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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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沉了下去，落晖看着纸上毛笔渗出了墨，字也绵软没有力气，命小芷将笔墨收了起来。
落晖在殿外的花架下坐着，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见朝晞，夏去秋来，已经两个月了。
饶是太后那般不愿意管他们之间的事，也将她叫过去开导了一上午。
什么“事在人为”啦，什么“恩威并重”啦，她听也听烦了。
宫中的妃嫔从原先厌恶她，到如今见她和她们也差不多，见面也不冷嘲热讽了，反而有时一起聊聊宫外的少女时光。
这样清闲的日子和宫外相差无几，她也甚是愉快，几乎忘了这里是皇宫。可是经历了那样宠爱无限的日子，经历了那种两情相悦的感情，这般的日子，确实像是少了些什么。
这天夜里，王昭容行动间几乎跌了一跤，见了红，流产了，皇宫上下，没有不震惊的。王昭容小产后郁郁寡欢，始终不肯见人，又过大半个月，竟然香消玉殒。
落晖听闻，也是又惊讶有叹息，不久前还是这样一个鲜明活泼的少女，有孕后前程一片光明，没想到一夕之间，如此巨变。
王昭容死前有遗言，想安安静静离开，不肯大肆操办，是以身后事也平常办了。落晖也没见上她最后一面，只在几日后去祭奠了。
那日落晖默默立了半晌，抬眼间无意中瞅见朝晞，朝晞没有什么伤心神色，倒让她很是意外。
朝晞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倒没有理会，只作不觉。
但是太后，似乎很多遗憾。
落晖回霜华殿的路上，遇到沈笙，大概是和公主一起进宫吊唁后回去。
落晖行了礼，“沈将军。”
“宁妃娘娘。”恭敬俯身。
“将军不必多礼。”
两个人同路，便一道走了。
“世事无常，人生实在没有可以预测到的。”落晖感慨道。
“荣辱兴衰，竟在短短数月间，人生无常，无计可施。”沈笙亦道：“娘娘何尝不是？”
落晖苦笑，“是啊，无人幸免。”
“你可会后悔？”他指的是落晖入宫，宠爱无人能及又一朝失宠。
“我早就知道，人生无法后悔，也不能后悔，若是可以悔棋，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人生步步圆满，何尝不是一种尽力促成的意思？”
落晖无言。
“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别人再说什么，也是无益。只是夹在他们两人中间，你该如何自处？”
落晖叹息，“我不知道，或许离二人都远一些，我也能远离他们之间的争斗与风波。”
“与你牵扯的家族那么多，只怕将来你的位置会更加难堪。”
“且过好如今吧，将来，我不敢想，亦无从想起。”
沈笙已经到了要出去的宫门，停下脚步，行了一礼，“臣恭送娘娘，娘娘保重。”
落晖点点头，向前走去。
才走出去两步，沈笙突然张口，“落晖，”
落晖应了，停下脚步，回过头去，“怎么了？”
沈笙看着她明明年轻明媚的容颜染上淡淡的愁绪，如远上寒山的青烟，有一种莫名的感伤，“落晖，如果你想逃离这皇宫，我可以帮你，意思是，我可以帮助林悄，让你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落晖晃了晃神，似乎有一刻不理解，半晌，反应过来，他们是在宫里聊造反的事，不禁心中一跳，走上前两步，心神不宁地环顾四周，“你在说什么？”
“人生一场，无趣得紧，我这一辈子，极少肆意而为，可这一件事，便是死了，我也觉得值得，只要能给你自由，那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东西。”
落晖有一瞬间感动，沈笙常年沾染风沙的双眼定定地望着她，让她一阵恐惧，她不想让任何人为她付出生命的代价，沈笙似乎也看出她的不自在，笑了笑，“你不必不安，你真的觉得我这辈子能有善终吗？明眼人都知道，功高盖主，只有一个后果，好在我没有什么亲人，而且，我并不觉得可惜，只是觉得幸运，至少，这条命，有时候还是我自己的。”
