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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君意无常不可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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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狗盗之时,大门咚声减弱,断续有音,姽婳头靠独屋门柱上摇晃脑袋,偶尔因幅度大了无支撑处而惊醒,揉了双眼继续硬撑,片刻头又贴上门柱,以此往复。
五更寅时,日夜交替之际,声响随雾气消去,洈婆拍妏婆肩膀,挑眉道:“咱们也撤了。”
“去内院。”
俩婆婆提灯游环廊,姽婳闭眼抱柱,睁不开眼,一身疲倦,立盹行眠。
妏婆上前欲抱她回屋,手没碰到,她意有所感先醒了过来,妏婆改轻拍她头:“醒了。”
“嗯。”姽婳捶手臂松麻木筋骨,起身拍衣上沾雪,幸亏她穿得够厚能挨住。
“再去睡会。”瞧她满脸困意,妏婆推她往姽婳屋里去。
“天快亮了,夜里睡一样的。”
洈婆笑姽婳想得轻松:“睡什么呢,今晚那些东西还会来。”
“会持续多久?”她蹲坐一夜,身上哪里都痛,每晚守着不是长久之计。
“只要人在这,就不会退。”洈婆脚踩积雪,满脸阴郁,这团黑气不是没事找事扰人梦吗?
“那是什么?”姽婳顺话抛出问题。
“一种妖物,隐于黑雾,好食人脑,怕光恐火,哪人气浓郁,便游荡哪。”这还是上次回来问大人才知晓,妏婆所见所闻远没洈婆多,奈何洈老婆子话多但重要的都不会轻言吐出。
姽婳听到好食人脑那句跟着脸色苍白,这是什么个玩意,专挑人脑袋吃。
昨夜俩婆婆在前门守,她没敢告诉二人黑影跳墙袭击一事。
“不能用火烧吗?”姽婳问到点子上,既是恐火,做甚不用最简单有效的来。
“冬季干燥,点火一通烧上,水若供应不上,大人的房子着了该怎么交代?就听我的燃多些烛。”洈婆叨叨絮絮向她讲解其中利弊,叮嘱姽婳别去碰火。
话是一股劲输出,听得耳疼,点头如捣蒜,保证绝不手痒拿火耍。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姽婳算是经历了什么是日夜颠倒的阴间作息,白日里瞌睡连天疲乏犯困,夜里是精神抖擞愈熬愈勇,与内屋门口柱子熟得不能再熟。
无趣极了时候,便在门处自言自语,说些自己也听不懂的话,里面明聿只听她胡言乱语,跟着呜呜应几句。
姽婳起初没发觉,以之为身体不适,细听下发觉,他说不清字,靠语调里传递着某种信息。
看来瓶子里的东西还有点作用,尚有清明在,她听不懂其中含义,基本上是鸡同鸭讲,索性后面都闭嘴。
咒术研究不透,烦躁没进展。
夜里寒冷难捱,她在门口生炉子,借洈婆不在,拿铁锹铲雪。
雾气散退之际俩婆婆来寻人,洈婆见内院地面一个大豁口,气得想揍人:“这孩子怎喜欢锄地呢!宅子都要被她掀了。”
“罢了,人还没醒,赶紧帮忙给填上。”
“守了一夜还要给她补漏收残局。”心里是没一点不快活,嘴上面子是要顾及到。
“横竖也不睡,愣在那作甚。”扔铲子过去,妏婆喊人干活。
活接了,但人还不情不愿,边铲边怨:”倒不如之前在屋写几个字给我俩老婆子省的轻松。
“整天窝在屋里像什么话。”妏婆是想姽婳天天蹦跶,免得心性被憋坏:“你小点声。”
“唉哟,没见你这么关心过我。”洈婆酸道,声音低了不少。
“老婆子不嫌恶心。”
忙活半天,地见平整,姽婳悠悠转醒,耳让洈婆提起:“往后不准给我挖地,又没菜给你种。”
知她是假意恶劣,姽婳跟着应和,摇摇摆摆去后厨烧水。
送完早食,姽婳回屋躺下。
白瓶里液体用完,黑瓶白粉起不了多大作用,发愁得很,越发想不进,恍惚睡去。
姽婳又被敲门声吵醒,起身取烛点燃,阴风破门掀入灭了烛光,屋内漆黑一片。
“别点了,不是那些东西。”妏婆立在门前,叫姽婳呆屋内掩门藏好。
“怎么了?“她明知故问。
“生人来了。”
“流民?”
“叛军!”踩着脚步跑走,往里间灭其他烛火。
大门砰砰出巨响,门声甚急,那人更是想将手下木门敲个稀碎:”刚巧还瞧里面点光,这会熄了就指望逃过一劫?”
手劲愈加大了。
姽婳开了窗,透出点缝贴耳屏息偷听。
“管领头,撞开得了,多省事。”开口提议的声如洪钟,唯恐宅里无人听。
“你来给我找个东西撞开!”管领头踹他一脚,蠢钝下属尽出些干不成的主意。
“火升起来!既不开门,就一并烧了!”大喊嚷嚷,刻意提醒里面的人,别不识相闹难看。
说是叛军实则抬举这群人,无家可归的地痞混作一团,沿洈河一路向南劫夺财务,路过此处,暝昏隐约可见城内一点烟火,喊着兄弟们开张干活。
“刦掠的还有理了!”洈婆受不下气,捞过锄头去拼个高低输赢。
“约二十人,老骨头你能拼得过?”
