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种田）》洗朱

27、受伤

　　这一夜，蒋大郎都辗转反侧，天还没亮，顶个黑眼圈出门。

　　桃儿起来洗漱后，剁了菜叶子喂鸡，房后果苗长的飞快，弯下腰拨开绿叶子，瞧着里头有些发黄，可能天太干，回身拎了一桶水浇上。

　　柱子他俩一夜都没回来，蒋二郎也不知啥时候走的，桃儿绕着灶台转了一圈，早起没啥吃的，昨天那一大盆的牛尾只剩点汤，饺子也光溜溜的，唯独咸鱼还有一条，干脆搅点面子粥，就着咸鱼吃正好，剩下的给男人留锅里，挎着竹筐去找大舅妈。

　　隔壁早起都吃完饭了，舅姥陪着舅姥爷出去溜达，大舅缓了水准备出去浇菜，见她来问，“吃过了吗？那有早起刚煎的盒子，你大舅妈做的可香喽…”

　　“吃完了，大舅，舅妈呢？”

　　大舅指指屋里，“那儿呢…”

　　“桃儿来了啊？”屋里大舅妈伸头出来瞧，转身又回头冲着三个崽子喊，“都给我痛快的穿好衣裳，准备出门。”

　　“要去干啥啊？”桃儿进了两步，听着里头传出兵荒马乱的嚎叫声。

　　“他们不想去书塾，正规弄呢，桃儿，你坐着啊…”大舅妈回身抓起笤帚疙瘩啪的掼过去，嗓门大冲天，“再给老娘嚎一声试试…”

　　桃儿赶紧后退几步，跟大舅告别，“大舅，我走了。”

　　“诶？不是来找你大舅妈的吗？”大舅瞥了眼里头，皱皱眉，却丝毫没有要过去的打算。

　　“不了，我自己去吧。”她想来寻大舅妈一起上山，但这会儿也不敢靠前啊，还照着昨天的路程走，翻过个小山坡到了目的地。

　　荠荠菜挺好吃的，曲么菜喂鸡鸭鹅，没走几步就遇见一大片，蹲下拿着小铲子挖，这回她省去回去择的功夫，直接把底下的叶子揪掉，摆的整整齐齐，越走越远，遇见昨天说的那个什么带刺的，也采了些，酸姜她认不得，路上也没瞧见，大多是荠荠菜，走着走着突然遇见整整一阳坡的葡萄藤，瞅着果子挺小，还没紫呢，它底下全是菜，这挖起来就没头了…

　　山里比较阴冷，葡萄藤又遮阳，直至满满一筐才站起来，环顾四周，心道不好，她走出来好远，有些分不清楚回去的方向了。

　　蒋大郎早起上山，绕陷阱转了一圈，里面只有几只灰兔子，拎在手里倒挺肥，掩藏好后，背着弓箭往深山里去，这个时候天刚转暖，正是捕猎的好时候，突然听见一阵窸窣声，他忙躬下身体躲在大树后，眼睛盯着前方。

　　他的视力能清楚的看清前方很远的地方，树叶一颤，露出火红的颜色，搭弓放箭，咻的一声，正中狐狸颈部，它就那么摇摇晃晃的，又走出好远，才砰的倒地不起。

　　离近看清，真是上佳之品，皮毛颜色没有任何瑕疵，正想处理它的伤口，忽而听背后传来一声狼叫，完了，狼群一般都是成群结队的，肯定是早就盯上了这只狐狸，迅速往旁边的灌木丛里跑，但他的速度不及野狼，转眼就被围住。

　　午时，蒋大郎才背着猎物进村，旁边大舅浇完水坐在雨搭下面喝茶，一瞧他这幅模样登时吓的心跳都停了，“我的老天爷啊，大郎，你这是怎么弄的？”

　　男人后背和腿上满是伤痕，衣裳上也划的到处都是口子，多亏靴子里的那把匕首，否则就撂那去了，“遇见狼群，还好打了声闷雷。”

　　大舅赶紧跑过去帮他把猎物卸下来，“你快进去擦擦伤口吧，瞅这浑身的血。”

