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酆都》孟留

1、第 1 章

　　楔子

　　五岁的陆临江记忆是模糊的，但他仍清楚地记得一个女人——林雨霖。那的确是个漂亮的女人，但不是绝顶美人，身姿孱弱，面容哀戚，对着母亲细细碎碎地说着。他想，他之所以记得她大概是因为她脸上那过于平淡而复杂的表情使得人不禁就晃了神。
　　林姨自小便是母亲的闺中密友。她原是太傅独女，因父亲被贬而被皇上赐婚于酆都守陵人。母亲家祖上与林家世交，只是富庶人家却不曾有人为官，后嫁与洛阳巨贾陆展言为妻。一别竟是将近十年。
　　那年中秋前后，林姨从酆都来洛阳访友，携一三岁女童，名唤唱晚。虽陆展言不甚赞成，母亲执意为陆临江订下了这门亲事……

　　一年后，酆都陵破，大半焚毁，守陵人一家不知所踪……
　　酆都陵建于深山，兴修于二十余年前，耗费巨大人力物力，浩大工程竟于五年内完工。当今皇帝向来廉政，政令一出，举朝哗然。据传，酆都陵实乃一空陵，遣以国师守陵，用以镇服凶煞。

　　第一章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夜幕红妆，软玉温香——洛阳城依旧繁华喧嚣。怀中美人笑语盈盈，一堆狐朋狗友推杯换盏，陆临江眼神迷离浅浅而笑。
　　他已经十年未回洛阳了。九岁那年，父亲的一位友人云游至此。那僧人，法号守渊，灰色袈裟，眉目清远，年纪三十左右。父亲待他极为恭敬热忱，大抵是私交甚好。陆展言虽然从商，但于佛学深有研究，故终日与守渊谈经论学。一日言及命理天数，便邀守渊替陆临江看看。
　　守渊注视良久方道：“小施主五官舒展，甚有天缘，人缘。但面相中却带一丝诡异，命中竟是免不了些孽障，且父母缘浅，怕是宜散不宜聚。”
　　陆展言是个信命之人，听罢只是释然：“缘浅便缘浅罢。想我陆展言年少纵横时也是志在四方，只因这偌大家业而束缚于此，但有如花美眷朝夕相伴亦未尝不是乐事。但我这孩儿却正好离了这是非喧嚣地，不如随你去了。那些个孽障却也是不由我说了算的。”
　　陆母虽有不舍，但见丈夫意已决却也不便多说。陆临江只因了这一席话而背井离乡。他自幼养尊处优，从未过过苦日子，守渊本料想他定是不肯的，陆临江却只说：“临江不愿做个养在深闺的大少爷，此行正好遂了我心愿。”
　　看着九岁孩童脸上淡淡的笑意，守渊也不由地一怔。临行时，望着辉煌的宅邸，陆临江是真心地感到愉悦，但却不禁想起他还有一门亲事。思及此处，他也只是笑笑，不该在的便不在了。
　　他与守渊四处游历，后居于蜀中。这十年来，守渊于他亦师亦父，授他学问，以及，剑法。守渊擅舞剑，年少时因一次机缘以国士剑名满江湖。守渊为人温和内敛，他的剑却异常刚烈，不知师承何处。守渊鲜少过问江湖事，平素只像平常和尚，反倒是讲经说法较多。他轻易不出剑，陆临江就从未见他对人拔剑相向。从守渊口中得知，陆展言年轻时也是个颇有些名声的剑客，跟他是因佛法而结缘的。可陆展言毕竟是个公子哥，虽有正儿八经拜师学艺却终究不做不了人家的入室弟子，始终也入不了绝世高手的行列。后到了而立之年，成了家，便也淡出了武林。守渊心中的陆展言必定是遗憾的，才会毫不犹豫让他带了自己的独子去，所以便授了陆临江这剑法。
　　陆临江学剑归学剑，却从未接触过什么武林中人，那些个打打杀杀于他远得很。要不是这回守渊突然收了封信，说要开个什么大会之类的，陆临江可能还完全没感受过什么叫江湖事。不过守渊显然并不想陆临江牵涉进来，便独自赴会。想守渊怕是得去个好些时日，陆临江便想着随便转转。他性子随意的很，一路不知不觉竟是回到了洛阳。
