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我怀[探案古言]》任我平生

2、铁面少卿

　　“大理寺已经来问过了。”裴郁磬低声道。

　　“为何？”言暮染笑问。

　　裴郁磬向她投去不温不暖的目光，似是不太明白她为何如此发问。

　　“一开始他们……不是以为是奇门遁甲吗？”言暮染喝了一口杯盏里的茶，清新润口。

　　“只来询问了一些草药相关之事。”裴郁磬对大理寺的判断不予置评，他只答了自己知晓的。

　　“可他们至今并未得出任何新定论。”言暮染的语气间，听不出丝毫对大理寺能力的质疑，可也听不出特别的认可。

　　“那便是裴某之力，于案情无用了。”裴郁磬态度不卑不亢。

　　言暮染突然呵笑出了声，惹得裴郁磬和女婢皆是一惊。

　　“你可知大理寺为何一直未有定论？”言暮染敛了笑意，目光再次投向他。

　　“不知。”裴郁磬答得坦然。

　　“不知是否为医者久了，裴公子似乎习惯了将责任揽在自个儿身上。”言暮染一语道破她所看到的。

　　裴郁磬闻言，又是一怔，他想到了自己方才所言。

　　一旁的女婢闻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方才自家公子所言，分明是自谦之辞，不知眼前这位，是当真听不出还是......

　　“按理说，草药致幻，应当是所中之人，皆能看到虚幻景象才对，对吗？”言暮染再次发问了。

　　“正是。”裴郁磬纳闷：她问的这句，似是句多余之语，当日大殿之上，人人皆目睹了怪象！

　　“可众人所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言暮染说的，便是重点，是大理寺陷入困局之因！

　　“怎么会？”裴郁磬自那一日大理寺来询问之后，细心研究过，即便人与人体质有异，差异也应是有人能看到，有人看不到，因少数人本就对药物有抗！可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又是何因？

　　“于是在下做了大胆的猜测：是否所用草药，并非一种？”言暮染说了她的初步推测。

　　其实，来京之前，言暮染的师兄“翼”字号密探阮彧，便做出过类似猜测，他通过密信和大理寺少卿沟通过此事，二人讨论的结果是：此等草药，不像是中原之物！

　　阮彧想到了曾经看到过的，关于西北部落一种“方术”的记载，实质便是借着药力生效。

　　凡是牵涉到“西北部落”，便一定会联络聚贤山庄。

　　聚贤山庄，便是言暮染师门所在。

　　其师宋良溪，隐退西北多年，实则帮助当今圣上搜集情报，调查当年西北部落旧案。

　　所调查的内容，对外绝对保密，因而山庄直接由当今圣人调遣。

　　“不瞒公子，今日言某登门，实则是有一事相求。”言暮染的语气里，突然多了些严肃之意。

　　“南浔，你再去添一壶新茶来。”

　　言暮染这才知道这个看着机灵的女婢，唤作“南浔”，从裴郁磬的语气间，能听得出他对此女的尊重之意。

　　裴郁磬从言暮染言辞之间，听出了她要说之事，非同小可，便将唯一的旁听者支走了。

　　南浔自是听得出公子之意，应声退了出去，她向来将自己所处之位，看得清，摆得正。

　　随着木门被关得严实，言暮染才继续开口，“公子可否陪我走一遭？”

　　裴郁磬即便心中做好了准备，可还是被她此语惊了一跳，本能问了句，“何处？”

　　言暮染是来替师兄打前战的，自是要查清楚草药来源及所具功效，“公子精通药理，陪我前往看到不同景象之人居所，可好？”

　　裴郁磬从言暮染昨夜所为，和刚才一系列言语间，看出她性格里的“不驯”，可此时此刻，她所吐露的每一个字，皆带着不易拒绝的诚恳。

　　关于眼前女子的传闻，裴郁磬并非完全不知。当日听闻母亲说言家幼女被送往西北聚贤山庄，他虽因书法字迹一事，对她心有不满，可对此消息，还是觉得震惊，毕竟，她祖上是名将忠烈，聚贤山庄所收弟子，皆非世家之后......