　　要不说心疼大郎呢，村子里人都道打猎是个吃香的活计，不仅能卖银子，还能吃上肉，谁家也不像他们家的顿顿吃顿顿有，可谁又知道他受过的伤，遭过的罪啊，唉…

　　进门发现没人，蒋大郎皱眉从窗户往西厢里看，“桃儿？”

　　没在家，这是去哪儿了？

　　天色渐阴，干打雷不下雨，凭地让人觉得憋闷。

　　“大舅，看见桃儿了吗？”蒋大郎顾不得换衣裳，就这么血赤糊拉的跑过来。

　　“啊，早起来寻你大舅妈了，不知道咋回事就走了，挎个筐，估计是上山采菜去了吧。”大舅也抬头瞧天色，哎哟，这若是在山上，肯定要被雨浇的。

　　蒋大郎转身往山上去，大舅急忙拉住他，“大郎，你干啥去？先整下身上的伤吧…”

　　“我去找她。”

　　大舅气的想抽他巴掌，“你知道她在哪儿？”

　　“不知道。”

　　这个混蛋玩意儿，“不知道你去哪儿找啊？给我回来…”

　　蒋大郎却不听，背起来弓箭就快步离开。

　　没法子，大舅把大门挂上往了族长家去。

　　桃儿瞅着筐满了，转身收拾好小铲子下山，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来的时候好像没有经过这么浓密的树林啊，树也没这么高，尤其还要趟河，她这到底走哪儿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咔嚓一个闷雷下来，吓的树林里的鸟儿都扑棱着翅膀到处乱飞，更别提她这个小心肝了，可是，她明明从这个方向来的啊？怎么会错了？

　　站在原地想了半天，继续往西边走。

　　蒋大郎大概知道大舅妈经常去采菜的地方，旁边一座小山上，但要快速找到一个人还是相当费劲，一边喊一边检查地上的脚印和挖菜的痕迹。

　　桃儿绕着树林走了两圈后，失神的望着树根旁她埋半截的荠荠菜，这完全没道理啊，怎么能又经过这里？

　　把筐好生背上，瞅眼天儿，快要下雨了，她得先找个地方躲雨…

　　但这山里哪有什么地方能避雨啊，寻了又寻，找了又找，终于找到一棵大芭蕉树，叶子宽厚且大，她就蹲在那底下，慢悠悠的把刚才采的荠荠菜都择了，准备等雨停就继续找回家的路。

　　看着满地的荠荠菜根，苦中作乐的想，若是下的大，就干脆直接用雨水把菜洗了，省的回家还得打井水，两全其美。

　　相比她这边的悠闲，蒋大郎可是急的火上房，终于在地上找到了她挖菜的痕迹。

　　这挖菜令人上瘾啊，以前从未干过，如今做起来颇为有趣，而且一点都不累，等明天早上没事还来，她还这么想呢，急雨伴着大风哗啦啦的坠下来，哎哟，差点把筐给掀翻了，她人都随着一起倒了下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桃儿回头，正好撞进男人的眼睛里，黑黝黝的没有底一般，随即听见低沉的训斥，“你瞎跑什么？”

　　“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蒋大郎控制不住的心慌意乱，直至把人完完整整抱在怀里…

　　雨水很凉，顺着男人的轮廓流下去，滴到桃儿的耳边，她被紧紧的抱在怀里，呼吸着他身上的气味，唔？

　　血腥气？

　　“你，你怎么了？受伤了？”桃儿双手撑着要他放开，好不容易才找到人，怎么舍得放手，蒋大郎闭着眼，将人抱的更紧，更紧…

　　“放开我…”桃儿手指正好压在他伤口上，急的快哭了，他又受伤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没事。”蒋大郎低头安抚她，真想再抱一会儿。

　　可还下着雨，男人把她推芭蕉叶子下掩好，蹲下把菜都捡回来装筐里，桃儿这才看清他，浑身都是血…

　　“我着急出来找你，就没换衣裳，只腰那划了道口子。”他倒是很淡定，雨点越来越小，索性也不避，就蹲在她旁边。

　　“真的没事，不用担心我。”见她快哭了，蒋大郎心疼，伸手想摸她的头，又觉不妥，抿了抿唇，到底惦记着昨晚的事，“那个，你考虑的怎么样？”

　　桃儿没接他这话，“你转过去我看看？”

