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吴邪墮魔|死亡|高虐预警(HE
书版重启魔改向
瓶邪不拆不逆
部分ooc预警
—————————————————————
雷城。
“小哥你……”吴邪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这句话,就被一股力量给粗暴地撞到背后的青铜灯柱上,脊椎骨发出错位的骨响,整个人险些背过气去。
“吴邪!”张起灵顾不得浑身上下的鲜血淋漓,也顾不得刀刃飞速切入皮肉的冰凉麻木,本能地回头朝吴邪的方向迈步冲去。
“别过来……”此时的吴邪已经没有力气再跟张起灵大声说话,就连自己从地上站起来也做不到,只能趴在血泥之中,尽可能地让张起灵听见:“雷要来了,马上就要来了,你快走……”
整个空间中到处都是汪家人纷乱不绝的喊声和枪响,火光四溅连人都看不清楚,所以张起灵并没有听见吴邪的话。
他只是隐隐约约看到吴邪被打倒在地,而且似乎站不起来,他便从心底里开始恐惧,像是无波无澜的大海突然风起云涌,那便一定是飓风呼啸。
他不敢耽搁不敢停留,不顾一切地穿越人群要去救吴邪,救回他此生唯一的人间。
不知道是谁被吓麻了脑子,还是说别有用心地另有所图,竟然自己丢了发震爆弹出来,耀眼的白光顷刻间吞噬了在场众人的视线,所有的枪声都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张起灵此刻颇有些罕见的手足无措,他失去了方向,也听不见吴邪的声音,靠着模糊的印象继续在白茫中怔愣。
吴邪眼前也是一片的空白,反应过来这是震爆弹之后便预感到了某种不幸,立刻拼力脱口而出道:“小哥别停下!快走!”
一记挟着火花的子弹从远处漆黑的枪口飞旋而出,奇迹般地穿越过众人扭打纠缠的肢体,准确无误地朝着那个穿着藏蓝色连帽衫的人飞去。
尽管这些只是在一秒之内发生,但张起灵还是察觉到了耳边子弹飞速划过空气时带动的风,还有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弹头呼啸声。
不知为何,他却没有像往日一样从容地躲开这发子弹,而是出人意料地继续呆在原处。
随着白光即将消散的模糊景象,吴邪眼睁睁看着那发子弹干净利落地从自己上空飞过,霎时间划破重重空气,带着独有的响声笔直地射入张起灵的视野。
他这才反应过来,立即转动手腕用掌中鲜血淋漓的黑金古刀去挡弹,但终究是晚了一步。
那枚子弹裹着明亮的晶莹白光,在血红的刀刃上迅速炸开,一瞬间便碎粒四溅,发出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
是一枚国际禁用的锡芯玻璃弹。
来不及了。
吴邪亲眼看着距离自己不到一米的张起灵被无数碎玻璃穿透了皮肉,整个人的身上顿时一片鲜红。
“小哥!!”吴邪不知道从哪里又来了些精气神,让他这副行将就木的躯体顷刻间迸发出强烈的力量,一跃而起后伸出双臂一把抱住张起灵缓缓倒下的身体,而后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血。
到处都是止不住的鲜血。
张起灵的连帽衫颜色太重,显不出来血的鲜红,反而是在衣服上浸透出大片大片的暗红色,湿漉漉粘腻腻,被世人奉为圭臬的麒麟血现在正从他的全身上下数百个撕裂口中汩汩涌出,仅仅几秒便染了吴邪一身都是。
黑青色的纹身烧起来了,漫上脖颈爬上脸颊,在张起灵血肉模糊的脸上慢慢形成了那匹麒麟的飞鬃。
吴邪从未有过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连呼吸都全然忘记,满身都在剧烈地颤抖,胸膛之中“滋滋啦啦”响个不停。
他脑子里什么都已不见,只剩下眼前闷油瓶逐渐失去活气的眼睛。
“小哥?小哥……”他胡言乱语着,一时间竟然连闷油瓶的大名都慌得忘了。他想去捂住伤口,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无能为力。
当年在长白山上,吴邪无力阻止他们的十年分离;如今在雷城底,他依然无力挽回即将离去的爱人。
张起灵黑到极致的双眼逐渐褪去光泽,瞳孔慢慢放大,嘴巴半张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因为他的喉咙已经被最大的一块碎片打出极深的血窟窿。
吴邪什么都做不了,怀里人的身体正在迅速冷下来,血看着已经快要不再流了。
不知是谁突然爆喊出几乎是不可能的一句话:“张起灵死了!”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放肆大笑。
王胖子在不远处已经目睹了全程,手中钢刀轰然落地,激起一片零落灰尘,随即便被众人七手八脚地给踹倒在地,紧接着便是一枪打在他左肩上,顿时血流如注。
铁三角,散了。
狭小的墓室中挤满了持枪的蒙面汪家人吆五喝六,还有不少枯败腐烂的血粽子在张牙舞爪,解雨臣等人被硬生生挤到外面,端着各式步枪冲锋枪轻机枪预备着救人。
骤然听见里头震爆弹的巨响,紧接着又是两声枪音,夹杂着众人欢呼雀跃的喊叫声,所有人都震惊到无以复加。
“哑巴……死了?”黑瞎子半晌才支吾道出一句。
解雨臣爆了粗口:“艹!他妈张佛爷死了吴邪怎么办?!都把枪拿好,跟我冲进去救人!”
而吴邪却没有像众人想象中那样号啕大哭,竟然显得呆呆愣愣,跪在地上抱着奄奄一息的张起灵,镇定得让人恐惧。
终究是张起灵率先打破沉默,翕动着嘴唇最后吐出一句:“雷来了……”
“吴邪……雷要来了……”
吴邪如梦初醒,双臂使力就要抱起闷油瓶入到地下:“对,小哥你说得对,雷要来了,黄金棺液一定可以救你,我带你去找……”
张起灵没等他动作,拼尽全身最后残存的一丝气力,按着面前吴邪的胸口将他猛地推向身后巨大的地洞之中。
吴邪没有防备,瞬间滚落下去。
他所能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张起灵和王胖子一起撕心裂肺喊出来的:“吴邪……活下去!”
