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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转生石(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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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气晕绕在九台之上,两柄剑,刹那如同划过天际的浩劫,紧紧纠缠。
“师尊!”
一袭白衣的江晚秋在那柄夹杂了无数镇符的镇魔剑到来时,挡在了陆歌身前,鲜血来不及蔓延,就被镇魔剑灵力蒸散开去。
“镇魔剑!被镇之人,永不入轮回,永不离天地,终不可得善终!”
陆歌抱着江晚秋的躯体,被仙宫三十六法器绞杀于须臾。
“师尊,你等等我,我陪你一起终日飘荡无定居,你再拉拉我,我就不入魔了…”
泪水浸湿了被褥一角,陆歌脸上被怕打着,有人在不停的呼唤他。
“师弟,醒醒”
声音渐渐的拉近,陆歌心想,身死道消前,居然还能再听听师兄的声音,这天道倒是一点儿也不薄待他。
陆歌很想睁眼,可是睁不开,伤口太痛了,陆歌昏昏沉沉的渐渐没了意识。
日头渐渐西沉,陆歌咻的睁眼,可能是睡的时间过长,这猛然睁眼,有些头晕。
但是入眼的素色床帏,熟悉的房间陈设,这是陆歌还在长刃山当弟子时的卧房。
陆歌心下一痛,几乎不能呼吸,带着暗旧的陈伤,呼了一口熟悉入骨的兰香,这是江晚秋最喜欢的味道,有他的地方,必定会布满这味。
陆歌无比贪恋的深呼吸,可是,转瞬陆歌就僵在原地,他们不是被仙宫给诛杀了么?
江晚秋不是已经身死道消了么?
师兄南九也因为救他而被天道斩杀了么?
正在陆歌心死僵凉,满目苍凉和悔恨时,一袭青衣的俊俏郎君手持托盘,推门而入。
“子吟,你醒了?”
陆歌呆滞的看着郎君,猛然眼睛通红,陆歌不知道这是不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但是陆歌很珍惜当下。
“怎么了,疼吗?”郎君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扶着陆歌的肩。
陆歌摇头,隐去了眼里的伤痛。
“没,师兄,我睡了几天?”
师兄南九将药端了过来,道:“三天,子吟,你也别怪师尊下手狠,千刃山现在时运不济,中楚恃强凌弱,要是你被他们带走,怕是凶多吉少…”
“师兄,我知道,是我错了,不怪师尊”
陆歌大致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他好像回到了以前,上千刃山三年后的时间段。
陆歌修魔后,倒是看到过一种邪术,以自身为祭,能够重回以前的时间段里。
陆歌当时还嗤笑,这不过是不禁敲打的邪术,可是,现在却让他后背发凉,陆歌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并没有使用这个邪术。
南九很是诧异,陆歌什么时候这么能自查了?
陆歌回神,看见南九眼里的诧异,陆歌挠挠后脑,“师兄,我之前……做的太过分了,经过这一次教训,我决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南九端着碗,看着陆歌,眼里尽是心疼。
“师尊下手确实狠了,但是他并没有要你改变的意思,千刃山的门规是遂人意,而行人事但是,你有改变的心意是好的”
陆歌知道南九暂时无法接受,便不多言。
千刃山在昆仑道上,万年的罡风割不碎入世的尘路;展翅张驰的坤鸟总是在千刃山和凡尘间迎来送往;拉低了千刃山崖峭壁的常青树,在罡风里张扬,碎了万年的熹微。
千刃山是凡间所谓的仙路正道的潜龙,上连接了仙门,下连接了俗世。
也有说法,说是俗世牵扯了千刃山的仙缘,以至于千刃虽在仙门的门口大道,却千百年间,未有一人入仙宫。
修仙门派羡慕嫉妒千刃的仙缘,可是又嘲讽千刃始终不得仙鹤临门的滑稽。
江晚秋的出现,让所有门派大惊,原本安个不得宠的门派在仙路前,可以做做阻碍,牵制其他家。
可是,千刃出息了,这会导致仙门的入门名额减少,而且,千刃占了先机。
于是,百派不可,围剿千刃山,上任掌门坐化于叩仙路上,一缕霞光洒落,江晚秋破了道。
围剿使千刃元气大伤,江晚秋的破道让百家畏惧,少有的几十年平静,却因为另一个门派的掌门破道而破碎。
中楚本就蛮狠,围剿千刃的事,少不得中楚的推波助澜,中楚天诃的破道,至使千刃再度陷入困境,直至王朝九皇子南九入门,这才缓了口气。
陆歌上一世不明白为什么江晚秋明明很厉害,却总是矮人半个头,这一世才算是明白了,门派之间的龌龊事,不必淤泥潭子里明亮多少。
能下床的第一件事,陆歌写了满满五十页纸的检讨,从入门到现在,所有的错事,江晚秋知道的,不知道的,陆歌全认了,还自觉带着纸笔,到了山门前。
“唷~这不是掌门弟子陆歌陆师弟嘛,今儿个又来改门规嘛?”