　　她只惦记着他的伤，“刚才打猎弄的吗？难道又遇见老虎了？”

　　蒋大郎瞟了她一眼，起身转过去掀开衣服，一瞬间桃儿就红了眼眶，这还没事？那么深的一道伤口，瞧着像是被什么抓的？

　　“不是，遇见狼。”他没说狼群，却依旧够桃儿触目惊心的，太吓人了…

　　“我们赶紧回去请大夫来瞧病吧…”桃儿站起来要走，却被男人抓住，“桃儿，你还没说，到底考没考虑好？”

　　“考虑什么？”这个时候了，他还磨叽…

　　挎了筐，牵着他往下山的方向走，蒋大郎盯着两人交握的手，露出抹心满意足的笑。

　　这回她不知怎么，顺利就下了山，刚出那一片树林，就听外头嘈杂的有人叫她的名字，“桃儿，桃儿…”

　　“大舅妈，大舅，我在这儿呢？”桃儿站在半山腰冲着他们挥手，突然她身后也有人在喊她，“桃儿，桃儿，桃儿…”

　　这都怎么了？

　　回头瞧向那边，是族长和大姑，还有大姑父孩子们，怎么都出来找她呢？

　　两人手还牵着，一群人就围了上来。

　　“桃儿，你跑哪去了？你大舅说天快下雨了你还没回来，可吓死我们了…”大舅妈迎上来，眼尾扫见他们牵着手，立刻捂着嘴惊呼出声…

　　族长也看见了，点了点头，早该如此了，“行，人找到就好，你俩直接跟我回去，让你大娘给处理下伤。”

　　大舅拍了下大郎，把自己外衫脱下来给他披上，“去吧。”

　　村里除了姓齐的那个赤脚大夫，还有个会看病的，就是族长的媳妇，因为是女子，所以不太出门。

　　进屋族长就喊，“婆娘，快来给大郎瞧瞧…”

　　里头哎了声，迎出来个妇人，系着灰色围裙正摊煎饼呢，听见动静出来吓一跳，“这是怎滴了，造的身上都是血…”

　　“上山遇见狼群了，我瞧着得烙两下。”族长推着蒋大郎进去，桃儿紧跟在身后。

　　烙？

　　族长大娘先用十灰散敷在伤口上，过了半刻钟的功夫掀开来看，不行，还是流血，“当家的，烧烙铁吧，抓的太深，恐怕不烙，过几天就好全烂了…”

　　前半句是对着族长说，后半句是对着蒋大郎说，“大郎，忍忍就过去了…”

　　桃儿始终站在后面，听她的意思，是要用烙铁把伤口烫平，那，那不是要疼死？

　　“只，只能这样吗？没有别的法子？”忍不住还是问出口。

　　几人同时抬头看向她，族长大娘没见过她，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漂亮的小娘子是从哪儿来的？”

　　十灰散特别煞的慌，感觉后腰背部连同脖颈全都疼了起来，像被刀剜般一撅一撅的疼，他腿上也有一道被烙的伤疤，很小的一个地方，那时候年纪小，被熊瞎子追的时候撞在石头茬子上得的，这是第二次。

　　“哦，她就是大郎媳妇，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族长在外头听见，高声回答一声。

　　二人都没有反驳，蒋大郎是疼的，桃儿是压根不在意，“大娘，真要这么活生生的烙下去吗？”

　　族长大娘扫了她一眼，放缓口气，“嗯，必须烙，否则烂一片，从腰眼往下就瘫吧了。”

　　蒋大郎趴下炕上，后腰上的衣裳卷起来，桃儿近前看着那血糊糊的伤口，心尖酸胀着疼，越疼越厉害，她从未认真的认识过他。

　　她心里把他当成天赐的命定之人，认为只有他才能给自己带来好运和安定，认为只有他才能给自己幸福的生活，然而，她从未想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付出过什么，经历过什么，承担了什么…

　　她盲目的认为，他是大师口中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那个人，却从未想过，他也是一个普通的人，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人，他会受伤，也会死。

　　族长烧红了烙铁举着进来，瞥眼桃儿，见她眼眶通红，“桃儿，你先出去等着吧。”