泛着奇特光芒的黄金棺液就盛在一口硕大的玉棺里,在四周数以万计的青铜片反射下,晕出迷离的亮。
吴邪一路滚下来,在黑暗中不断翻滚冲撞,从出口处直接坠入这千年棺液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让玉棺边缘被砸碎不少。
棺液源源不断地涌入吴邪的口中鼻中,甚至连眼睛里也进满了澄澈的金液。
随着大量的血从食道和气管中喷涌而出,吴邪因为窒息而开始意识模糊,眼前黑乎乎乱糟糟,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不知道。
极致的痛苦过后,身体骤然放松,仿佛灵魂出窍一般,随着逐步逼近的死亡让他去往另一个世界。
面前是无边无际的冉冉大白。
这似乎是个虚幻的世界,没有任何事物在里面出现,天高地迥中只有吴邪孤零零一个人站着。
他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气息奄奄的张起灵,心里像缺了一块般怅然若失,也就只好毫无章法地胡乱环顾四周。
“Μτινετερονγγλλει.”(我的朋友来了。)
他猝然回头,眼睛瞪得极大:“谁?!”
那个声音听起来非常空洞,像是来自九霄云外的银汉天界,显得遥远而又翁然。
“Μτινετερονγγλλει.”(我的朋友来了。)
他已经有些难以自制,继续耐着性子问道:“谁在说话?!”
“Μτινετερονγγλλει.”(我的朋友来了。)
“到底什么人?!”他现在仿佛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格外焦躁不安。若不是手中没有大白狗腿,他早就要一刀劈过去斩碎这一片迷茫。
“δελφο,κατνθρωπονλγω;”(真是大好的事情,终于有人来到了这里。)
什么意思?吴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声音在说些什么,愣在原地陷入茫然,方才极度的愤怒与烦躁稍稍也随之静了下来。
“εθεγεωμετρε.Μλανδρεοε.ΟδθαμζειμνκαταβανωνετνΠειραι·χρνμντοι.”(你终于见到了我,我等了你很多年。)
“你是……提万库纳斯的人?”
在吴老狗的《盗墓笔记》中曾经记载过一个距今一万两千多年前的海洋古国,名字叫做“提万库纳斯”,也被人叫做“亚特兰蒂斯”,位于大西洋深处。传说中这里是埋葬陨落的奥林匹斯主神的圣地,拥有世间最珍贵的事物和最崇高的秘密。
吴老狗当年曾为此特地去往大西洋,在海底茫茫搜寻了四五个月,终于在一处海沟中发现了大量古代建筑遗迹。
百余座雄伟的大理石殿堂,用无数的黄金钻石和纯色珍珠做装饰。十二尊八米多高的巨石棺按照星座排序矗立在主殿中,呈弧形围着最中央的一座二十七米高的纯金神像。
这便是神秘的史前亚特兰蒂斯古国。
吴老狗在《盗墓笔记》中详细记录过那十二尊巨石棺上纂刻的未知语言。吴邪花了数十年时间去尝试着研究,也算是略知一二。
此时身处这样一个未知的世界中,竟然会有人用这种语言和他交流,真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Ποστιν……γκηνερρφθωκβο?”(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来自亚特兰蒂斯古国的神吗?)
他试探着用磕磕绊绊的语言问出两句话。
“νταθτωπειρατονπεριλαβεναττποτ'στι.”(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你竟然可以与我交谈。)
吴邪见他回答,便仿佛获得了新的希望,立刻迫不及待地转入正题:“Τεσραληθλγει;διαφορδτιφανεται;”(那你就是亚特兰蒂斯的神吗?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ετατατοτωμνον;Πρπει,μοδοκε,νακαστονμανθνεινλλτινχρσθαιγλσσ.”(你是想要救你的那个爱人吗?非常抱歉,我帮不了你。)
吴邪猝然狂怒起来,血红的双眼逐渐褪去方才的茫然,换上深不见底的杀意浮动:“Διτομνετε;Διτομνετε?!”(为什么不能帮我?!)
“σχυρστινλιονατλλει.Μτινετερονγγλλει.”(不要生气,我的朋友,因为他已经死了。你应该知道,死人是不能被救助的。)
吴邪很是听不得“死”这个字,尤其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针对闷油瓶的时候,道:“ραληθλγειΘωμ;Δεροξαν?!”(这绝对不可能!他可是张起灵,张起灵怎么会死?!)
”Καστρατηγνδατνπδειξε.”(张起灵也是人,凡人终究是会死的。)
“δυνατνστιν!”(这不可能!)吴邪固执道:“Καστρατηγνδατνπδειξε.φεγε!κνμεθεμηντοθρνου!”(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是长白山的神!他可以长生不老,也可以永远守护终极!他怎么会死?!没有人能杀得了他!)
长久的沉默之后,那个声音再度响起:“ληθλγειλ?”(你为什么要骗自己?)
此言一出,吴邪顿时便哑了嘴,一双眼睛红得发紫,嘴唇上满是被自己咬出的血,他却浑然不觉,仍在语无伦次地反驳道:“φνω……μαι……λλνπλι……στσειε……Μ……ναμ……νωμενλλου……”(他没有死,他只是受伤了,他不可能死,他还告诉我要让我活着,他还在等我带他回家,他一定不可能死……)
其实他说着说着自己便已没有了底气,但却始终不肯相信这个事实,所以一直在欺骗自己想掩盖住刚才的记忆,但很显然,这样做并不奏效。
那个声音悠悠飘在耳畔:“πκτεινανατν.ρανκινδνε?”(这次是你害死了他,你后悔吗?)
吴邪精神似乎已经恍惚,僵硬地点头又摇头,喉头似乎卡着一口血,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νθρωποτνοκονφιλεΠρτνΜλιττανβλπω,μοδοκε,καστονμανθνεινλλτινχρσθαιγλσσ,γαπσε,προειστκειτοξενικο.οτννκντωνσττπλαπαραδιδναι.”(我可以看见他心中一直在洋溢的鲜红色,那是他对你至死不渝的爱意。他对你无条件的服从,甚至可以为你丢掉性命。)
吴邪抬头:“Τρ;?”(你想说什么?)
“Μλανδρεοε.Καστκνον.νοδατιοδνοδα.Καλποιετετομισοσινμ.ποησανμνοδννκακν,μπαθενδφυλξαντνσω?”(你也在爱着他,我非常清楚这些。他可以为了你不顾一切,那你也愿意这样对待他吗?)
吴邪想也不想,直接脱口而出道:“Οβολομαιπορεεσθαι!τνδλεγχοντοτομνΠθδνπεθουτχρησθντα.Πρτνοκονφιλε!”(我愿意!只要是能够救活他,我可以去做任何事情!)
“λλφελεΚροζν.δμακρστιν.ξνερνηνχειναρεταιδηδτινωνσθμηνκαδιταταχθομνωνμοι.Καεδονοραννκαιννκαγνκαινν?”(这很好。我的黄金棺液已经让你恢复健康,你可以从此拥有新的人生。那如果我要你在这里让出你的一切,所有努力前功尽弃,你会答应吗?)
