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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飞檐走壁去柴房 ...

  •   若问在一个深宅大院里,哪里可以打探出各房里的小道消息,那答案一定是伙房了。

      这里有肥胖而多嘴的厨子,市井上的货郎,各房丫鬟婆子也少不了来传话取菜。
      你若想让一个消息在一日内传遍整个侯府,只需要告诉其中任何一个人就好。

      夏翊这几天一日三餐在厨房里忙活。她婆婆牙口不好,喜吃软烂。婆婆自己不好去麻烦主家,夏翊又见识了几次傅家下人的怠慢,于是决定自己掌勺,给婆婆和自己做些顺口的吃食。
      她借着在厨房的光景,也对傅湘衡的事了解了七七八八。

      她知道傅湘衡有两个通房,一个叫若莲,一个叫金钗。都是余太君的体己人。从名字上就可以知道余太君挑人的标准,两个人都是没什么见识的普通丫鬟。也不太得傅湘衡宠幸。

      她还知道府上只有余太君和傅湘衡两个主子。傅湘衡的父亲在世时没有妾室,看来傅家男人专情的名声不假。

      这侯府不大,是当初傅湘衡特意挑的,不显山不露水,专堵那些多事人的嘴。
      院子里下人也没有很多。和傅老太太原来在北境的气派不可同日而语。连傅湘衡的两个通房丫鬟都没有下人,是名副其实的丫鬟。

      此刻的夏翊穿着围裙站在柴房外,耳边是隔壁厨房里丫鬟婆子们的闲言碎语,眼前是一堆堆的新炭。
      她用手指拧着围裙,想了又想,才推门进去。

      “祝妈妈。我可否拿些炭火?我娘畏寒,这几日晚上太冷,睡不安稳呢。”夏翊尽量带着客气看向厨房管事的。

      那祝妈妈正切猪肉,她把油乎乎的粗短手指在围裙上抹了抹,讥诮的笑着回身说:“哟,这种事哪里需要劳烦少奶奶?粗使的丫头不是按日送过去了吗?”
      夏翊理理头巾解释道:“我前几日就来过。送到偏院的炭火实在是不够。如今我和我娘挤在一个屋子里睡,还是到半夜就用完了。祝妈妈可否容我再多拿一些?”
      祝妈妈解开围裙,往案板边一扔,用眼斜着打量夏翊。
      她虽是荆钗不布衣,却别有风韵。
      昨个送菜的货郎就为了看她从马上掉下来了。

      夏翊婆媳本就是寄人篱下。她又长了一张天生遭人嫉恨的脸,似乎连她不刻意打扮都是在羞辱别的女人。祝妈妈之流早就把不守妇道的帽子扣在她头上。

      此刻祝妈妈连轻慢的语气都懒得遮掩,直接笑道:“各院用柴火都有定例,这院子里连将军的柴火也不是想烧就烧的。多添一床被子的事,没得坏规矩。”

      夏翊早就料到会是这结果。她也不说话,只是挺着腰杆回身,径直出门去。

      是夜,傅湘衡的院子里,除了正屋,两边耳房里仍是鼾声震天。

      傅湘衡从怀里掏出手炉来,轻轻“哼”了一声,合着眼开口。

      “来人……”
      院子里仍是寂静一片。
      傅湘衡叹口气,睁开眼大声些继续叫:“若莲,给我换个手炉来……”
      还是没人回声。

      将军无奈,只得撑着起身,伸出手拉开一侧的帐子。
      “来……”
      话未说完,眼前却出现了一双摄人心魄的大眼睛。

      “你!”傅湘衡本能的一跃而起,左手抓住了来人的前襟,右手已经掐在她的脖子上。

      那是一片如丝绸般柔滑的皮肤,温热的,带着起伏。此刻傅湘衡已经确定了来人,低声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夏翊被他掐住脖子,发不出声音来,傅湘衡只好松开些手。
      “我想要点炭火!”夏翊哑着嗓子说出整句话来。