陆歌到时,已经有三个人趴在门规石碑前抄写门规的弟子。
陆歌以前被江晚秋封了灵识,丢到山门抄门规,陆歌气不过,偷了炼药长老的石硝,把门规给糊了,上书一句“狗屁不是!”
陆歌被罚一百笞,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好,江晚秋还叮嘱南九,不准给陆歌灵药,用的都是普通药,整整疼了二十多天。
按之前陆歌的性子,指定要和此人打一架的,但是经过一世的成长,陆歌已经长大了。
心平气和的盘腿而作,拿出木板垫着,一笔一画的抄写着门规。
总共九十九条,因为陆歌的大逆不道,私改门规,辱骂山门,又加了一条,一百条!
另三人见鬼似的远离了陆歌,生怕陆歌突然做什么幺蛾子,牵连到他们。
“陆歌这次是被掌门摄魂了?”
“瞎说,这是邪术,掌门才不会做这种事,陆歌把掌门摄魂了还差不多”
“我估摸着是在憋大招!”
陆歌灵识高于这些人,听得清清楚楚,陆歌难得回应,这三年欠了不少门规罚写,趁江晚秋出门了,陆歌得赶紧补上。
后面的人疯狂抄写,然后赶紧跑路,远离这是非之地,。
日落后,三人互相扶持着走了,陆歌还在抄;三日后,这三人又因为犯了门规,被罚抄写,陆歌还在抄写。
看着坐得老老实实的陆歌,三人脚步一滑,溜到了石柱后,小心打量。
“这确定不是被摄魂了吗?陆歌这到底想干嘛?”
“就是,和他待在一起,我感觉我会命不久矣!”
夕阳洒在山门前,坤鸟在半空祥鸣,踏着点子,陆歌手笔,欠下的三千份罚写全部完成,陆歌揉揉手腕,看着摞成一堆的纸,眼睛微酸,泪水不受控的流出来。
陆歌记得这次江晚秋下山是因为山脚下有村子闹妖,三天江晚秋就归了,陆歌看时辰,也差不多了。
索性单手撑着下巴,逗着落地的坤鸟
江晚秋御剑而来,一眼就看见了门规石碑前逗鸟的陆歌,不免觉得诧异,最多的还是头疼。
“师尊,您回来了”
江晚秋到了身前,陆歌才发现,立马起身,规规矩矩的朝江晚秋拜礼。
江晚秋神色一凝 这小子又在使什么坏。
这边,久久不得江晚秋回应,陆歌不禁抬头,江晚秋为他挡下镇魔剑的事,仿佛就在昨日,陆歌再次看见江晚秋完完整整,风光霁月的站在面前时,忍不住有些想哭。
“师尊,如果徒儿入魔,你是杀还是解?”
“杀!天下公理!”
这是上一世,陆歌入魔后问江晚秋,江晚秋的回答,可是百派剿魔时,江晚秋未曾犹豫就站在了陆歌身前,消瘦的身子,挡在千万人之前,渺小又有点可笑
“你为何在此?”江晚秋一手负后,一手垂在身侧,神色淡漠。
陆歌贪恋的目光似乎要把这个人记在骨子里,笑道:“来还债呀!”
江晚秋不解,陆歌抱起地上将近半米后的纸托到江晚秋身前。
“师尊,徒儿以前欠下的罚写,包括这次的罚写,全部完成了,检讨已经放到您的桌案上了”
江晚秋眉头紧皱,按照陆歌的尿性,江晚秋这次往死里下手,陆歌应该是恨极了他才是,不满门跑着大骂他,就已经够稀奇了,还这么乖的认罚?
“你有什么幺蛾子,尽管折腾,这偌大个千刃山,还容得下”
说罢,江晚秋兀自挥袖离去,留下陆歌呆在原地,江晚秋不信他真的知错了,陆歌想想,换自己也不信。
陆歌垂着头,把这叠抄写的门规拿到了戒律堂,自己领了罚。
在领罚时,戒律堂长老不在,一众师兄擦着汗水,将陆歌欠下的罚全部挨次理了出来,竟排成一排,都不敢下手。
陆歌耸肩,无奈道:“师兄们,这罚单都在,为何还不动手,赶紧罚完,师弟我还得回风月宫继续领罚呢?”
师兄们擦着汗,属实不敢。之前,就是戒律堂长老亲自把陆歌揪过来强行罚了,结果,陆歌一把火把戒律堂给烧成了灰。
听说这次,陆歌刚和中楚掌门叫过板,挨了江晚秋一顿揍,怕是心里有气,来戒律堂撒火的。
“师弟,你既然已经受了掌门的罚,那就不需戒律堂在罚一遍了,你回吧?”
