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地带》椰箩

7、第七章

　　温柠写字的手顿住，仰起头，望着面前站着的人，眼中满是惊讶，回过神来后又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明白程述口中的错了，究竟指的是什么，是她解题的思路错了还是别的什么事，两个人称不上熟悉，随便接话似乎不合适。

　　“你方法错了，这样做不出来。”

　　温柠有些迷茫地看着草稿本上的过程，一直算不出来肯定是步骤出错了，但是这话从程述嘴里说出来，她不敢确定。

　　毕竟她并不了解程述，对程述的印象也只是刚才无意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的程述睡了一整节课这件事。

　　显然，程述的话可信度不太高，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但还是很客气地答道：“谢谢。”

　　然后又继续埋头思考。

　　我教你。

　　程述拉开徐筱雅的椅子，直接坐在了温柠的身边。

　　程述已经换上了校服，跟她一样的白色短袖衬衫，下身是深色长裤，很简单，跟学校里所有男生一样的穿搭，但温柠总觉得，这身普通的校服穿在程述身上就格外不一样。

　　这个年纪的男生很喜欢耍酷，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故意装高冷的行为，但程述不一样，他从来没有刻意去维持，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稳重又冷清的气质，如高山薄雪，雪中寒梅。

　　无论在哪里，总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即便不露脸，也能一眼认出他来。

　　程述的声音很低，与他本人很契合的沉稳，随之而来的还有程述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

　　温柠没有闻出到底是什么味道，很舒服，沁人心脾，自然又清新。

　　“我还是自己做吧？”

　　温柠低下头，不敢看程述。

　　这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拒绝，程述只是一靠近，她就已经紧张到快不能呼吸，又怎么敢与程述对视，听他讲题。

　　“你会吗？”

　　温柠没法不承认，她确实不会。

　　但是，难道他会吗。

　　温柠的声音越来越小：“你刚刚睡了一节课。”

　　言外之意就是你也不会。

　　温柠听到程述似乎是笑了一声，她忍不住抬眼偷看程述。

　　不过，她没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属于程述的笑。

　　程述已经拿过了她手里的书：“笔给我。”

　　温柠乖巧地哦了一声，还是把笔递给了程述。

　　程述扫了一眼题，就在草稿本上写了起来。

　　温柠目不转睛地盯着程述，见他没有一点犹豫，似乎都没有思考的过程，非常流畅地开始一步一步计算。

　　这是温柠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程述。

　　教室里的风扇还是转个不停，程述额前的碎发稍稍挡住了眉头，阳光亮得刺眼，从温柠的方向看过去，几乎能数清楚程述的睫毛，她也就真的开始数了起来，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影子，山根很高，鼻头微微圆润，中和了锋利感，侧面看上去又是线条完美的高挺直鼻，跟漫画一样。

　　喉结有些明显地突出，下方有一颗小痣，随着他呼吸时一起一伏，格外性感。

　　这么近地观察程述，温柠屏住呼吸，生怕惊扰到了程述，但舍不得移开视线。

　　程述肤色很白，很健康的瓷白，几乎看不到毛孔，脸上的线条也非常紧致，嘴唇饱满，是浅浅的粉，跟整个人的清瘦感有些区别，嘴唇稍微有些肉感，软软的，看着看着，温柠像是被迷惑了一样，伸出了手，在即将碰到程述嘴唇的那一刹那，程述突然放下了手里的笔，朝她看了过来。

　　只是一个眼神，温柠的心跳都快停了。

　　她的手悬在半空中，尴尬地看着程述。

　　程述的眼睛很清澈，眼神清亮，瞳色有些浅，看上去如琥珀一样。

　　眼里没什么起伏，也看不出因她这种不礼貌的举动而出现的愤怒或是别的情绪。

　　温柠连忙解释：“我，我……”

　　但终究还是说不出什么来。

　　她就是一时失了心智，竟然这么大胆，上手去摸程述……如今被程述抓个正着，她根本无话可说。

　　“对不起。”

　　“我刚才说的，你有没有听？”

