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菖蒲老人在山上住了约莫有两个月,天气也渐渐回暖。老人来之前只想着见到老神仙便是埋骨山中都足矣,却未曾想此时竟有思归的心情。
释留大师在山中修行虽然冷清,却也有三位小师父为伴,尤其知几小师父,天真浪漫,又想起家里的一桌一椅,还有那只破口的青花提壶,虽不值钱,却是他与老伴当年的定情之物,想来皆是牵绊不舍。
暗下决心,选了一日与释留大师说起,“大师,老汉今日要向大师辞行了。”
释留大师面色不动,“可是住着不习惯?”
“不是不是!哎,先前来时,真真是没想过回去!只是如今住着,见着几位小师父如此可爱,我虽无儿女,但村里还有些亲眷后辈,不免有些放心不下。”
“人之常情。”
释留大师继续说道,“您常听我说空净,其实所谓修行人的空净实在如叶障目。能在山中相遇是老人家的道心使然,既然如此,不妨听我啰嗦几句?”
“大师请讲。”
“当世道门有马山、东门两家,余者无出其右。二者虽都着意空净,可立意却又不同。马山居北,与国都近,日常迎来送往多是达官显贵,万丈红尘占了大半,哪里来的好心性和闲暇能寄寓山中求索?于是此门空净便以形为主,数息、禅定、散财,虽为南边东门诟病,但不妨碍马山一道日益壮大,终在我朝被定为国教。虽然如此,以芷江为界,南边却以东门为宗,青州境内尤其壮大,老人家日常肯定也是听过些的。”
“对对对,东门讲经近年来是镇上赶集的盛事!”
“是,东门原与马山同宗,只是中间有些曲折故事,使得尾清大师来了南境。既然同宗,二者立意上相去不远,但东门的空净法门却平易近人些,只说智慧空净,以心入道,数息、禅定只做辅助,却不必执迷形式。尾清大师出身微末,能体会寻常乡民的劬劳,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能从生计中脱身去日日斋戒,散财呢?”
“大师这话正理!这些年有老天爷护佑生计还算过得去。但我们哪敢有一丝懈怠?若没有天灾,人祸也……”菖蒲老人避而不谈了,继而又说道,“老汉独居,手里还有些闲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只是那些后生晚辈还要在这世间沉浮几遭,东门讲经给他们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释留大师笑道,“东门一派正是为寻常人开了修心修道之路才在南境扎根,竟能与马山国教有分庭抗礼之势。老人家此时能有天伦之乐,人间的万般辛劳才有了道理。至于修道一事,最大莫过修心,东门一道,虽是最易入门,偏是最难大成,好在不拘形式,老人家若有心,何处不能?不必在我这问剑峰执迷。”
“大师说话,让我心胸开阔不少!大师对东门道法知之甚深,难道就是东门高人?”
“有些渊源,却说不得是东门中人。”
菖蒲老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嗨,老汉在大师处叨扰这么久,却还不知大师来历,大师如若方便,还请告知老汉,老汉下山也好传扬大师美名。”
释留大师一愣,“我与几个不成器的徒弟不过在山间图个清静,无门无派,传扬出去也是徒惹笑话。说到此事,还请老人家对我师徒四人行踪保密。这是一桩旧案,望老人家念及我几个徒儿的性命,切勿向外人言啊!”说着便起身长躬,菖蒲老人慌忙站起扶起了释留大师。
“啊!大师莫不是有了仇家!大师放心,既然如此,老汉一定守口如瓶。”
“如此,就谢过老人家啦!”
此时有性命之忧的徒弟三人正听着墙角,大成打一个手势,三人撤退,过路的大黄看了竟也屁颠颠地跟了过来。
待到安全区域,知几便忍不住问道,“师兄,师父说的可是实话,我们当真是有了仇家才来山上避难的?”
大成思虑片刻,“这不好说,我同师父下山游历时倒是没见过什么厉害人物,自上了山也只和乡民往来,这么多年仇人早该忘了我们姓甚名谁了吧。”
二人点点头。
“师父此言多半是诳那老头来着。师父躲懒,不愿再见外人了,他也想天天吃烧鸡,你说是不是,二师兄?”