吴邪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伸手抹去脸上斑驳的血迹:“λιονατλλειτνδλεγχοντοτομνΠθδνπεθουτχρησθντα.”(不管要让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够换他回来,我都心甘情愿。)
那个声音短暂地消失了片刻,而后又以更加沙哑的感觉重新出现:“λλνπλιστσειε,Πρτνγνβλπει.μεμνσε,πτοτμντοι,φτεμηκτιφιλοσοφεν.πτρνπροοσιπλεμο.Εξυνεενεσαεθεο.Πρπει,μοδοκε,νακαστονμανθνεινλλτινχρσθαιγλσσ.Καλγρφει.Oκπρχονλλοιλφαντεγγ.φεμνσε,πτοτμντοι,φτεμηκτι?”(献出你的灵魂,成为最罪恶的邪佞,堕入最黑暗的地狱,永世行走在黄泉边界,永生守护三界幽冥,永远失去生命,永恒困于阴暗,掌管亿万幽灵,从此茕茕孑立,忍受永无止境的孤独唾骂,你只有做到这些才能来换他的重生。告诉我,你还愿意吗?)
吴邪一生都在阳光下生活,享受来自众多亲人兄弟的照顾守护,即使是在瀚海阑干之中也有十年之约深埋在心,给他无尽的安慰,此生四十三年从未体味过何为真正的“孤独”。此时面对永生永世的孑然一身,他竟有一瞬间的犹豫。
“ρα?”(害怕?)
“Μτινετερονγγλλει.”(我从未胆怯。)吴邪仰起头来,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只不过眼眶已经有些发红:“Nηλεδρρθμισμαι,Ζηνδυσκλεθ.”(我答应你,献出我的灵魂。)
“Ογεωργοεσιν!φεμνσε,πτοτμντοι,φτεμηκτιφιλοσοφεν.Μλανδρεοε.μανγκησθενεστρμακρ.”(真是不可思议,千万年来,你是第一个敢同意我的凡人。被救的那个人应该为有你这样的伴侣而感到荣幸。)
吴邪蓦地笑出声,不知怎的,心口却在几近疯狂般的撕痛着,让他无法呼吸。
小哥,
对不起,
我不能带你回家了。
他闭上眼睛,用最虔诚的情感深吟出那句话:“κομοιτστηθισντοτοιμαχομεθα.”(取走我的灵魂,以命换命。)
“νθρωπονλγω.”(可真是一个疯子。)那个声音在兀自不解:“ξειβριστνποταμνοψευδνυμον,Tμοιπρξον,τκνον,καμβρδνεμηδπιμνησθτιTρο.”(我真的很好奇那个张起灵,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这般心甘情愿地舍弃出一切。)
吴邪沉默不语,胸膛之中滚涌翻腾的心脏跳得飞快,几乎马上就要碎裂开来,让他情不自禁地浑身颤抖。
雷声终于来临,一条条一道道地落在这片苍茫大地,炸起无数的滚滚热浪。
青铜片被震得发响,如同千万个铜鼓被砸起来,汹涌澎湃的刺耳鸣声回荡在空旷渺远的世界之中。
“Donciedowglialbopotrójnowgli”(诸天神佛,三界圣灵,天雷为证,热血为鉴,降天雷、赐幽冥,允万年长生,护天地阴灵,得大荒安宁。)
这是三界之中最古老的冥咒。
吴邪屈膝,朝着北方缓缓下跪。
“.”(献魂。)
吴邪叩头。
“.”(蚀骨。)
吴邪二叩头。
“.”(噬神。)
吴邪三叩头。
“!”(起灵!)
他开始神志不清,仿佛身上所有力气被抽了干净。
在源源不断的雷鸣灌输之下,他身上由一开始的小火光燃成了熊熊大火,紫青色的小小电弧在火中乍现不停,灵动、飘逸、跳跃、变化莫测。
橙黄的光辉摆动着,向四周伸展。颜色逐渐加深,黄橙红,像精灵的狂舞,跳着又叫着,把手中的薄纱挥向天际,不时冒出几点鲜红,而又随即消失。
它所留下的震颤,让四周的物体随之摇晃。
时间很短,但吴邪仍旧感受到发自内心的灭顶剧痛,让他一瞬间便失去了神智,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五脏六腑在剧烈的颤抖中逐渐瓦解,四肢之中流淌的血液也凝固在了身体里,翻滚着扭曲着,开始疯了似的往头顶涌去。
“Μτινετερονγγλλει.παξωγρΦοβο.πντοτερ;ντογροπονοσιν.Πνταεκαοδνμνει.Κανναποησανμνοδννκακν,μπαθενδφυλξαντνσω.”(很多人都想到达我的雷城,去寻找传说中的绝世珍宝。只有你,是为寻找他人而来。干净纯粹且一尘不染,虽天真不再,但无邪仍存,所以你才是我一直寻觅的幽冥之主。)
吴邪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地底深处的力量,如同藤蔓一般纠缠挣扎着攀上他的经脉,钻入他的神经,一寸一寸地绕过他的心脏,将他的三魂七魄一点点吞噬殆尽。
极亮的雷电直直朝他劈下,划破无形无相的白色世界,毫不留情地将他孱弱的皮肉绽开,在他身上千回百转地留下深可见骨的道道花纹,从腰侧蔓延入颈,又一直爬上脸颊。
第一雷,獠牙锃。
第二雷,赤目贯。
第三雷,血爪构。
第四雷,飞角至。
第五雷,银鬃起。
第六雷,鳞片生。
第七雷,青尾燃。
第八雷,火舌露。
第九雷,饕餮成。
血液顺着筋脉向他的眼球中疯狂凝集,硬是冲破了原有的血管和神经,强行灌入他的瞳孔,使原本清澈见底的琉璃眸子遍染鲜红,裂开的瞳孔交叠在一起,宛如幽暗的血海,散发出浓烈的死亡气息。
浑身上下的血色都在霎时间褪得干干净净,每一寸肌肤都变成几近透明的极端苍白发青。体内的血管已经全被黑紫的血液灌满,如同无数黑蛇一般在他青白的皮肤上纠结显露,盘根错节。
“Tνπημοννμλισταλποσαφανσαθαρετοι.”(忘川无拘无束,黄泉灿烂盛大,我的冥主陛下,欢迎回家。)
“给我打!”