　　还是那个门庭若市的家，家丁们忙忙碌碌，来来往往的。儿子不在，父母亲这些年倒也看得开，全部精力都投到了生意上。现在一提起洛阳陆家，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了十年的“江湖武夫”（陆临江自己这么想的），重新做回大少爷的陆临江几天内就结识了张少爷，李少爷等数位洛阳城内有名的纨绔子弟，也决定过过看大少的日子。当然，逛青楼也是大少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项。
　　说来陆临江生了一副好皮囊，剑眉英挺，高鼻薄唇，一双眼睛流光溢彩，是个难得的俊美男子。首富之子，英俊多金，在秦楼楚馆自是混得如鱼得水。
　　“陆兄，都说蜀地女子美艳多姿，比起我们洛阳姑娘倒是如何呀？”张少爷一脸精虫上脑。
　　“蜀地女子虽姿容艳丽，但又怎及洛阳女儿多情识趣。对吧，莺儿。”陆临江用手背轻抚着怀里姑娘细滑的脸，立刻换来一阵咯咯的笑声。其实在蜀中时他终日都跟和尚们混在一起，哪里有什么机会亲近女色。但此时的陆临江俨然就是一风流浪荡子的模样。
　　“陆兄此言差矣。多言蜀女热情豪爽，怎不别有一番风情。”孙少爷又是一副艳羡的表情。
　　不经意间，陆临江瞟到了珠帘对面一抹笔直的背影。明明只是很平常的打扮，陆临江就是觉得这个背影非常地与众不同。骨骼清奇，浑身散发着一股清新之气，与周围的气氛很是不同。陆临江很好奇这个男人到底会有怎样一副模样。
　　陆临江这些年的习武使得他的耳力甚佳，他不禁偷听起隔壁的男子。
　　“这次蜀山集会明明搞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又偏偏毫不透露所为何事，墨无言神神道道的存心就是扰乱人心。”他们是武林中人罢，守渊此行上的就是蜀山。
　　“秦兄何出此言，莫不是自己没凑上这热闹不甘寂寞了？”声音低沉淳厚沁入人心，陆临江对这男子倒是越发的好奇了。
　　“什么不甘寂寞，我秦某人何尝寂寞了，没看见我软玉温香报满怀的吗？”
　　“我看你分明是自暴自弃，江湖里谁人不知你秦公子逢会必去，眼巴巴地追着……”
　　“打住打住，你这话不对了啊。我是想我秦某人也算是江湖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凭什么这蜀山集会只让些个年过五旬满面皱纹的老东西参加，稍微皮光肉滑些的就要拒之门外。”陆临江失笑，就拿守渊说吧，年过五旬也是愧不敢当的。
　　“有这么说自己爹的吗？敢情秦少爷是在顾影自怜哪。”
　　“不过不上蜀山倒也是好的，捡了洛阳这份肥差正乐得自在。倒是你师父怎放心放你来这温柔乡。”
　　“是我自己要来的，陆家的事还是交给我稳妥些……” 陆临江不由地眼睛一缩，即使这句话那人说得很小声，他还是听到了。当此时，一条纤纤红酥手柔若无骨地攀上那人颈项：“哟，是小鱼儿来了～怎地不叫盼儿呀，数月不见，难道忘了奴家的好了？”
　　“诶，是顾盼儿啊。没想到今日有缘得见，只是隔着个帘子看不清哪。”喝得欢的李少爷因为那声娇嗔也注意到了这边。
　　“这天底下叫盼儿的姑娘多了去了，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人家顾姑娘啊？”张少爷喝得是七荤八素了，指着李少爷傻笑。
　　“上回我爹请顾姑娘弹琴唱歌，我躲在门外偷听到了，这么美的声音怎么忘得了啊，呵呵呵。”
　　陆临江不管他们，想再听对面动静的时候，那三人已进了里面的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