落晖摇摇头，“你别这么说，每个人的命都是自己的，我知道如今你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可是并不代表林震一定会除了你，保全自己，我不想参加你的丧礼。”
过了一时，又抬头看他，“沈笙，如果我真的想要离开他，我想他会愿意的，我留下来，一则彼此留有余地，二则他不会妄动林悄，三则我也轻易做不到，我是皇帝曾经的宠妃，当今太后的侄女，足以在后宫立足，你不用担心我。这样的话，也不要再说了，至少，不要再和我说了。无论如何，你都不至于到这一步。”
沈笙无言。
落晖又行了一礼，“沈将军，珍重。”
落晖恍恍惚惚地回到霜华殿时，殿门外恭恭敬敬列了一队宫人，俱是屏息凝神，落晖大概明白，若非皇帝，便是太后到了，走进大殿，林震正坐在榻上饮茶，落晖恭敬地行了礼。
林震淡淡说了声，“起来吧。”
落晖便起身在一旁侍立，两人都没有开口，颇为尴尬地安静了片刻。
半晌，倒是林震先开口，“听说你今日和沈笙长谈，谈了什么？”
“没有什么，不过是感慨世事无常，命运多舛罢了。”
“是吗？”林震似乎是不太相信。
“妾不敢欺君。”
二人倒又是默了片刻。
“秋风起了，这里还住得惯吗？”林震语气缓和了一些。
“住得惯。”落晖没有下他的台阶。
“怎么不说真话？看来不是不敢欺君。”
“疲于周旋罢了。”
林震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她，“明明是你欠了我。”
“是啊，我们之间，总是在彼此亏欠，若没有对方，或许可以不被伤害。”
“是啊，为什么我们选择的人，恰恰是最会伤害我们的人？”
落晖淡淡笑了笑，“你一定不是来问这个的。”
“看来是我想多了。”林震冷笑，起身要走。
落晖行礼，林震经过她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似乎看了她一眼，但没有停留，大步出了宫殿。
落晖半晌起身，缓缓坐到榻上，一时有些迷惘，曾经看成一切的感情，渐渐变成不堪一击的薄雾，自己这一辈子，似乎也没了方向。
再见面已是中秋节，酒过三巡，落晖抬眼向遥不可及的龙椅处望去，那个人神色中是愈发看不懂的帝王薄情，林震似乎也察觉到她的目光，只是仍然没有转头。
落晖也很快收回目光，一如当时沈笙和她说那番话时的决绝，她眼神不经意间掠过应是林悄的座位，没有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愈发剑拔弩张，她自知此生困在他们两人之间无法逃离，索性如死士般下定决心。
林震离席片刻，落晖犹豫片刻，跟了出去，林震自然也察觉到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你做什么？”
“我有件事想要求你。”
“说。”林震很少听到落晖用“求”这个字眼。
“林悄原先就大我几岁，你囚了他四年，任是谁也忍受不了这种羞辱，我求你放了他，便是每个月几天也好，还有，他早已过弱冠之年，这个年纪，早该成家立业，可惜，我想求你许他婚配，王妃便是平民也可，只要他愿意，不然，他也太寂寞了。”
“便是为了这个？”
“对，”落晖抬头直视他，“皇上，我这一辈子，说起来真正的朋友不过那么几个，其中林悄与我最好，我看到他受尽苦楚，落晖便是死了也无法瞑目。”
林震的眼睛一贯的冷静，似乎在等她说下去。
“若是皇上不许，妾自请出宫，也好为宫中节约开支。”
“你威胁朕？”
“妾不敢，妾十六岁流放边疆，十八岁为皇上违拗父亲，二十岁入宫，这一辈子，疲惫至极，如今只有这一个心愿，愿陛下恩准。”
林震默了片刻，“朕准了。”
“谢陛下隆恩。”
“除了这件事，就没有别的事了吗？”
落晖垂下眼睫，“霜华殿今日着实是有些清冷，妾的烹饪手艺也精进了不少，皇上若是得闲，不如常到霜华殿坐坐，看妾的手艺是否真的有所精进。”
林震伸手捏住她的下颌，逼她和自己对视，“为了他，你什么都可以做？”
落晖亦冷冷直视他，明明被他捏得生疼，却生生忍住泪意，“皇上施恩于妾，妾自当涌泉相报。”
“若朕没有答应呢？”
“玉石俱焚。”落晖齿间冷冷吐出这四个字，“自然，玉是福王，石是落晖。”
林震松开她，“为什么，我们要走到这个地步？”
“或许我们一开始，都看错了彼此吧。”落晖落寞地转过身，也没有回到宴席，自回霜华殿了。
作者有话说第39章 第 3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