黑瞎子嘶吼着,枪口一刻不停地喷出滚烫的火焰,子弹在人体中疯狂穿梭,尸体堆得满地都是,几乎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
解雨臣拼死从汪家人手里救下王胖子,扶着他狂奔到张起灵身边。
“小哥!你醒醒!小哥!”王胖子拼命摇晃着无知无觉的张起灵,看着他满身遍布的血口,手足无措。
解雨臣趴跪在地上,快速检查着张起灵的呼吸和脉搏,却发现他连心跳都已经停止许久了。
“死了……”
王胖子一愣,随即放声大哭起来,一拳捶在地上大声吼道:“小哥你不能死!你他娘的可是天真的命啊!天真还没出来,要是让他看见你没了他一定也活不下去!咱们铁三角可是一个角都不能少啊!小哥!”
这些汪家人是沙海计划中最后的残余,在吴邪丧心病狂的复仇中侥幸逃脱,亡命中无意发现了雷城遗址。这几年来他们一直藏身于此,用汪家当年在这里留下的资产度日,所以他们早就留有后手。眼看着张起灵已死、吴邪也多半是活不成了,其目的也就完美达到,便准备从密道逃跑。
黑瞎子提枪去追,却被墓里头越来越多的血粽子拦住脚步,不得已开始近身搏斗。
解雨臣死死盯着张起灵毫无生气的脸庞,红着眼睛起身反手拔出刀来,拍了一下胖子的肩膀说道:“胖爷,咱们先去把粽子解决了,免得一会儿吴邪上来又被围了。”
王胖子胡乱一抹眼泪,把张起灵的尸体拖到地洞口旁边放好,又捡起地上的双刀持在手里,大骂着冲入血粽群中。
尽管三个人的身手都是绝佳,然而毕竟他们已经在之前消耗了大量体力,现在终究是有些力不从心,而粽子却偏偏越来越多,败绩初现。
“卧槽!这粽子他娘的怎么越砍越多?!”胖子手上动作不停,利落剁下一个尸体的头又将其转身飞踢出去,可后背的枪伤极大的限制了他的行动力,血流得满身都是。
黑瞎子抡刀如飞,竭尽全力保护着通往黄金棺液的地洞口,夷陵免得让张起灵的尸体受到损害,二来也是保护不知道何时会出来的吴邪。
解雨臣深陷尸群之中,腹背受敌,渐渐开始体力不支,胳膊上、腰上、大腿上各有伤口,有的已经中了尸毒发黑变紫。
快撑不住了。
一阵头晕眼花,解雨臣尸毒发作,瞬间脱力摔倒在尸体堆上,一个咆哮着的血粽子趁机飞速爬了过来,张开獠牙就要刺入他的脖颈。
“花爷!”
正在这时,耳旁传来长刀出鞘的脆响,黑金古刀的雪刃挽个圈直接将那个血粽子一分为二,污血四溅。
慌乱间抬头去看,只见已经咽气的张起灵笔挺地伫立在粽子堆当中,带着遍体鳞伤一把单手拎起解雨臣,随手丢到黑瞎子那边,冷声道:“去等吴邪。”
王胖子嗓子已经完全哑了,看到这一幕却还是兴奋至极地呼喊道:“小哥!我就知道你不能死!这么多年胖爷我就没为你担过心!粽子都他妈给老子看好喽,你们的张大佛爷要来了!哈哈哈哈!”
张起灵没有回答,歪头把眼睫上的血污蹭掉,双手握住黑金刀柄,飞身跃起一刀斩下,身手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楚,无数血尸就在这种凌厉刀光下化作碎块,整体战局迅速扭转。
黑瞎子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如同神佛的张起灵,又偏头去看毫无动静的地洞口,喃喃自语道:“起死回生……这就是雷城的秘密吗?”
解雨臣歪靠在地洞口处的青铜灯柱上,呼吸逐渐开始困难,疼痛正在迅速加剧,意识也变得慢慢模糊。
他快坚持不住了。
“吴邪,花爷我今天真的要为你死在这儿了……”解雨臣笑着,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小花!”黑瞎子在旁边大吼一句,马上就要不顾一切地冲过来。
张起灵手起刀落砍下最后一只血尸的上半身,便立刻跑向地洞口处去查看解雨臣的情况。
王胖子跪下来扶着失去意识的小花,狠狠咒骂道:“该死的王八粽子,竟然敢咬花爷?!这人都快不行了。”
解雨臣半睁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黑瞎子慌张得手脚发抖,急得满头大汗:“快想办法出去!”
王胖子两头为难道:“天真还在里头!黄金棺液能不能治好他还两说,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咱们不能都走!”
张起灵起刀划破手腕,把麒麟血抹到解雨臣的伤口处,又斩钉截铁道:“你们走,我留下。”
黑瞎子道:“不行!这儿的血尸是无穷无尽的,周围几百里的地方全都是粽子!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就等于送死!”
张起灵缓缓抬起头,声音不高却极具威严:“我不能丢下吴邪。”
他现在虽然能跑能跳是个活人,但他身上的伤口依旧没有愈合,横七竖八满身都是,看起来比那些凶尸更像是粽子。
胖子咳出一口血,抹了抹嘴说道:“我也留下,陪着小哥等天真上来。铁三角一个也不能少!”
黑瞎子低头看看怀里呼吸越来越微弱的解雨臣,又看看深不见底的黑色洞口,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正在这时,本已停寂的雷声又一次开始鸣响,轰轰烈烈地在众人头顶回旋,震得人耳膜发疼。
青蓝色的火焰从地洞口中毫无征兆地突然喷出,像刚刚爆炸的核弹头一样瞬间炸开,强大的气浪顷刻间便打飞了所有人,连带着洞口处的岩石也跟着炸得四分五裂不成样子。
“妈的,什么东西炸了?!”王胖子吐出来嘴里吸进去的灰和泥,连骂带唾地爬起身来。
张起灵抖落身上压着的青石块,快步跑到洞口处。
只见原本仅有一米多宽的洞口现在被炸得足足有五米多大,曲曲折折的暗道纵横交错,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解雨臣被黑瞎子死死护在身下,没有受到什么外伤,反倒是黑瞎子自己却被石头砸断了条左腿,血肉模糊连骨头都已经突出来,看起来很是恐怖。
“吴邪?吴邪!”张起灵趴在旁边大声呼喊爱人的名字,声音带了几分罕见的无措和紧张。
王胖子也跟着喊道:“天真!天真你在里面吗?你回个话!天真?”