　　温柠羞愧，刚才光顾着看程述去了，根本没有听进去。

　　程述放下笔，把书重新推回到温柠面前：“看我能把题做出来吗？”

　　温柠更加尴尬。

　　原来程述一直都知道她在看他。

　　程述指着书，对温柠道：“照做这个步骤做就可以了。”

　　“先求出来AB的长度，然后算出A到面BCCB的距离，就可以得到正弦值。”

　　温柠顺着程述的步骤看下去，突然间觉得豁然开朗，她有些激动：“真的是这样，做出来了，你好厉害！”

　　这是温柠发自内心的感叹，她思考了好久的问题，一直没有头绪，没想到程述仅仅是看了一眼就解了出来。

　　她还是将信将疑：“你以前做过这道题吗？”

　　“我看着像是做不出来的样子吗？”

　　温柠不好意思承认，但她的心里其实就是这么想的。

　　温柠的沉默让程述知道了答案。

　　“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

　　“因为……”

　　“因为我上课睡觉？”

　　是有一点点这个原因，但更多的是，她觉得程述的外貌已经是惊为天人，如果脑子再好用的话，实在是不给其他人活路，她真的很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

　　“没，没有。”

　　“谢谢你帮我。”

　　“不客气。”

　　温柠倒是没想到，程述不易接近冷清的性格，但人却比想象中的好相处。

　　“你……”

　　温柠本来还有话想说，但教室里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同学，人逐渐多起来，她的话也重新咽了回去。

　　她总觉得，在其他人面前跟程述走得近了，对她来说总是负担。

　　何睿和唐子俞一进教室，看到程述，就朝着他走了过来，非常熟络地打招呼：“你这么早回教室干什么？”

　　“让你去吃饭，走到一半，人突然不见了，到处找你都没找到。”

　　“不想吃，先回来了。”

　　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温柠却是紧张到不行，好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却莫名的心虚。

　　程述转到班上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校，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教室外面每天都挤满了各年级的女生，站在窗户外偷看程述，指指点点，还要议论上几句，教室外人来人往，但她们一点也不在意外人的眼光，更不掩饰自己对程述的喜欢。

　　这天，温柠从办公室回教室，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女生叫住了。

　　“同学。”

　　“你叫我吗？”

　　“对，就是你。”

　　温柠奇怪看着眼前的女生，她应该是不认识对方的。

　　虽然同样穿着跟她一样的校服，但女生的裙子比正常的裙摆要短很多，勉强遮住大腿，一双腿都基本几乎都露在外面，头发也是精心打理过的卷发，化着浓妆，口红颜色鲜艳，眼睫毛也是夸张地长。

　　对比之下，温柠有些朴素过头了。

　　女生手上戴着好几个戒指，指甲也是图案丰富的美甲。

　　几个女生拉着温柠走到角落里：“同学，你跟程述是一个班的吧？”

　　果然，温柠早该猜到的。

　　她还是点了点头：“对，有什么事吗？”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帮我把他约出来。”

　　“什么！”

　　温柠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更惊讶于她提出的请求：“不好意思，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你。”

　　“你们还是自己去找他吧，而且……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从那天程述教她做题后，这么多天，他们也再没有单独的交流。

　　“我们要是能约出来就不找你了。”

　　程述出现在学校的第一天，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喜欢他想做他女朋友的女生无数，但传闻来看，好像没有一个人成功，都吃了闭门羹。

　　弄到程述电话号码的女生不少，胆子大点的就直接打了电话过去，但无一例外，程述一个都没有接，发出去的短信也是石沉大海。

　　“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帮个忙吧，看在我们是同学的份上，我朋友真的很喜欢他的，就想跟他见一面，认识一下。”

　　“对不……”

　　“不会很麻烦的，我们跟他也不是一个班的，找他他也不理，但是你跟他是同学，还是班长，随便找个借口就能约他出来了。”

　　“他应该不会拒绝的。”

　　温柠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不知道程述会不会出来，但这毕竟是欺骗，她总觉得还是不好。

　　“这样好了，事成之后，我请你吃饭，不然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送给你，只要你说，都可以。”

