昨夜在灵堂里跪了一夜,是早上丫鬟说囡囡哭得厉害,不肯喝奶,这才离开去看看她,我只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一开口,竟是个年轻的女声。
“休得狡辩。”老妇人颤巍巍走了过来,抡起拐杖重重朝他背上砸来,“为亲夫守灵,你竟然还推三阻四,你眼中可还有祖宗家法!”
那拐杖十分笨重,打在人身上十分吃痛。霍骁立刻就想起来阻止这老妇人,然而这具身体却不受他控制,竟连躲避一下都不敢,只跪在地上连声求饶:“儿媳知道错了,母亲饶了我罢。”
结结实实挨了好几棍,终于有人站了出来,正是那个年轻男人。他走过来拦住那老妇,劝道:“母亲别打了,莫气坏了身子。囡囡怎么也是哥哥唯一的骨血,还不满一岁,还需要嫂子照顾呢。”
听到这句话,那老妇哭得愈发悲戚:“大郎身后只有一个女娃娃,香火竟就这么断了。都怪她,都怪她啊!竟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说罢,又要去打那女子,被年轻人拦着了,母子两个就抱头痛哭起来。那被打的女子一直跪在地上,不敢分辨一句,只是默默流泪。
挨了一顿打,霍骁总算摸清了几分现在的情况。他似乎是一个游魂,不知怎么附身到了这户人家大儿媳陈氏的身上,却又无法操控这具身体,只能跟着陈氏一起受骂挨打,走都走不了。他跟着陈氏在灵堂里跪了一天,一点水米未进,饿得头晕眼花。膝盖早就跪得毫无知觉,背上又火辣辣地疼。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这家人终于给陈氏吃了点清如水的米汤。陈氏小口吞咽着,眼泪一滴滴落到米汤里。
喝完米汤没多久,又有丫鬟来说:“小姐啼哭不止,须请太太去看。”
“母亲……”陈氏忐忑地看着婆母。
那老妇人阴沉沉看着她,好歹还是点了点头。
离开灵堂,陈氏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只觉自己这辈子福薄,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婆婆也不好相与。好在老天爷垂怜,让她还有女儿可以相依为命。
想到女儿可爱的模样,她心中欢喜,只觉得前路再难也能走下去。复又想到女儿这几天总是啼哭,也不好好吃饭,又担心起她的身体来,不由得加快脚步往女儿的房间走去。
霍骁跟着陈氏一路行去,透过她的眼睛将这一路上的景致看了个大概,有假山有花园,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颇大的水池,池中荷叶田田,中心竖着一方太湖石,养着许多游鱼,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
一路上陈氏忽喜忽悲,唯有想到女儿的时候才有几分开怀。霍骁在她身体里,对她所有的情绪竟然也能感同身受,仿佛自己就是陈氏一样,十分诡异。
丫鬟领着陈氏,停在两扇雕花木门:“小姐就在里头。”
陈氏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受到陈氏情绪的影响,霍骁心里对这孩子也有几分期待。原本以为会看见一个可爱的小娃娃,推开门,眼前的景象却惊得他心跳差点停了一拍。
哪里有什么小娃娃,雕花木门的后面,竟还是那间白色灵堂。
不同的是,笑嘻嘻的纸人不见了,那具棺材也不见了。霍骁看着空荡荡的灵堂,心中万分震惊。
“嫂嫂怎么还站在这里,马上就要下葬了。”
门外忽然响起一个男声,是之前的那个年轻人,唤她:“嫂嫂,快走吧。”
陈氏转身向外走:“来了。”
她刚跨过灵堂的门槛,眼前场景瞬间又变,门外竟不是陈家的花园,竟是到了一座山脚下。长长的送葬队伍,仿佛一条扭曲的白色长虫,蜿蜒缓慢地爬上山腰,要将棺椁送进山上祖坟。
霍骁反应过来,这里的时间和空间是混乱的,不过是推一扇门,就到了下葬的时候。
天刚蒙蒙亮,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就被抬出了灵堂,如今已经被埋进了地下,封了土,立了碑。陈氏作为遗孀,天还没亮就开始忙碌,等送葬归来,天色已然全黑。她今日几乎哭了一整天,嗓子哑了,眼睛也肿成两个核桃。
霍骁的魂魄寄居在她身体中,听了不少她的心声。
原来她和丈夫定的是娃娃亲,成亲前没见过一面。后来丈夫生病,急急忙忙将她娶回家,也有冲喜的意思。可惜婚后不满一年就病死了,只留下个刚出生的小女儿。在旧时的人看来,这算是断后了。
相处不到一年,丈夫又病歪歪的,整日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根本顾不上自己的妻子,话都没多说过几句。陈氏自然也没什么情深似海,她在丧礼上哭得哀戚,大多是哭自己命苦——年纪轻轻没了丈夫,又没儿子,婆婆怨怪她冲喜不力,将来日子定会难过。
好在还有个女儿相依为命,算是陈氏唯一的慰藉。
陈氏的女儿没有被抱着去送灵,虽然那孩子是亡夫唯一的骨血,却因为是女孩子,不算正经的后嗣,便不被允许去。对此陈氏也没什么不高兴,她巴不得女儿避开葬礼,免得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陈氏忙了一天,又要哭又要喊,早已疲惫不堪。等晚上回到家中,女儿早已睡了。襁褓里小小一团,睡得正香甜。陈氏看着女儿睡颜,忽然觉得也没有那么累了。
她点了灯,打开床头一只樟木箱子。箱子里摆着许多小孩儿的衣服,大大小小好几十件,有些是小婴儿的衣服,有些是大孩子穿的,都十分精致,针脚细密整齐。
陈氏从里头取出一件没收针的小袄,靠坐在床头,安静地做起了针线。一针又一针,一只小老虎渐渐现出憨态可掬的模样,陈氏脸上也带上了一丝恬淡的笑意。
她正想象着女儿将来穿上这身衣服的模样,忽有丫鬟来报:“太太,老夫人请您去花厅说话。”
“唉,就来。“陈氏只得放下手中活计,打起精神往花厅去。
花厅便是先前的灵堂,如今棺材入土,灵堂也撤了,露出这间屋子原本的面貌,摆设都是典型的江南民宅风格。没有了渗人的纸人,看着正常了不少。
花厅里唯有老妇人一个,她端坐正位,面容严肃,手边放着一盏刚泡好的浓茶。霍骁的视角伴随着陈氏跨过门槛,正对上老妇人阴沉沉的目光。
那目光令霍骁觉得很不舒服,陈氏更是心慌,小心翼翼福了一福:“母亲。”
“你来了。”老妇并没让她坐下,继续说,“昨晚我又梦到大郎,说他一个人埋在地下,孤零零一个魂儿,没人作伴,很是可怜。”说着说着,她不由滚下泪来,以帕拭泪。
陈氏只得也跟着哭,心中却在想不知道女儿睡了没有,今天有没有好好吃奶。又听婆婆呜呜咽咽地哭,不由想着人今早才刚被埋下去,怎么婆婆昨晚就梦见了,也是怪哉。
思绪纷纷,都被霍骁听了个一清二楚。
老妇抹了一会泪,就问陈氏:“陈氏,你说,大郎一个人在地下孤苦无依,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