没人回答,一片死寂。
吴邪下去有将近四个小时,若是还活着肯定早就已经爬出来。看这幅情景,他怕是早就在底下被黄金棺液给腐蚀得魂飞魄散。
在绝大部分的文献上,黄金棺液一直都是世间绝密的存在。它可以跨越生死,是神的赏赐。但是这毕竟也只是传说,千百年来没有任何人见到黄金棺液的真容。人进了里头,估计八成是会被活活窒息而死。
所有人都闭了嘴,开始艰难接受“吴邪已死”这个撕心裂肺的消息。
过了大约十几秒的时间,整个墓室便开始剧烈地震颤和摇晃,不堪重负的石梁纷纷迸现裂纹,碎石块大量掉落下来。
“这儿快塌了。”黑瞎子忍着疼痛,拼命把解雨臣重新抱起来,对着张起灵和王胖子说道:“咱们得赶快离开,不然都得砸死在这儿!”
“可是天真他还在下头……”
“那能怎么办?!”
胖子看着张起灵:“小哥,你下斗的时候比我们长得多,又是道上公认的‘大佛爷’,哥几个的命就都交给你了,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黑瞎子也盯着他:“胖爷说得对,是生是死都交给你,你来决定吧。”
张起灵跪在地上,双手扣着洞口的裂纹,满脸的血掩盖住了他的表情。
片刻之后,他撑着长刀站起身来,抬头望向黑瞎子,声音无悲无喜:“靠一条腿,你不可能出去。”
他又看向王胖子,声音无波无澜:“过命十七年,你不可能丢下兄弟。”
最后,他复又跪下去低头盯着黑黢黢的洞口:“那就留下来陪他。”
胖子一愣,随即便开始大笑,洒脱地丢了刀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哈哈!还是小哥你了解我,我王胖子不是那种贪生怕死忘兄弟的人!胖爷今天就留下来,死也要跟着我的小天真死在一起!到时候下地狱,还他妈能有个伴儿一起投胎!”
黑瞎子也笑出了声,抱着解雨臣跌坐在地上:“好,反正我和小花也走不了了,那就留下来,跟我徒弟一块儿上西天喽!”
解雨臣方才被麒麟血救了一转,所以仍然保持着清醒,眯着眼低声笑道:“吴邪那小子还欠我不少钱,我得跟着他到黄泉路上要债啊。”
欢声笑语之间,到真有些当年老九门时候的浪迹江湖、同生共死。
张起灵仍旧像往常一样沉默不语,但嘴角眉梢已经有了些许笑意,显得他棱角分明的眉眼也柔和了不少,起码像是个活人了。
“唯一的遗憾啊,就是没能弄死那帮汪家的兔孙子。”王胖子扒拉开落在头顶的石头渣:“天真斗了十年,好不容易把他们给一窝端了,结果没想到能在雷城又死灰复燃,还他娘成功了。唉,要是天真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白忙活了,估计能把肺给气炸。
张起灵双手抱胸盘腿而坐,黑金古刀被他擦得崭新如初,整整齐齐地背在身上。
他一直默默听着胖子的话,眼底泛起一丝波澜,无尽的不甘从心底里涌上来,最后叹出一口气,脸上难藏失望愤恨之意,却又无处发泄,只好强忍下情绪,一言不发地闭上双眼,把呼吸放得极其平缓,像一尊远离凡间天神,淡漠疏离却满腔怒火。
人间逝去,神明不复,抱憾而终。
墓室的晃动越来越疯狂,头顶石梁已经摇摇欲坠,连地板都已经开裂,眼看着就要彻底塌了。
众人淡定地等待着灭顶之灾的到来。没有一个人害怕,更没有一个人后悔。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陪着吴邪,从容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
就在墓室即将完全坍塌的最后一瞬,一个模糊的身影从洞口中挣扎着飞扑而出,以非正常的速度闪身一把推开王胖子,单手稳稳接住了重重落下的一块巨石。
“艹!谁啊?!”王胖子滚到一边,瞪大双眼撇着面前这个人。
张起灵和黑瞎子赶忙回头去看,却愣在了原地。
只见那人身材修长,全身都裹在一件毫无装饰的黑色长袍之中,手脚全都看不见,脸也被浓郁的黑雾挡得严严实实,整个人除了一团漆黑,不露一点端倪。
黑袍人轻轻转动手腕,蓝紫色的光在他掌心燃起,几吨重的巨石便立刻化作灰烬,从他手中纷纷扬扬散落一地。而原本四分五裂的墓室也在他出现的一刹那停止了晃动,稳稳当当地立在原处。
“吴邪?”张起灵虽然看不见这个人的脸,却仍然依稀从他的一举一动中辨认出几丝微弱的熟悉感,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吴邪的影子。
那人的动作一滞,犹豫一刻还是把头上罩着的黑雾除去,露出了那张属于吴邪令人难以忘怀的脸。
丰神俊朗、人间绝色。
但不知怎的,吴邪此时看起来却并不如往日般令人赏心悦目。
黑紫色的血管爬满他的脖颈和耳朵,暗红色的古老刺青印在脸侧,皮肤白到已经微微泛着淡青,两颗眼球鲜红欲滴,每只眼眶中都若有若无地含着两只瞳孔,晕着浓黑交叠在一起,形成重瞳。
张起灵脑中“嗡”地一震,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当年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场血肉横飞的人间惨案,遇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至恶邪神。
1977年3月份,时任张氏首尊大宗主的张起灵带着数百个张家人前往传说中“诸神黄昏”——亚特兰蒂斯。
茫茫无垠的大西洋风平浪静,那时候的张起灵107岁,于普通人而言已经垂垂老矣,而对于张家人来说不过刚过而立之年。他未完全褪去一身骄傲,尚还带着些许轻狂,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满怀希冀。
“族长,咱们要不要先派人下去试试再说?毕竟这可是传说中的‘诸神黄昏’,我有点没把握。”32岁的张海客说道。
张起灵盯着脚下浮动的波光粼粼,断然摇头拒绝。
众人背上潜水设备,在张起灵的带头下毫不犹豫地纵身越入大西洋。