　　聚贤山庄，看似光鲜莫测，实则需要接受非人般的磨砺之后，方可成为密探。

　　聚贤山庄密探之中，言暮染是唯一的女堂主。

　　言暮染见裴郁磬半晌未作出回应，便欲要告辞，“今日，是言某唐突了。”

　　裴郁磬见言暮染言罢，便起了身。

　　言暮染对着他，行了个江湖之礼，倒是令裴郁磬不习惯，毕竟，在这帝都之中，这种礼数，并非多见。

　　木门没走几步便到了，她利落地拽开门栓，抬脚迈了出去。

　　裴郁磬从她的一系列动作间，看出了她的观念：不耽误，目标明确，能成则已，不成则退。

　　南浔候在院落之中，正站在一棵翠竹之下。

　　言暮染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南浔见她这是要离开的架势，本能看了一眼书房方向，见自家公子已经来到廊下。

　　看到开门自书房走出的言暮染的一瞬，南浔心中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女子，和来时的气场，并不相同。

　　“言堂主留步。”

　　南浔听到自家公子那温润且没有攻击性的声音。

　　言暮染微微顿步，却并未回身。

　　“堂主需要裴某何时前往？”

　　言暮染闻言，微微勾了勾唇，她知道：自己的策略，用对了！

　　摸准了裴郁磬医者仁心的“弱点”，言暮染知道自己倘若以公务身份与他相商，便是变相将此事，引到了“社稷”、“百姓”的高度上，再加上她刚才毫不犹疑要离开的反应，便是要让对方生出一种“算我看错了人”的感想，如此一来，他仍不答应的可能性，便是微乎其微了！

　　***

　　言暮染满心欣喜地从药园之中走出来，又回身看了几眼园上牌匾，觉得今日一遭，算是未白走。

　　他知道此番打前战，其实是阮彧有意给她出了个难题，他给师父的说法是：手头旧案还未全然完结......

　　屁话！

　　言暮染知道他的本意，是想让她看清：我阮彧就是比你言暮染强百倍！

　　示弱？我偏不！

　　言暮染的下一步，便是前往大理寺，看望那个这些年只有过书信往来，却并未见过面的少卿—崔扶风。

　　不成想，待她来到大理寺，又吃了闭门羹！

　　此番，言暮染可不似对待裴郁磬那般耐心，她面对崔扶风，并不觉自愧！

　　于是乎，便托人递了一张字条进去。

　　不出一刻钟，崔扶风便开门让她进去了。

　　“往来信笺中，可看不出来你是个如此不懂礼数之人呐？”言暮染看向正面对着她所立的瘦高男子：面容冷俊，目光锐利，若松生空谷，冷情冷性,让人不敢亲近。

　　“你都跑遍大半个都城了，此时前来，突然说是案情有了重大发现，呵。”崔扶风轻哼一声，面上仍是并无半点笑意。

　　言暮染算是知道了，这崔扶风人如其名，带着倔强，带着冷傲，可她言语间，并未比方才客气半分，“崔大人，言某是来协助办案的，并非大理寺的官差。”

　　崔扶风被她噎得，面色微微一沉，可即刻恢复如初，“罢了，你且说说你的发现吧。”

　　“我向来不站着说重要之事。”言暮染压低了声音，可却是字字可闻，好像是从胸腔内发出的声音。

　　“能坐在我这厅堂内说话之人，也绝非等闲。”崔扶风自是觉察到了来自她的隐隐杀意。

　　“如此看来，只能用实力同你讲话了。”言暮染被他这冷言冷语惹得心烦，原本不想动不动便打架的，可眼下，怕是不能不打了，否则还不丢了聚贤山庄的脸？！

　　崔扶风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却觉察到迎面而来一阵明显的凛冽掌风！

　　言暮染见他倒是没有要躲避的架势，心说：还蛮自信！

　　崔扶风在她掌锋几近贴近面颊之时，微微侧了侧脑袋。

　　言暮染这些年所受训练，并非出自一般江湖门派，自是预料得到他的路数，利落地转身，将掌锋风又回转了过来！

　　崔扶风看出了对方没有留情的打算，不得不移了脚下步子。

　　真正交过手后才知道，眼前丫头的打法，便是一个“狠”字，毫不留情，毫不承让！

　　言暮染从他的动作中，觉察出了他底子厚实，倒是不辱祖上之名。

　　二人又过了十几招之后，崔扶风突然觉得他和她以武相斗，有些可笑，便想找个由头，止了眼下过招之举。

　　言暮染却偏偏缠着他不放......

　　崔扶风一个跃身，落在了数米之外悬挂着的牌匾之下。

　　“不打了？”言暮染笑问。

　　“又分不出胜负来，罢了。”崔扶风嘴硬。

　　“能不能分得出，其实你早已知晓了！罢了，你知我知便是了。”言暮染知道他是个好面子之人，眼下需要借助聚贤山庄之力，心中定是不悦，便也就理解了他的好胜之心。

　　“讲吧。”崔扶风落了座。

　　“不管饭，就先让出苦力？”言暮染自是不肯爽快相告。

　　崔扶风瞪着她看了半晌，没好气地唤了声“传膳！”

　　这还差不多！言暮染也不在意他邀不邀请她落座，自个儿行了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