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传学》游来游去的小鱼儿

5、改造自己3

　　时光荏苒，转眼间萌萌小学毕业了。这一年的暑假生活有了些许不同，因为萌萌要被送到深州去过暑假了。深州是个活力四射的新兴城市，萌萌总是能在不同的书籍、报纸、电视上看到它。一定是个好地方，经济发达的城市。但是隐隐地，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因为要和父亲呆在一起了。
　　住的地方前后有两处，一处是在有点远的地方租的一个商品房，还有一个是紧靠着单位所在地的隔间宿舍。住在远一些的地方的时候，父亲需要很早出门，赶一趟公交，然后摇摇晃晃地抵达公司所在的中心区。
　　萌萌是个拖延症患者，以往在家每次出门都是母亲叫了又叫。但是萌萌一直也没想明白的是，母亲好像一直没为这种事发过什么大火。似乎对于萌萌，她的耐心总是无限制的。但是，她绝不是你们所认为的那种极端慈爱的感觉，她很多时候很搞笑，甚至有一颗很年轻的心，也很勤快，愿意出面解决各种事情，有时候萌萌甚至感觉她比男人更像男人。不幸的是，这样的母爱关怀下培养出的萌萌，在父亲眼里简直是个眼中钉。
　　“！！你看看你，出个门摸摸匝匝，搞半天！！”
　　“你的鞋子就搞好，穿的时候一脚穿进去就好，可以节省多少时间？”
　　“衣服也是，你要穿两件的话，可以脱的时候就一起脱，这样穿的时候一起穿，可以节省多少时间！”
　　“上厕所，刷个牙，洗个脸快一点！！5分钟就能解决！她在里面拖拖拉拉搞个半天！！”
　　“洗澡也是，半天都不出来！水温不好调，你把它调在中间不就好了？！！！”不知道他是怎么调水温的，你但凡往左边多打一点点，那个水就会烫得跟杀猪一样，稍微往右边打一点点，又直接把你冷到冰窖里。萌萌也不敢问。大概，她这个爹一直都是洗冷水澡吧，反正他爱锻炼自己，她想。
　　“嗯？又是嗯？你除了嗯就不会说别的话了吗？？”
　　萌萌在多年之后看到蓝忘机这样的形象总不免有些羡慕，为什么他说嗯就是惹得别人垂爱，自己当年的嗯就这么招人讨嫌？
　　这些都是导火索，最终要回归到的，还是各种改造运动。读报纸是保留项目，不久后还延伸出了读几遍之后再复述出来、讲故事这样的新模式。上班的路上，父亲就带着萌萌，要她讲刚刚新念的故事。萌萌真的很不愿这样。你知道，走在路上这么说着也还好，挤在满载着人的公交车上对着自己的父亲讲故事，怎么想也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好不容易讲完了，父亲还是要出面评论一下的：刚刚讲的，还是太平淡了，没有抑扬顿挫，没有起伏。。。。父亲总是这样，他似乎多半都不太关心你讲了什么东西，只管你讲的时候“好不好看”。有时候他让你讲事情，自己却拿出一份报纸开始看，或者有时候还是那本杂文选刊。你在说，他在看。恍惚之间，你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热脸贴的是个什么冷屁股。一时间愣了愣，他可能还会抬头看看你，示意：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
　　跟着父亲上班，就还要接受那群同事的审视。萌萌本来在家就多和母亲和外婆在一起，非常不习惯那种被人逗的感觉。萌萌至今还记得那些同事问过的问题：一斤棉花和一斤铁哪个更重？一个桌子切去一个角还有几个角？几岁了？几年级了？
　　。。。。。。
　　萌萌就凭自己的能力回答着，若是答得不好，父亲转头又不高兴。但更不高兴的，还是嫌弃她声音小，没底气之类。但凡这样的场景出现了，回家路上，又是免不了一顿质问。
　　“你怎么声音这么小呢？”
　　“你为什么不答呢？”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呢？”
　　“人家问你，你怎么说不出来呢？”
　　萌萌答不出来。尴尬地带着僵硬的笑意看着他。父亲怒了，叫到：
　　“你给我下去。”他说，“下一站到了，你下车。”
　　就在这种陌生的城市，暗夜里的城市道路上，十二岁的萌萌被父亲要求从公交车上下去。萌萌呆住了。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不远千里来这里，究竟是来干什么。她本可以在家里，一样过一个暑假，甚至可以更无忧无虑，只是不会看见深州繁华的灯光。可是那又如何呢，在家里，不会有人要抛弃她，要她讲这个讲那个，她讲了还要剖析她的讲述，对她说她讲的东西有多么多么的不好。那一刻，萌萌的心，由恐惧变成了死寂。
　　父亲最终没有真的让她下车。可是就像铅笔写下的痕迹，用橡皮再擦，也会留下印迹。人生里的很多东西就是这样，你最好别让它发生，你要是让它发生了，它一辈子就会打上你的烙印。

　　除了讲故事，父亲还接触了一个新玩意：跆拳道。跆拳道，一边打，一边叫。打拳的女孩子，也像男人一样，不光动手动脚，嘴里还常常嗬嗬哈哈叫个不停。萌萌是个标准的软妹，在家学的是弹琴，而且学得很好，每次考级都是优秀，她怎么看，也觉得这个跆拳道看不顺眼。可是她怎么想，别人怎么在意？父亲执意要给她报这个班，而且花了多个日子给她做思想工作，说能锻炼性格，强身健体，好处不胜枚举。软磨硬泡，最终目的只有一个——要她说“同意”。
　　劈腿，压腿，跑步，体能训练。。。。做个事也要有身体条件好吗，萌萌的两条腿八百年前就劈不了叉了，你让她现在去练这个，不是要了她半条命？父亲还很喜欢去监工。压腿的空隙，父亲有时候能穿过一大排的弟弟妹妹，用他穿皮鞋的脚去对着萌萌指指点点，要她这样、那样。夏天的训练间，闷热难耐，萌萌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一个大都市里，训练室竟然不给空调。狭小的房间里，十几二十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就围着房间跑，跳，跑着跑着，萌萌忽然感到眼前发黑，屋子里的东西渐渐看不到了。趁着意识还没有丧失，她赶紧弯下腰，从人堆里钻出来，跑到教室后面坐下来。父亲看见又不高兴了：
　　“你怎么身体这么差？”
　　“怎么这样就不行了？”
　　“你还要锻炼，还要继续锻炼！”

　　父亲的脑回路跟母亲的总是不同。倘若是在母亲身边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一定会让萌萌躺下来休息。但在父亲身边就不是了。他一定会责怪萌萌身体怎么这样差。不光是练这个玩意儿，就算是萌萌感冒了，鼻塞，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他也只会说：“怎么又感冒？身体太差了，要锻炼身体。”萌萌有时候恨不得要背过气去，有时候她会想，如果一边感冒一边做剧烈运动，自己是不是就会死掉？自己如果死掉了，父亲会不会难过？
　　大概是不会的。父亲应该会庆幸，这小短命鬼，早点死了更好，省得浪费钱。
　　所以，还是要好好爱惜自己，不然死了，也没人可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