“老婆子我现下干脆一堆解决完!套上麻袋扔河里。”不假思索信誓旦旦说道,竟有人敢打她们大人宅子心思。
“外头还有个术士。”
“……”顿时不敢动,洈婆也怂了。
偏偏有个要人命的术士在。
理都没理会洈老婆子,她有更要紧的事干。
匆匆锁上内院窄门,往池糖扔梅果,亲眼见黑水逐渐翻腾,才道:“我去开门,按之前的来。”
一直跟在身后的洈婆领会,拾柴火重燃冷灶。
大门外叫唤声依旧,火光一片,难怪没黑雾,皆是被吓退了。
妏婆来姽婳屋前,轻敲她门,道:“待会别出声,叫你再出来!”
“好。”屋内的人应声道。
她这道门也被妏婆锁了。
燃起一盏烛火,妏婆踱步至门前,声音变得沙哑,时不时咳嗽几声,身形拱出弧度,转瞬苍老:“唉!大半夜总有不得消停的。”
微松门栓,妏婆开道门缝,正要询问之际,管领头敲门一掌下来,直接拍开大门,老妇掌灯掉地,人也受这一掌力跌倒,偷看的姽婳心跟着悬起。
“哎呦!老嬷嬷这般不小心?”领头的破门而入,假心假意作势扶起妏婆。
“自是比不上尔等。”妏婆出奇镇定,任管领头扶起。
宅门大敞,一众手举火把接踵而至涌入,身披破衣,裸露在外的皮肉多多少少挂血痕,呈锯齿走向,刀剑留不下这诡异图案。
他们为进这座受黑雾包围的荒城,也废不少功夫。
队里其中一人尤为醒目,独他全身干净不染纷尘。
背个大竹箱,尖端绕红绳,腰挂铜钱,矗立于门墙旁。
超然物外又极度世俗。
避而不急专管闲事的烂术士。
“嬷嬷怎么屋子有味呢!别不是您那口子半夜不睡起来烧粥!”
“想是你们饿了,特地起身准备。”
管领头冷笑出声:“您也真是会说笑,方才咱们兄弟在外,怎见里面灭光了?”
“风吹灭罢了。”不慌不忙拾起掉落烛灯,妏婆边咳边道:“粥是没有,只剩些汤汤水水。”
瞧老妇油尽灯枯活不长久,他当下更是狂妄,领后面二十来人往院里走。
云初跟在人群末尾,伸手扶妏婆:“现战乱纷扰,都往北岭跑,南岭一带鲜有人迹,在此遇见实乃机缘。”
“术士为地痞所用,也是稀罕。”避之不及,开口就冷嘲热讽灭他热诚,觉他干什么都是试探。
“都是为了讨口饭吃。”云初尴尬,讪讪缩了手,视线飘远,往四处瞧。
姽婳蹲下身体,差点被人发现。
“不与他们一起?”妏婆暗暗提防他一言一行,举起烛灯往云初面前晃,扰乱他视线。
“这就来。”
哪有上赶着给人洗劫。
管领头是个好糊弄的,老妇识相开门,量是怕他们人多,早些讨饶留条贱命 ,大摇大摆寻着味进后厨。
洈婆正烧好汤,迎面见个莽汉进来,汤勺抖掉,畏缩不前。
“领头失算了,是个老婆婆。”金厄取笑管领头先前道是妏婆那口子。
“要你在这提醒。”脸上闹得不好看,管领头抬腿又照他伤口踹了上去,金厄翻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更是记恨。
“宅子只有俩婆婆作伴?莫不是当家的逃难去了?”视若无睹金厄遭遇,人群突然有人发问道。
“先前升官进皇城了,留我俩婆子作伴守老宅。”摆弄碗筷的手战战巍巍,妏婆喊洈婆添汤。
“婆婆倒是懂我们一天没吃什么。”他倒是不好意思,明明是不怀好意要争抢一番,没想竟被请进门。
“正直饥荒都不容易,也就点汤水,没个油米。”她佝偻着背,家徒四壁也尽心招待。
煮完汤洈婆打哈欠,念叨要去喝水,朝门处走。
“这位婆婆是?”云初堵在门外问道。
“年纪大了脑子有点不好使。”妏婆站至一旁,继续道:“各位进城也花费不少心思,吃完再搜罢,只求能留我俩婆子一条活路。”
“你老婆婆倒是上道。”众人饥寒交迫忍耐了一天,肠道发鸣音,管什么只要烫热脏腑都是好的,喊着让云初放人别杵那吃力不讨好。
他退开向洈婆赔罪,不忘提醒:“婆婆吃的都是外面护城河水,可要小心,邪行东西多的地儿水都不干净。”
洈婆不曾正眼瞧他,自个走自个的,背地咬牙一个劲骂狗术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