      傅湘衡觉得胸口都要泛起腥甜了。这个女人竟然为了要点炭,再一次夜闯他的卧房。
      他压制着怒气,狠狠的说:“我怎么会管这些事。为何不与我母亲说?”
      “我娘张不开口。”

      夏翊的脖子上被卸了力,可以自由转头了。她有些哀怨的看了看床边火苗跳跃的火盆。还有傅湘衡床头的手炉。这屋子里暖和的像是另一个季节。
      傅湘衡在黑暗中也能发现她不平的眼光。他懒得解释自己的卧室为何会生旺火。
      事实上此刻他心里也是一团旺火。

      “明日我去和我娘说。以后不要为了这种事闯来!”他咬着牙关说。
      “我们房里今晚就一丁点炭都没有了。我娘身子弱,哪里禁得住这个?”
      “那你去柴房里自己拿些不就好了?”
      夏翊摇摇头,不知为何眼里有些水汽。
      “我不能!没经过主人家答应,这就叫偷了。”

      傅湘衡颓然松开夏翊的脖子,怒极倒笑了。
      “你莫非要我此刻和你一起去柴房?”
      夏翊闪着大眼睛,竟然毫不犹豫的点头。

      男人心中再次升起无力感。他知道不同她一起去柴房,这女人一定不肯离开。
      他微叹一声,转过身去说:“你等等我。”
      傅湘衡一边说一边取过衣服,发泄般胡乱穿上,又套上轻裘斗篷。
      转过身来,夏翊指指他的外衣说:“这衣服累赘,怎么走?”
      她抬头指指房檐。意思是两人要一起飞檐走壁过去。

      傅湘衡几乎站不住,扶住桌子才堪堪站稳了。他又想发作,但想到深更半夜两人一同走到柴房,万一被人瞧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将军无奈脱去外袍,只穿了短打扮就出了房门。
      “你带路!”傅湘衡指指墙头。他这一家之主,还真的没去过柴房。
      夏翊神采奕奕,使劲点点头,已经没影了。

      夏翊对于自己的轻功还是很得意的。事实上她也就会点轻功。她知道傅湘衡功力不浅,姑娘年轻好胜,越是在高手面前越要露一手。
      她屏气凝神,耳畔生风,脚下丝毫没有一点声音。
      更让她高兴的是,身后的脚步声磕磕绊绊,大将军竟然喘息不定,似乎这点路途极耗体力。

      夏翊心中得意,看来所谓大将军的功夫也不过如此。

      待到她跳下柴房门边的矮墙时,随后跟上来的傅湘衡竟然一个踉跄,连腰都直不起来。

      “拿……吧……这下……不算偷了。”傅湘衡气喘吁吁的说。
      夏翊也不客气,从墙边拿起一个竹筐,直接伸出葱葱玉指往筐里抓火炭。
      傅湘衡弯着腰看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挽起袖子帮她一起装。
      这女孩应该过去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可是如今却这般能吃苦,傅湘衡想到傅老太太的境遇,不免唏嘘。

      “嗯……除了炭火,还有什么别的难处?你们娘俩有下人吗?我让我娘给你差两个过去。”傅湘衡半跪在地上,从身后看着夏翊乌黑的头发说。
      夏翊似乎很努力的想了想,她摇摇头。今夜她梳了高高的发髻。耳垂上两个银坠子随着她的头摇曳着。白皙的脖颈在月光下发光。

      “不用了。”夏翊回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是戴罪之身,何必连累下人。如今我伺候婆婆就好。等以后我嫁了你,再给娘找个丫鬟吧。”
      傅湘衡一口气横在心口里,不上不下。这姑娘还是认准了能嫁给他。

      夏翊却不管他的尴尬,麻利的装了满满一筐火炭,费力的背在肩上就要走。
      “等等!”
      夏翊肩头的筐被人拉住。
      “我来吧。”那人的声音再次冷冷传来。夏翊肩头一泄力,傅湘衡已经背起了筐,走在她前面。

