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散》旧曙

35、第 35 章

　　次晨，落晖醒来时朝晞已经去上朝，小芷伶俐地入内请安，正要唤其余侍女入内梳洗，落晖止住她，“小芷，替我办件事，去替我煎一碗避子的汤药。”
　　小芷看她的眼神不解而陌生，“为什么？”
　　她们之间早已不只是主仆，落晖也不能敷衍她，“若是有幸怀了孩子，孩子降生，我看着他，总是忍不住想起我地下的父亲，想起朝晞的母后，小芷，我不配享受天伦之乐，那种快乐，只会让我更痛苦，这样的日子，已经够了。”
　　小芷说：“你让皇上怎么想？”
　　“他会原谅我的，正如我也原谅了他。”
　　小芷看她的眼神转向同情与怜悯，“你被过去困住了。”
　　“小芷，我这辈子，拥有的够多了。再多，就不公平了。”
　　小芷没再说话，转身去替她取药。
　　落晖的眼角一滴泪滑过脸颊，在婢女鱼贯而入前又伸手将它擦去。
　　落晖由着侍女梳妆打扮，在发间簪上一朵牡丹花，富贵华丽，渐渐抹去心中的伤感，看了眼镜中侍女低头认真的模样，年轻仿若一朵初开的木兰花，“你叫什么？”她问。
　　“回娘娘，奴婢木窈。”
　　“好名字，过一段时间，小芷嫁出宫去了，还得烦你替我理妆。”
　　木窈害羞地笑道：“娘娘折煞奴婢了。”
　　她本想让小芷笑笑，可是小芷固执的冷着面孔。
　　落晖无奈，只得由着她去。
　　朝晞下了朝，回宫看她，落晖从镜中看到他的身影，起身，要向他行礼，朝晞拉过她的手，“不必多礼。”
　　“听说你要替小芷择选夫婿？”
　　落晖看了小芷一眼，“看来她是不愿意的。”
　　朝晞也看了眼小芷，才发觉小芷黑着脸，“怎么？可是落晖玩笑开过头了？”
　　小芷行礼，“回皇上，没有，只是小芷还想多陪在娘娘身边几年。”
　　朝晞转向落晖，“你又何必不依不饶。”
　　落晖沉默着接受了这句看似指责实则宠溺的话语，侍女们低头微笑。
　　这时落晖眼光一扫，看到孙海急冲冲走到殿外，好像听到她的声音，又在殿门外踌躇，她看了眼朝晞，朝晞也看到孙海，“进来吧。”
　　孙海向他们二人请安，皇帝问：“何事？”
　　孙海显得有些不安，“王昭容有孕，太后也在昭容宫中，让皇上过去呢。”
　　落晖由衷的替朝晞高兴，笑着看向朝晞，“恭喜你。”
　　可是朝晞脸上原本的笑容消失了，只剩下从目光中透出来的阴冷，“朕知道了，朕一会儿就过去。”
　　“是。”孙海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也为落晖的反应感到惊奇，照理说，她这样的宠妃，应是目中无人与嚣张跋扈的。
　　“你这么高兴吗？”朝晞的目光转向她。
　　“自然，你快去吧。”
　　朝晞看着她的眼神中有不解，有不可思议，但是最终也只是转身离去。
　　落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真的为他高兴，可她也没有那么大度，她再一次接受了自己要与他人共享夫君的现实。
　　小芷走过来扶住她，她握住小芷的手，借她的力，如果她没有亏欠他，这时候是可以哭一场甚至大发一场脾气的，可是这是她选的。
　　“木窈，替王昭容备份礼物。”