　　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其中一个女生突然叫了一声程述。

　　温柠循着声音望过去，程述跟几个男生正朝她们这边走过来。

　　温柠身边的几个女生很自来熟地跟程述打招呼，程述没有理会，但看到温柠的时候，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刚才跟温柠说话的女生非常亲热地挽住了温柠的手臂，对程述道：“我们聊几句。”

　　程述没理旁边的女生，盯着温柠：“快上课了，回教室。”

　　“是，要上课了。”

　　“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幸好程述说了这么一句，温柠才能顺利地摆脱那几个女生。

　　她跟在程述一群人身后，本来是想安静地当个透明人，没想到唐子俞却突然回头，打趣道：“你什么时候认识这种人了？”

　　“什么？”

　　这种人是什么意思。

　　“不过你跟她们站一起，还真有些差距。”

　　“可能是天天见你，看多了，再漂亮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你倒是跟人家学学，看看别人多会打扮”唐子俞转头问程述，“你说是吧？”

　　程述没说话。

　　温柠瞪了唐子俞一眼，唐子俞一直是这种性格，但以前只是爱跟熟悉的几个女生开玩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总是喜欢打趣她。

　　程述走在前头，踢了唐子俞一脚，提醒道：“回教室了。”

　　唐子俞跟旁边的人对视一眼，立刻安静下来，没再继续开玩笑：“对，回教室了。”

　　周五放假那天，出学校的路上，徐筱雅突然神神秘秘地把温柠拉到边上。

　　温柠莫名其妙：“怎么了？”

　　“我跟你说，我听说高一有个女生约程述，真的成功了。”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程述第一个理的女生，听说那女生长得还挺漂亮的，但是妆很浓，不知道素颜长什么样，不过……跟你比，也还是差得多。”

　　徐筱雅后边说的什么，温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脑子里一直重复着一个事实，那天来找她的那个女生跟程述约会去了。

　　“不知道他们……”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温柠木然地看着前方，徐筱雅喊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他们真的去约会了吗？”

　　“是吧，现在学校都在传，说是程述回了女生的短信，听说好像约在学校图书馆楼上。”

　　“要不是今天我爸妈要我早点回去，我都要去看看热闹了。”

　　“我爸来接我了，我先走了，下周见！”

　　徐筱雅一边跟温柠招手，一边朝着不远处的汽车跑过去。

　　徐筱雅离开后，温柠站在原地等了很久，还是转身朝着学校的方向走了回去。

　　已经放假了，学校里没什么人，温柠却是鬼使神差一般地朝图书馆走去。

　　走到二楼的时候，她就听见了说话声，声音有些耳熟，她很快躲到了书架后，藏了起来。

　　透过书架间的缝隙看过去，男男女女七八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些兴奋，时不时还有笑声传来，不过也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人发现。

　　温柠看到了几个常跟程述一起出现的班上的几个男生，还有几个不熟悉的陌生面孔，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看到程述。

　　温柠想起，刚才徐筱雅说的程述跟女生是约在顶楼的。

　　她躲开那群人的视线，蹑手蹑脚地朝着顶楼走去。

　　每走一步，更接近顶楼一步，她就更心慌一点。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程述跟谁见面，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可即便这样想，她的双腿像是不受控制一样，一步一步朝着顶楼走去。

　　刚到顶楼，门是虚掩着的，她正要拉开门，门却突然被撞开，一个女生冲过来，哭哭啼啼很委屈的样子，看到了她后，恶狠狠地故意朝她撞了过来。

　　温柠被撞倒在地。

　　女生还是上次请她帮忙的那一个，这时候却是一脸怨恨地瞪着她：“你真阴险。”

　　“恶心！”

　　温柠被撞倒，本来就觉得疼，又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顿，更加委屈。

　　女生骂了她之后，气冲冲地离开了。

　　温柠坐在地上，看着膝盖上渗出的血丝，也忍不住红了眼。

　　早知道不来了。

　　眼前突然暗了下来，一双穿着校服裤的长腿出现在她眼前：“伤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