师兄说话够足够客气,四平八稳,心里却急得就差陆歌开口把他抬回去了。
陆歌将那些罚单一字排开,铺展在地上,道:“门规两千遍,那一叠有三千份,我这三天自己一笔一划写的。”
不待师兄们吸口冷气,陆歌又道:“三年之内,猎杀坤鸟做食,五十戒鞭;顶撞掌门多次,共计一百戒鞭;火烧戒律堂,一百戒鞭,禁闭半年;砸炼药丹炉,捣毁丹房,一百戒鞭;私自下山,殴打同门…”
“三百戒鞭,动手,不准留情!”
一道严厉的喝声自后传来,那些举足无措的师兄们立马朝来人拜礼。
“长老”
戒律堂长老南宫闲是个白发老头,到了主位,看着陆歌,眼里有不解,但是,陆歌自己送上门了来,他才不畏惧,有本事再烧一次戒律堂,江晚秋自己掏腰包重建就是。
得了长老撑腰,师兄可算敢动手,新仇旧恨,肯定得算在一起,第一戒鞭打下,陆歌就疼得哼了出来。
南宫闲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就受不了了?你欠下了总共一千一百五十鞭,这次先三百鞭记着,下次伤好了,还得回来受罚。”
陆歌脸色苍白,额头全是汗水,但是还是跪得挺直,戒鞭打下,吃痛弯了一下脊背,又立马支起来。
陆歌就着这难看的脸色,朝南宫闲笑了笑,艰难开口,“是,弟子记下了”
南宫闲也帮过陆歌,哪怕陆歌入魔,南宫闲也站在陆歌身前,陆歌记得好多人。
南宫闲一口茶水卡着嗓子,不上不下,有些震惊,更多的想法是:江晚秋这个逆徒又有损招了!
受完三百鞭,陆歌全程都乖乖受罚,真的好像洗心革面了似的。
南宫闲扔给他一粒丹药,吃完,灵力瞬间充沛,陆歌只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先是难以忍受的疼痛,然后就是麻木,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灵药下肚,倒是有了些感觉,疼痛难忍。
陆歌自己站起来,然后迈着虚弱的步子离开戒律堂,回风月宫。
陆歌摇摇晃晃的到了门口,正好听见南九和江晚秋在说话。
“师尊,师弟近来很听话,是真的改过自新了”
江晚秋凤眸微瞥,淡淡扫过被风刮落的树叶,“改过自新?本尊并不求他能多自新,不主动招惹是非,已是实属难得。桀骜难驯之人,也不求他能变好”
陆歌心下一凉,原来自己让江晚秋这么失望么,连点好的印象都没有,可是江晚秋,最后还是几次为了就他而死。
“师尊”陆歌尽量让自己能够稳当的走着,可是现在的他还太弱,受了三百戒鞭,能站着已是不易。
“子吟,你怎么了?”南九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陆歌。
陆歌看了一眼江晚秋,江晚秋只是扫了一眼,神色依旧冷漠。
陆歌淡笑道:“之前不是还欠了戒律堂一溜的债嘛,今去还债了,南宫长老好说话,没一次性讨完”
南九震惊的看着陆歌,立马给陆歌把脉,“责罚了多少?”
南宫闲是出了名的狠,千刃山谁也不敢招惹陆歌,可是南宫闲就不怕,戒律堂被烧了,依旧不放过陆歌。
江晚秋闻言眉头一皱,看着陆歌,陆歌冲他轻轻一笑,“师尊,徒儿是真的想悔过,保准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南九把完脉,才叹了口气,“索性无大事,但是也得静养一段时间,南宫长老虽然看似严厉,但是他也是长辈,不会多为难你”
陆歌苍白的脸上扬起了一抹会心的笑来,“是的,他说先记着账,伤好了,再去受罚,累次受罚总会还清的”
南九拍了拍陆歌的头,陆歌现在还在长身子的时候,小了南九整整六岁,个头差了不少。
江晚秋扫了一眼陆歌,看不清悲喜,淡语:“去书房领药,服下后就好好在风月宫修养,莫要再去做废事”
陆歌松开南九的手,规规矩矩的给江晚秋行了个一辈子都没能学会的像样的礼,江晚秋背身离去。
南九诧异,“子吟,你确实长大了”
陆歌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南九于他而言,是师兄,是兄长 ,是有过一命过抵的救赎之人。
上一世,要不是南九以命相救,陆歌断然是不会从魔魇里清醒过来,只会犯下滔天大错。
“哪能不长大呢,你们可等不来我长大”陆歌说着别人难懂,自己却隐隐作痛的话。
这一世,不会再入魔,不会再平添杀伐,不会再让任何无辜的人为我的狂妄无知铺路,不会再让你们…为我殉道!
一次,就已经够撕心裂肺了。
南九欣慰的看着陆歌,扶着陆歌到书房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