　　王璃宫中，道喜的各宫奴婢络绎不绝，连一向不爱热闹的太后也出宫亲自过来，皇后和太后关切地嘱咐了几句后离开，太后离开前，不忘嘱咐皇帝，“皇上，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也可能是你的长子，未来的太子，这几日多来看看昭容，不可厚此薄彼。”
　　“是。”皇上应了。
　　“都下去吧，朕要和昭容说几句话。”
　　看着侍女纷纷退下，关上了殿门，昭容从榻上站起，“怎么？你现在也知道我的感受了，被欺骗，被利用的滋味，如何？”
　　“是谁的孩子？”朝晞冷冷问。
　　“这不是皇上的孩子吗？皇上怎么这样问？”王璃感到出了一口恶气，痛快地说。
　　“这里没有别人，你不必在我面前装。”
　　王璃冷笑，逼问朝晞，“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将我玩弄于股掌？就凭你是皇帝，就凭我只是个女子？”
　　“你若要继续做皇帝的昭容，就生不下这个孩子，若要这个孩子，便不能再以王璃的身份活着。”
　　王璃冷笑出声，“你这么快就想好后路了？”
　　“你自己选。”
　　“那就杀了我，否则，我会让天下人知道，你抛妻弃子，届时王家不会轻易放过你，太子流落在外，朝纲不稳，你前功尽弃。”
　　“若你想，便去做吧，我可以杀了你，也可以让你满门抄斩而孤身一人。”
　　“像对任全那样？你真是蛇蝎心肠。”
　　“你又何尝不是？”
　　“可是我不怕，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你不敢把王家满门抄斩的，你也不敢杀了我，你害怕梦里恶鬼缠身。任全知道我有孕是怎样的心情，你为她花费的心思白白浪费了，我还会生下这个孩子，抢她孩子的皇位，多有意思啊？”
　　“你知道你做不到。”朝晞冷冷看着这个原本美丽活泼的女子，为什么变成这副样子？可他知道一定和他有关。
　　“过几日，我送你出宫，你在乡下和孩子好好活着，过几年，还可以和他的父亲团聚。”
　　“我不要。”王璃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孩子生父是他妹婿。
　　“你没有资格说不。想想任家，我没有在威胁你。你是要及时收手，还是和家人地府重逢，自己选。”
　　“你真是…”王璃没有说下去，“我诅咒你这辈子孤家寡人。”
　　朝晞无奈悲凉地想，这是第二个女人这样说了。
　　朝晞转身，正要离开。
　　“我诅咒你和任全的孩子也如这个孩子一般被抛弃。”王璃恶狠狠地说。
　　朝晞愤怒地转身掐住她的脖子，“你够了，你本来除了爱情什么都有了，是你太贪心。若你和任全说这些，我会让你知道挑战皇权的后果。”说完松开了手，厌恶地没有看她一眼。
　　王璃悲伤地想，自己那么久的筹谋没有换回他一丝情绪，只有在提及任全时，他会有一丝情绪流露。庆幸的是，她对他只有报复，没有其他的妄想了。
　　朝晞走出王璃宫门，有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快成为一个孤家寡人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在走向混乱与痛苦，而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无动于衷。
　　过了一时，落晖着人送来了贺礼，王璃打开，是一个金项圈，王璃拿起金项圈，狠狠往地上摔去，婢女捡起来，呈给她，她再次将项圈砸在宫门上，摔变了形。
　　朝晞回到宫中时，落晖已经回到自己的偏殿，朝晞走进偏殿，落晖正在榻上做女红，落晖看到他，正要行礼，朝晞一摆手，让她坐下，自己也在一边坐下。
　　“你在做什么？”
　　“我只是闲不下来。”
　　“你怎么看起来那么累？”落晖问他。
　　“没什么。”
　　“若你不想说，便不要说了。”
　　“嗯。”
　　半晌，朝晞说：“落晖，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当然。”落晖笑着说。

　　次日，公主悟音进宫向王昭容道喜，但是她这一趟醉翁之意不在酒，道过喜后，径直来到落晖的宫殿。
　　落晖听到宫女通报，心里一沉，她想念那个温柔善良的公主悟音，可是不知道经历这两年不如意的婚姻，她会不会变成陌生的模样。
　　落晖起身行礼，“妾身见过公主殿下。”
　　悟音冷笑着说：“哦，怎么肯回来，当初那样伤害皇兄，如今怎么有面目回来？”
　　落晖面上平静如常，心里却被她的话扎了一下一般疼，“听闻公主得嫁良人，还未来得及恭喜公主。”
　　悟音登时怒目而视，“哼，你倒牙尖嘴利，尤甚当初了。”
　　“公主若为皇上不平，怎样指责落晖无言以对，可是真的只是为了皇上吗？还是为了福王？我与福王幼时之交，朋友而已，若是为了福王，公主大可不必如此。”
　　悟音冷哼，“是啊，我并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指责你的理由，我只是恨你，最后有了好结果，而我，看似躲过了劫难，结果还是差强人意。”
　　“我真的能有好结果吗？”落晖自言自语，“我在后宫之中，真的能有好结果吗？”
　　我这辈子，父母逝去，弟弟离散，姐姐视我为仇敌，余生不会有子嗣，她有的，也只有一个朝晞，几个好友了，或许有一天，朝晞知道她不肯有孩子，朝晞也会疏远她。她想问问悟音，这算是好结果吗？
　　落晖在榻上坐下，“悟音，爱与不爱，无法强求，我有幸爱而得到，是我的幸运，可是我也准备好，他永远不会爱我。那时候我看到朝晞握着三月的手，笑着看她，无比羡慕，也心如刀绞，我想，有些东西，我永远也得不到，只能看着别人得到，那种感觉，爱和恨，都浓烈无比，但是爱胜过恨，他没有答应我什么，也只有爱，能让我好好活着。悟音，你该去和林悄谈谈，他会给你一个回应，你也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给自己的一片痴情一个交代。”
　　悟音看着她，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她的恶狠狠的伪装一时间毫无作用。悟音的心一阵阵的痛，“我知道他不爱我，只要我不去戳破，我就可以装作永远不知道。”
　　“可是人不能一直装作不知道的，悟音，我和你哥哥都不想看到你这样，你这样对驸马也不公平，你对自己，更是折磨。你什么时候想开了，我陪你到陆府，和林悄好好谈谈。”
　　悟音像被抽走了力气一般，跌在榻上，“我也装累了。可是连那一点幻想都没有，我还靠什么活着，我本来就是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雀，除了那幻想，什么都没有，你连那幻想也要夺走吗？”
　　“悟音，你还有皇兄，有林悄这个表兄，有我，有驸马，有宫里的兄弟姐妹，你不是只有幻想，你只有放弃了幻想，才能看清与接受真实的世界。”
　　悟音默然半晌，“明日我会向皇兄请求，我知道你也想见林悄一面，我会让你陪我去。”
　　“谢谢你，悟音。”
　　悟音坐了一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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