      柴房离夏翊娘俩住的偏院只有一墙之隔。两人一路无话,路上只有傅湘衡的喘息声。
      转眼到了偏院门前。傅湘衡弯腰,把满满一筐炭放在院门口。

      “将军,多谢!”夏翊见那人转身要走,赶忙说道。
      傅湘衡叹息着摇摇头回身道:“这事是我疏忽了。以后有什么缺乏的,尽管找我娘。我傅湘衡好歹有俸禄。两个人还是养得起的。”
      “嗯……”夏翊难得乖巧的点点头。
      那人也不多话,闪身绕过墙角。
      他的矮靴踩过湿滑的青砖地,响起一声声略显沉重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第二日晌午,正是早饭和午饭的间隙。伙房里的婆子都去打牌了,只有夏翊一个人低头生火。
      她最爱每日趁着这个时间给婆婆做饭。没有人闲言碎语,省的麻烦。

      她昨晚睡了一个暖和的囫囵觉,周身舒畅。脚步都是轻快的。

      夏翊面前的瓦罐里有小米粥咕嘟嘟冒泡。她正在仔细的清洗发好的海参。这参是她昨天溜出去集市上买的,想着给婆婆补补身子。

      此刻门外的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夏翊看看手里的参,咬咬牙,赶忙灭了炉子里的火,纵身一跃藏到了房檐上。

      “你这大晌午的,还让不让人歇了?”此时门外响起的是祝妈妈不耐烦的声音。
      “哎哟,我的好妈妈……”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一水大红的裙子出现在门框下。那是傅湘衡的通房若莲。

      若莲一边拉着祝妈妈一边说:“将军刚起,您快些给做些顺口的吃食。”

      祝妈妈进了屋子,插着腰看着冒着热气的炉子抱怨道:“那位姑奶奶又来开小灶。平日里的大灶怎么就吃不得了?”
      若莲知道她说的是夏翊,挥挥手说:“您休要管她,眼下将军病着,照顾主子是正经。”

      房梁上的夏翊听了,不禁颦起眉头,那人昨夜明明好端端的帮他偷了炭火,怎么会病了?
      可她再一细想,倒吸一口气。怪不得那人昨晚走得勉强,自始至终都弯着腰。

      脚下的祝妈妈此刻继续声若洪钟道:“爷的早点我早就准备了。那笼屉底下是做的烂烂的汤面,爷每次犯胃疾的时候,这东西还能好歹吃两口。”

      原来是胃疾。夏翊腹诽,这行军打仗之人,风餐露宿应该习以为常,那人脾胃怎么娇弱,如何为将?

      若莲走到笼屉前,揭开看了看,似乎不满意。她又环顾四周。走到做着小米粥的炉子边,看了一眼,就嫌弃的盖上盖子。
      “早上老太太吃了金丝卷,我看着不错。您再给我拿一个,再来一小碟腌酱瓜就好。”

      祝妈妈点点头,拿了匣子把饭菜一样样装好。若莲提着匣子,款款的走了。

      夏翊待到两人都离开,才跳落在地上,长出口气。
      她怕那些人再回来,麻利的把海参倒进锅里,在门外再次响起说话声之前,把粥盛在小砂锅里,准备端给婆婆吃。

      这一次面对面撞见的,还是若莲和祝妈妈。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祝妈妈一边走一边问。她看到端着砂锅出现在门口的夏翊,也不招呼,只是一味讨好的看向若莲。
      此刻的若莲却是一脸沮丧,她因为夜里不警醒,刚被傅湘衡说了几句,脸上有些挂不住。

      “将军发火了?”祝妈妈追着问。
      “没……”若莲摇摇头,把食匣原样放下说:“将军像是昨晚着了凉,今早起不来,一点都吃不下。我看着不好,还是赶紧去请大夫吧。”

      夏翊支着耳朵听,一听到“着凉”两字,手里一顿,面色微动。她看着对面两人审视的眼神,也不好久留,只得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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