张起灵带队一路深入,一直潜到水下1000米的地方,阳光已经完全消失,水底压力非常大,换作别人早就支持不住,可是这对于张家人却算是不足挂齿。
“族长快看!底下有东西!”张海客通过张家人独特的手语向张起灵通报。
幽深阴暗的海底1000米,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张起灵却还是依稀辨认出脚下突兀的大片暗白。
是宫殿。
张起灵迅速下潜,来到这些神秘的海底宫殿之外。
百米高的罗马柱矗立在前,栩栩如生的天神像被铸在宫门,成色极高的黄金和瓷盘大的金刚石几乎随处可见,方圆百里都是清一色的大理石殿堂。
“νερρφθωκβ.”(亚特兰蒂斯)张起灵缓缓念出这座城池古老的名称,呆呆地抬头注视着面前这些宏伟至极的古希腊式建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天神的至高无上和凡人的微不足道。
众人一路前行,穿越重重巨门来到最为奢华的主殿。广场上竖直安放着十二尊巨型石棺,成弧形围绕着最中央的纯金神明坐像。
张起灵从未见过这样壮丽的景象,慢慢让自己浮到神像的头顶,攀着镶满钻石与珍珠的王冠去拿一个纯黑色的琉璃盒子。
匣盖上用黑曜石排列出一句话:“Δικαιπολιβραδωκβανεικτοοκου,Καστρατηγνδατνπδειξε.”(扰冥主封印者,恶诅俟临其身。)
他认得这种文字,于是不敢在十二主神的巨棺前将盒子打开,怕自己亵渎了奥林匹斯山上的神明,便又潜下去,双膝下跪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这才带着众人匆匆回到水面。
原路返回总部,坐在张家金碧辉煌的老宅之中,张起灵朝那个盒子单膝跪地,用最虔诚的语气吟道:“Εγρτοσατηνγεσθαιπλινοκεντμγεθοστεμδειννπεσεσθαι.”(终极守护者张起灵谨拜诸神。)
他念完这句,才颤颤巍巍地起身,双手捧着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内部镶着极厚的狮皮,中间裹着一只华贵的卷轴,展开来看,昏黄的纸张却神奇的没被海水沾湿半分,上面用金丝混着朱砂勾勒出一个神的肖像。
神的身形颀长高大,浑身上下都被黑衣所笼罩,唯一露出的半边脸却显得消瘦,脸色灰暗青白,整个人显得病骨支离。
他的模样很温和,丰神俊朗、明眸善睐,气质与古希腊塑像上的神有所不同,温文尔雅还带着几分书卷气,有一点提笔作墨的书生意气,唯独两只眼睛却是深不见底的嗜杀血红,平添几分暴戾恣睢。
他的脖颈白得煞人,斜斜地挂着一条极深的疤,像是被人用刀直直划下,从后颈一直延伸到喉头,显得恐怖至极。
卷轴的一侧用亚特兰蒂斯的古语写着这样一段话:“τογρονετνκαττνβονπρξεων.λφανμνοκαθυμο.Καεδονοραννκαιννκαγνκαινν.πνταεκαοδνμνει.Καεδονοραννκαιννκαγνκαινν.Μτινετερονγγλλει.φεμνσε,πτοτμντοι,φτεμηκτιφιλοσοφεν.Καστρατηγνδατνπδειξε.Καεδονοραννκαιννκαγνκαινν.νρχποησενθετνοραννκατνγν.Καστρατηγνδατνπδειξε.”(三界至恶之神,掌世生死,遇雷而化邪帝,披阜袍且持阴火,生于黄泉万里之地,大煞无魂、无欲无情,身有饕餮,御最危之诅。天道降世,封于雷城,惟长白山神、麒麟之主可镇之。)
“邪帝?”张起灵看着卷轴上这个如同青花瓷一样冰清玉洁的神,无论如何也不会联想到地府忘川那个饮血蚀骨的王。
“不好了!族长!咱们的那些兄弟都出事了!”家仆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入,哭着向张起灵喊。
原来他们刚从“诸神黄昏”回来,那些跟着张起灵一起下海的张家都仿佛被人剥皮抽筋了一般,浑身上下血肉模糊,所有骨头都被敲成粉末,五脏六腑被掏出来挂在墙上,除了张起灵一个人安然无恙,其他人全部遭此毒手。
而且这种奇怪的症状还在向族中其他地方蔓延,一夜之间张氏已经有至少两千人得此病症,现代医药无法治疗,死亡率百分之百,且发病突然,人往往在睡梦中猝然发作,而后血流殆尽,直至开膛破肚、腹破肠流而死。
众人之中,唯独自己的嫡系张海客奄奄一息,还勉强留着一口气。
张起灵想到了卷轴上记载的那些来自于“幽冥邪帝”的“至险之诅”,心中登时波涛汹涌。
“惟长白山神、麒麟之主可镇之”
他迅速反应过来,割破皮肉将自己的麒麟血接满一碗,倒在了体无完肤的张海客身上。
万万没想到,张海客鲜血淋漓的身体竟然在一瞬间重新长出皮肤,粉碎的骨骼也在同一时间恢复如初。
诅咒消失了。
可是张起灵一人的麒麟血毕竟有限,救不了那么多的族人。张家屡次出现类似这种的诅咒情况,不断有大量族人因此死去,不到一个月张家的直系血亲差不多已经死绝了。
再这样下去,九门之首的张家距离灭门就不远了。
身为宗主的张起灵不敢耽搁,再也没有去碰过那个黑色盒子和那封黄金卷轴,在1977年3月5日将它们用麒麟血重重密封后亲自带上长白山,在云顶天宫之中,用最孤傲的雪山之力将这诅咒永久封印,又将其锁入青铜门后,那个神秘的“幽冥邪帝”也被张起灵以麒麟业火镇压在长白山底,被终年不化的风雪所埋葬。
如今整整43年过去,可一旦有人提起当年那个可怕的“邪帝”却还是会令所有张家人依旧会毛骨悚然,包括张起灵本人。
所以当他此刻看到面前这副模样的吴邪之后,他本能地想到了那个被自己封印在长白山巅的“幽冥之主”。
血影重瞳、青白皮肤、饕餮纹身、病骨支离、体态修长、黑袍曳地,所有细节都无一例外地全部对号入座,就连那个神的温和气质都与吴邪完美融合。
1977年3月5日长白封印。
1977年3月5日吴邪出生。
竟然连时间都契合得一模一样!