青崖揉一揉知几的头,笑道,“小师弟说是便是吧。”
“嗯,我们在这山上同师父住了这许多年,师父从未提过仇人一事,今天对着外人却滔滔不绝,肯定是诳人的!诶,那师傅所说马门、东山一事师兄们可知晓?”
“是马山、东门,你们俩年纪小又久在山上,怕是不晓得这当世两大道门。其实说来我也是不太清楚,当年我同师父游历时,东门在乡野小民间虽有声望,但远不及马山国教,如今听师父说来,倒是气候大成了。”
“不对啊,师父也久在山上,他是怎么知道东门现在发达了?”知几边摸着大黄边问。
“这……老头总有自己的方法。”
“那马山呢,它又是什么东西,说来竟这样厉害”
“马山创始人叫摩衍那,是个番邦人,来中原之后便在马山修行,所以门下弟子便以马山为道门名号了。”
“番邦人?怎么道门里还有番邦人,番邦人长什么样”
“据说高鼻大眼的,我同师父游历时在华城里倒是远远见过几个,不过也记不清了。”
青崖突然开口,“那马山怎么就成了国教了?”
“这个嘛,马山在吕州境内,隆清帝在前朝时做过吕州太守,听说境内来了番邦人修道门,便前去拜访,一来二去有了交游。后来隆清帝开国做了皇帝,马山一门就此壮大起来。后来隆清帝又迁都华城,马山离国都更近了,达官贵人往来络绎不绝,这下名声更盛。南境暂且不说了,北边原是有前朝留下的泰平、长留两门,不过马山自隆清帝始,每朝新帝都去拜谒,泰平、长留终究也式微了,于是马山在我朝一跃成国教了。”
“听起来竟这样厉害,马山有皇上,还有华城那样多的达官贵人,做派肯定了不得!”知几听得瞪大眼睛。
“那是肯定了。我同师父游历时,虽在华城呆过,却没去过马山,本来见一见世面也好。不过京城寻常人家的做派已是了不得。”
“哈哈,师父肯定怕见了马山道门,大师兄便知道了师父的寒酸,知道了修道之人还能这样厉害,怕大师兄跑了!哈哈哈!”
大成和青崖也跟着笑起来,“师父恐怕真有这思量。不过,”大成停住笑,叹口气说到,“这人世因缘,无常二字足以概括。隆清帝厉害又如何,马上半生,长门宫变,最后还是一抔黄土,一个坟茔。马山再厉害又如何,东门新起不过十数年便有分庭抗礼之势,前路未知,可见人世最不得的便是长久。”说着竟痴痴地坐下了。
知几朝青崖看一眼,用口型说道,“大师兄又犯痴了。”
青崖点点头不做声,把大成扶进屋。
大成虽然日常修道不走心,师父让入定,他不仅能昏沉沉睡过去,呼噜还得打得震天响。但时不时也会痴傻一阵,一人想着想着便似入了定,非得过几个时辰才醒来,醒来便也什么都不记得。师父说,你们大师兄也只有这点能担的起大师兄的名号了,这一身入定的功夫不似青崖长久,却比青崖入得深。
二人把大成扶进屋躺下,知道大师兄一时三刻醒不过来,便掩门出去了。
“二师兄,听大师兄说来,世上竟有马山、东门这样的厉害道门,不知我们问剑峰排个第几呢?”
青崖认真地想了想说,“大师兄说北边还有泰平、长留两门,虽然式微了,但毕竟在前朝风光过,想必比我们强些。”
“这样,嗯……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屈居第五吧!”
青崖笑道,“那咱们这一门可叫什么呢”
知几竟真的想了想,“问剑峰?听起来像是城里的兵器铺。诶!这老头是听着神仙名头上来的,咱们就叫神仙门怎么样?”
“好,那神仙门便在排行上暂屈第五吧!”
“哈哈哈,好!”二人正说着,一旁的大黄“汪汪”地叫开了。
“哎,二师兄,大黄要去放风了!”
“好,我去后山,晚饭前回来。”
“好!走,大黄,走,我带你去打兔子去!”知几蹦跳着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