　　“我没事。”出口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族长大娘洗过手进来，用匕首把周围的死肉都剜掉，接过来烙铁喊，“当家的，按住他。”

　　重重拍他后背，“大郎，忍住。”

　　只听得烙铁的滋啦声，桃儿终究没忍住，哭了出来。

　　煎熬的下午度过，晚上桃儿做的饭，做的啥她都稀里糊涂的，蒋二郎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那件满是血迹的衣裳，直奔水盆搓洗起来。

　　“饭好了…”回来之后桃儿哭了很久，嗓子有些嘶哑。

　　蒋二郎眼尾微挑看了她一眼，“大哥不吃，你自己吃吧。”

　　换了两遍水，把衣裳挂起来，桃儿还站在不远处，眼神没有焦距，不知在看什么。

　　蒋二郎径直经过她进了东厢。

　　炕上，蒋大郎已经睡着了，只是眉头还紧锁，蒋二郎坐在他旁边看书，许久都没有翻上一页，心中烦乱，闭上眼平复好心情，从头开始读。

　　看的累了，准备出门转一圈用冷水洗把脸，在学院里有同窗陪着一起读还不觉得累，这会儿自己看就觉得又累又困，尤其在炕上看书。

　　刚推开门，就见院中央站个人，定睛一瞧，斥问，“大半夜的，你不睡觉站在这儿干嘛？”

　　桃儿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还站在这儿，缓慢的转过头，转了转眼珠，说，“饭好了…”

　　莫名其妙，蒋二郎用冷水洗了把脸，觉得清醒好多，一回头，那个女人还站在那儿，怎么着，被大哥吓着了？

　　“所以我说让你和那个什么柱子的赶紧滚，我大哥都是靠这条命养的你们，别不知好歹。”蒋二郎是咽不下那口气，大哥凭啥这么拼命…

　　“我…”桃儿拦住他，“我喜欢你大哥，我不会走。”

　　蒋二郎皱眉，端着肩膀直视她，“光凭喜欢有什么用，你能为我大哥做什么才重要，瞧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啥也帮不上忙。”

　　桃儿不服气，“我可以赚钱，你别小看我。”

　　哼，信口雌黄。

　　蒋二郎继续回去看书，只有功名才是正道。

　　桃儿也回去，坐在炕上寻思起来，确实应该想想赚钱的法子，省的大郎总是那样受伤，要切断他的根源才能解决问题。

　　这些蒋大郎都不知道，最后他是疼晕被抬回来的，浑身都疼，疼的他受不了。

　　夜很快过去，迎着清晨的日光，桃儿剁了菜叶子喂鸡，蒋二郎看书，莫名和谐。

　　舅姥一早陪着舅姥爷过来，坐炕头上揪着蒋大郎头顶心吹了吹，“护法快把大郎的灾病带走，让他健健康康…”

　　桃儿终于能趁空进来，男人安静的趴着，后背的伤口裸.露在外边，舅姥心疼的直拍胸口，哀怨道，“这都是遭的什么罪啊？哎哟，我的大郎哟…”

　　舅姥爷给他弄完，回头看向蒋二郎，“你啥时候回学院啊？”

　　“明天。”月休只有五天。

　　“三郎呢？”这才是他问话的重点。

　　蒋二郎可不像蒋大郎那么忠厚老实，“我哪儿知道？肯定在外面鬼混呢，要不咋不回家种地，一天天的没个正事，这么大了也不知道为家里分担分担，都被大哥惯坏了，以后吃苦的只有他自己，别人能帮得了他一时，能帮他一世吗？等着我和大哥蹬腿了，就让他喝西北风吧。”

　　一番话下来，噎的舅姥爷一个字都吐出来，这是点着谁呢？他俩那么点小岁数，还能比他先蹬腿？

　　指桑骂槐，偏偏没话回，舅姥爷憋的难受，硬生生咳嗽两声，瞪圆了眼嘚嘚瑟瑟站起来走了。

　　舅姥还拉着桃儿说话，“听儿媳妇说，你跟大郎定下来了？”

　　啊？

　　大舅妈昨天回去就说了，一路上，他俩一直手牵手，这年头，牵上手就是终身。

　　桃儿看了眼炕上的男人，点点头，“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