这绝对不是偶然,更不是巧合。张起灵此刻万分笃定,吴邪就是被诸神万年朝奉的“幽冥之主”,吴邪就是掌管生死的“上古邪帝”。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在地底究竟经历了什么?雷城为什么可平一切遗憾?黄金棺液为什么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张起灵不敢细想,吴邪以一副凡人的躯体,到底还能承载这个“幽冥之主”的强大神魂多长时间。要是他哪一日支持不住,会不会就此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小哥。”吴邪突然开口,声音变得极端暗哑,仿佛有一把尖锐的刀抵在他的咽喉,让他仿佛即将说不出话来。
自吴邪出现之后,众人都在同一时间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那味道绝不难闻,甚至有一点若隐若现的香,非常淡,让所有人想起了大兴安岭外的隆冬,那是刚下了一宿的雪,早上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吸进肺里的第一口空气的味道。是那无边无际,仿佛终年不化的长白山巅的白雪散发出来的味道,干净凛冽到了极致,混着某种垂死的花散发出来的,悠远而行至末路的香。
张起灵对这种味道很熟悉。这是一种来自黄泉碧落之处、忘川奈何之畔的鬼檀。在距离幽冥最近的青铜门背后,他曾经伴着这种沁人心脾的冥香,耐下整整十年的孤寂狼狈。他也曾在封印冥王画像的云顶天宫之中,经年累月地被这种暗香萦绕身侧。
他稍稍后退半步,将目光死死定在那袭乌黑的长袍之上。
没有人敢靠近吴邪,更没有人敢回答他的任何一句话。
此时的吴邪,说话仍是像以前一样轻声细语文绉绉的,像古装剧里的青衣书生。按道理说吴邪除了眼睛和脸色略显诡异外,便再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可随着众人慢慢地清醒过来,便感觉到了来自吴邪的那股刻骨铭心的恐惧,那种恐惧简直是毫无根据、毫无来由,却发自灵魂。
这种恐惧不单单只有害怕和胆怯,还有对“幽冥之主”的一种发自内心的无比尊崇。
极端到病态的敬畏。
吴邪见张起灵并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自嘲一般低下头,继续换上方才的漠然神色,迈步向他走去。
他先是在距离张起灵十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远远地对他浅浅一笑,又冲他伸出一只手,长长的袍袖从他脚上的皂靴上轻轻扫过:“小哥,我想给你疗伤。”
张起灵咽下去从喉中涌上来的血,这才记起自己还挂着满身的窟窿,按刀朝他慢慢走过去。
吴邪上前揽住他的胳膊,冰凉刺骨的手掌轻敷在他喉头上最大一块伤口处,掌心再度燃起暗蓝色的光晕,覆盖在血口上。不消片刻,那块鲜血淋漓的破损便恢复如初,连一丝疤痕也未曾留下。
张起灵侧头近距离观察着吴邪,眼前熟悉的脸庞竟然与记忆中黄金卷轴上的神容隐约重合,仔细想来分毫不差,一般的眉眼如画,一般的山眉海目。
他不禁猛地震颤。
吴邪立刻停下手,嘶哑的嗓音极轻问道:“怎么了小哥?弄疼你了?”
张起灵不由分说直接抓住吴邪的右手手腕,粗暴地将他整个人朝自己一把拽近,两颗暗紫流金的麒麟眸直勾刺向吴邪,两个人好似野虎遇见山狼,皆是一模一样的狂躁。
“你干什么?放开我。”吴邪试着去挣脱,没想到张起灵用了如此之大的力气,掐得他十成十,根本脱不开。
“雷城到底是什么地方?”张起灵冷冰冰地接连不断逼问道:“棺液中到底有什么?你见到了什么人?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每一个问题都仿佛是扎在吴邪心里的利刃,痛得他无法呼吸。他无话可说,也无言以对,只有怯懦地逃避,垂眸保持沉默。
胖子在旁边看不下去,踉跄走过来扒开张起灵的手,打圆场道:“哎呀行了你俩,吵架能不能换个地方再吵?哥几个可都还把命系在裤腰上呐,你们先带我们出去这个鬼地方成不成啊?花爷还中着尸毒,黑眼睛腿折了,胖爷我身上的子弹可还卡着呐!”
吴邪抿唇不语,也不再去看张起灵咄咄逼人的眼神,用阴火快速替他敷好所有伤口,这才起身走向旁边奄奄一息的解雨臣。
就在他起身的一刹那,脖颈上的那道刀疤却突然加深了几分颜色,脸侧的饕餮纹身也随之发红发紫,眼底顿时充满了嗜血的恶意。
“天真?怎么了?”
“没……事……”他万分艰难地吐出回答,迈着僵硬的步子蹒跚走到解雨臣身边,重瞳血影中映射出空洞的散光,左手打个响指撮起一簇火花,随意地扬手洒在解雨臣的身体上。
熊熊燃烧的火焰逐渐吞噬了解雨臣体内正在蔓延的血尸毒素,仅仅几秒钟便让他重新痊愈。
“艹,吴邪你到底是进化成了个什么人啊?这么严重的尸毒你打个响指就解决干净了?太离谱了吧?”解雨臣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身上完好无损的皮肤,惊讶到无以复加。
吴邪没有像以前一样插科打诨,保持着异常的沉默,脸上的纹路更深了些,伸手随便抚了抚黑瞎子的大腿,皮开肉绽便瞬间愈合完好,连断裂的腿骨也跟着拼接整齐。
张起灵的视线一直跟着吴邪移动,每看到他将一处伤口治愈,眉头便蹙得更紧一分,表情越来越严肃。
到了最后,吴邪伸手在胖子肩膀上隔空画个圈,做个捏东西的手势,那颗子弹便自动从胖子的肩胛骨中弹出落到地上,被撕裂的血肉也紧接着痊愈。
“天真你泡过一回棺材水就成神了,这可真是老天眷顾咱们铁三角啊!”胖子嘻嘻哈哈地拉过吴邪,又扯过张起灵,一边一个抱着他们哈哈大笑。
吴邪从始至终都没开过口,全程一言不发,皮肤变得更加雪白,带着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张起灵比他更加安静,甚至连表情都不曾有过变化。两个人像是两尊雕塑,冷漠无情。
“对了徒弟,刚才那些汪家人趁乱从密道跑了,我忙着打粽子也没拦住,你要不要赶紧去看看?免得放虎归山再惹出什么事来。”黑瞎子赶忙转移话题。
解雨臣也道:“对,我刚才正想说这个事儿呢。怎么样吴邪,用不用我派几个人帮你?”
提到汪家人,吴邪便愣了一瞬,又像是瞬间“重启”般骤然握紧右拳,末日样的灭顶恨意从他即将枯竭的心脏疯狂涌起,连带着血眸也泛起爆发似的杀意:“有始有终,五年前是我设局,现在也应是我收网。”
胖子道:“那敢情好,第一次围剿汪家的时候我不在,现在二次围剿胖爷我一定冲第一个!天真,我给你当前锋!”
解雨臣也道:“对,我也去,解家当年吃了汪家不少苦头,现在到了他们还债的时候了。”
张起灵言简意赅:“我陪你。”
吴邪兀自摇头:“这里不属于解家的范围,离张家的地盘更是万里之遥。百足之虫、虽死不僵,汪家还是有些势力的,你们不方便掺杂进来。”
他把目光慢慢移到一旁,不去直视众人:“这些都不着急,可以往后放一放。但是有一件事是非常重要的。”
“什么事?”
“召集九门,吴州会盟。”
“什么?”解雨臣瞪大双眼:“从古至今可是只有九门大佛爷才能召集百家会盟,现在的佛爷可是你的张起灵啊,难道你‘六亲不认’顶掉张爷?”
吴邪眼神飘忽,不自在地躲开来自众人的审视:“我不是要顶掉小哥,我只是想重新启用一个旧的位置。”
“什么位置?”
“九门总舵。”
老九门自乾隆末年在长沙开始集结,其最高统领者被称为“大佛爷”,总揽九门一切事务。到了道光时期,老九门受到不平等条约影响,九大世家及其附庸家族生意越发艰难,只好将势力暂时转移到倒斗上来,以此维持生计。
在这一时间内,九门开始实行“双主制”。最高统领者仍是“大佛爷”,而最高决策者却是“总舵主”。
大佛爷负责九门中所有的倒斗活动,包括调配人手、布置地盘、策划行动等。而真正负责九门的日常走向和货物流通的人却成了总舵主。也就是说,大佛爷的权力被削弱,成了专管倒斗事宜的首领,而这个总舵主却手握九门实权。但是因为在那个时候,倒斗是九门唯一的出路,所以大佛爷的地位并没有下降。
后来到了民国时期,九门的生意开始逐步兴隆起来,倒斗的重要性也随之下降很多,再加上现任大佛爷张启山是一方军阀位高权重,总舵主也被剥夺了所有权力成为一个虚衔,大佛爷重归九门权力巅峰。
张启山死后,九门首族张氏就此分裂为南北两个世家,大佛爷无人担任,连带着总舵主也被闲置。
后来,南派张氏末代张起灵继任族长,铸就麒麟业火、位登长白山神,并且在1914年成功统一南北张家,成为继张启山后第二位张氏首尊大宗主。也因此,张起灵便顺理成章地继承下张启山世袭的“大佛爷”一职,重新扛起近些年来逐步没落的老九门。
杭州吴氏宗主吴老狗是九门最后一任总舵主,并在1950年辞退此职。他的三个儿子中,吴二白和吴三省是九门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本可以接任总舵主,却因为种种原因皆与其失之交臂。
所以在1950年到2020年这整整70年间,九门都只有大佛爷这一个首领,总舵主却迟迟无人。
现在吴邪竟然主动提出要重新启用总舵主,明摆着就是想要登位总舵,和张起灵一起统领九门。
论资历,从吴邪开始下墓到现在已有二十多年的时间,是这一代九门中资历最老的一个;论身世,吴邪是九门中仅次于张家的杭州吴氏嫡系继承者,也是吴家名正言顺的当家人,根正苗红的“贵族血统”;论能力,吴邪年轻时一连打破多座大墓的封印,又接连破获数十个千年谜团,又亲自布局将汪家与张家之间的百年恩怨成功化解,是当今少有的绝世奇才。
所以,拥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只有是吴邪开口说一句,“九门总舵”这顶金光闪闪的王冠,就一定会稳稳当当地落在他的头上。
张起灵双手抱胸,看着吴邪语气平淡道:“你若想继总舵,易如反掌。”
吴邪与他四目相对:“小哥,你愿意让我当这个总舵?咱们回雨村之后,你不是一向不同意我再插手九门事务吗?”
张起灵温柔开口道:“你想要的,我愿意都给你。”
就这一句话,便让吴邪霎时间红了眼眶。他本以为像张起灵这样拥有绝对原则性的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绝自己,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如此简单地一口答应。
张起灵似乎看透了吴邪的心思,走近几步伸手放在吴邪的后脑勺上轻轻拍了拍:“不要惊讶。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原则。”
献出了灵魂,万丈黄泉压在身上,吴邪流不出眼泪。可当他听到张起灵这样一句突如其来的告白,却还是让他禁不住在一瞬间鼻头发酸。
张起灵仿佛真的拥有读心术,干脆将无声大哭的吴邪直接搂在怀里,让他的脸埋在自己的胸膛,柔声细语安抚道:“别哭。无论怎样,你皆是我永恒的人间,我此生必万死相护。”
吴邪,无论你还有多长时间的生命,无论你将会变成什么模样,你都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的爱侣。无关春与秋、喜与愁,我都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陪你枪林弹雨,陪你水深火热,陪你颠沛倥偬,陪你跌宕起伏。希望你可以放心地把手递给我,我会牵着你一起看世间美好,然后拥着你一起白头偕老。
吴邪方才积攒的一腔孤勇早已化作无尽伤痛,一寸寸扎入心头最柔软的鲜红。他已经失去灵魂,所以再难过也哭不出声,只有用力咬住张起灵的胸膛,让干涸的眼眶聚起斑斑鲜血,而后大滴大滴滚落下来。
闷油瓶,我现在已经是黄泉之下的堕落邪魔,罪恶痛苦将会伴随我永生永世,直到世界消亡魂飞魄散。你是长白山孤傲的神,也是终极中威灵的主,你我二人云泥之别终究是同道殊途,你又能护我多长时间?到头来还是我孤身一人下地狱,除了浑身上下的一团漆黑,又能再得到什么呢?
吴邪推开张起灵的拥抱,顶着满脸的血泪纵横,低头看向地上堆积如山的血尸碎块。
“小哥,你们一定要帮我尽快登位总舵。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没有时间了,我一定要在死之前把所有事情安排好。”
他脸上惨淡的笑容慢慢褪去,红瞳逐渐变得幽暗,反手抽出一缕黑烟化作三尺青霜刃,举过头顶厉声吼道:“ξειβριστν.ποταμνοψευδνυμον,Δικαιπολιβραδωκβανεικτοοκου.Tνπημοννμλισταλποσαφανσαθαρετοι!”(以冷铁证、以赤血誓,朕借尔九千冥火,既召天下祟恶内会于此,迎朕重归冥界!)
他斩钉截铁地最后喊出绝令:
“Πρτνβου!”(起来!)
弥漫在空气中的腐臭味渐渐被杀气所掩盖,原本散落一地的碎尸块在他这一句号令中纷纷相互融合,无数新的千年血尸陆陆续续地重新站起,用没有眼珠的眼眶直勾勾看着吴邪的方向,整齐划一地双膝下跪,骨节摩擦发出错位的响声,咆哮一般山呼海啸道:“λλμοτοτ,Καστκνον!”(天佑冥界,陛下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