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有雨》六与六月

35、重逢

　　镇上的小医院里虽然没有设立急诊科，但是也有值班的医生在那里。
　　叶霆到了医院后，先将车停在了路边的免费停车点，随后挺直着背进了医院。
　　医院值班室里，值班医生正对着电脑录入病人的病例，这个小镇的人口虽然不多，但是因为地方偏僻，患有一些基础疾病的人平常也只能来这儿看病，于是虽是不多的病人，但是病情量却也挺大。
　　叶霆挂好号后拿着单子就去了值班室，好在这会人不多，所以叶霆不需要排队，可以直接进去看病。
　　门虽然是打开的，但是叶霆仍旧礼貌的敲了敲门，“您好医生。”
　　“请进。”回话的是一个男声，听那声声音，还挺年轻的。
　　叶霆进去后，向男医生点了点头，随后坐在了他对面的凳子上。
　　“身体哪儿不舒服？”年轻男医生伸手向叶霆要他手里的挂号单，随后将他的就诊卡收了过来。
　　“没什么大事，就是摔了一跤，摔在了背上，而且这个胳膊好像也有点脱臼了。”
　　年轻男医生看了眼叶霆，示意他道：“那先脱一下上衣我看看，要是很严重的话，我就给你包扎一下。”
　　“好。”叶霆三下五除二的就将羽绒服还有毛衣给脱了下来，露出了血淋淋的后背。
　　年轻男医生先是给叶霆的好身材给惊艳了一番，但随后看到他背上的伤时，惊艳大过惊讶。
　　“怎么伤的啊？这么严重！”
　　叶霆没穿军装出来，所以不好解释是训练受的伤，只能委婉的说道：“雪天路滑，摔到石头上了。”
　　年轻男医生看了眼叶霆，随后又向他提问道：“不是说还有条胳膊脱臼了？我看看是哪条。”
　　“左胳膊。”叶霆微微抬了抬左臂，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动，在医生检查他左臂的时候，叶霆还解释了一番说：“因为我自己以前也学过一些医疗知识，所以在脱臼的时候正了一下，但好像学艺不精，没正好。”
　　叶霆没说谎，他确实学习过野战救援的知识，还曾以高分获得过表扬，只不过，这段时间以来，他莫名的心痛让他的注意力开始有些不集中，以至于这么简单的正骨他都没有处理好。
　　“你这…”男医生看了看叶霆的胳膊，确实没正好，而且，就因为这个没正好，现在治疗的话可能需要重新弄折，再给正回来。
　　“下次不会弄就不要乱弄了，你这…我还得重新把它弄折再接上去，很痛的，你应该可以忍得住吧。”
　　“应该吧。”叶霆微微一笑，右手随即直接将左臂再一次给拽折。
　　“诶诶诶，你这…”
　　叶霆动作迅速，男医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叶霆的手臂就又一次的折了。
　　男医生看了看叶霆，觉得这个人可能有点毛病，但也只是眼神奇怪的看了看他，嘴上还是很客气的给他说接下来的治疗。
　　“既然你都弄折了，那等会儿我就叫人给你接上去，顺便再让人来给你包扎。”
　　“好的，谢谢医生。”
　　“不客气。”
　　医生又询问了叶霆的一些个人信息，然后将信息录入到了就诊卡上，念及叶霆现在人不方便走动，他也就没让叶霆出去缴费了，直接向他提议道：“你可以关注一下我们医院的公众号，然后在那上面缴费就可以了，省的还要跑出去。”
　　叶霆感激的点了点头，而后用幸存的右手拿出手机开始操作，再次期间，男医生又开口道：“那你先缴费，我去帮你拿药来包扎。”
　　叶霆抬头，正视一声，点头微笑道：“好的，谢谢医生。”
　　男医生颔首，随后出了门。
　　出门后，男医生还频频回头看向房间。
　　护士台上只有一个女护士在值班，男医生走过去后，便将需要的东西说给她听。
　　趁着女护士拿药的时候，男医生开始聊起了叶霆。
　　“小何，你说手臂脱臼痛不痛？”
　　“当然了朱医生，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了这个？”
　　小何和朱医生老家都是南方的，来到X城后，因为是老乡，所以关系比较好，经常也会聊聊天之类的。
　　“没什么，就是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病患。”朱医生说起这话的时候，眼神还下意识的瞅了瞅身后。
　　“怎么奇怪了？”小何将手里的药瓶放在托盘后友又清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看向朱医生问。
　　“也没什么。”朱医生将视线转了回来，看了看小何手里的托盘，然后又看向她说：“就是这人摔断了手臂，然后自己给正骨了，但没正好，我就跟他说需要把手臂再弄折，重新正，会很痛，可他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当着我的面把手臂给拽折了，你说吓不吓人，奇不奇怪。”
　　“而且，他的背上也有很大面积的挫伤，但是他脸上一点儿痛苦的表情都没有，我天，这是多能忍啊。”
　　“这样一说，还真挺奇怪的。”小何皱着脸，也看了看朱医生身后的方向，又问道：“那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不知道，没问，不敢看起来挺壮实的，像是个练家子。”
　　“练家子？”小何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痛苦面具越来越深，连同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又变，“不会是□□，恐怖分子吧？”
　　“你别说，这还真有点儿像。”朱医生回忆了一番自己和叶霆说话的片段，只觉得这个男人身上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感觉，但具体这感觉是什么说不出来，神神秘秘的。
　　“那怎么办，我们不会有生命危险吧？要不要报警？”
　　小何的胆子还是挺小的，说着说着，就害怕了起来。
　　虽然说，这X城比起以前已经不知道安全了多少倍，但是印在人们骨子里的刻板映像还是觉得这座城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血雨腥风，让人望而生畏。
　　“没这必要吧。”
　　就在小何说完话后不久，就从昏暗的走廊上传来了一阵声音，小何的精神原本就高度紧张着，在听见着声音后悔，下意识的抖动了一番，险些将手里的药瓶子给打翻了。
　　朱医生相较小何而言就震惊了不少，虽然也有被这声音惊吓到的趋势，但是脸上还是很镇定的。
　　“言医生，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吓死我了。”
　　小何皱着眉，拍着胸口向言钰抱怨，似是要将那颗呼之欲出的小心脏给安抚回去。
　　“抱歉，我穿的软底鞋，走路还真没声音。”言钰抬了抬脚像是要解释清楚，但解释完后又不免申诉一番说：“不过，你们被吓不能怪我，只能怪你们聊天聊得太起劲了，都没注意到我。”
　　朱医生笑了笑，看着言钰说：“好吧好吧，都是我们聊天的错，不怪你。”
　　“不过，大晚上的，你来医院干嘛？”
　　“没什么，落了个东西在休息室，来拿而已。”言钰解释。
　　“什么东西啊这么重要，还让你这大晚上的跑一趟？”
　　“钱包。你说重不重要？”
　　“好嘞，还真挺重要的，那你去吧，我也得去会会我那个奇怪的患者了。”朱医生和言钰简单的聊了两句后，就将小何手里的托盘给拿走了，小何见状还担心的问了句：“朱医生，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给帮忙？”
　　朱医生原本一句不用都到嘴边了，但是看着一旁的言钰又硬生生的将那话给憋了回去，笑眯眯的看着言钰说：“言医生，既然来都来了，要不帮我个小忙，当一回我的护士，给我递递药？”
　　言钰想了想，索性现在回去也无事，于是点头答应说好。
　　叶霆在房间里等了会儿后，就被一声声的脚步声给吸引了。
　　等看见不止医生一个人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恍惚，而当他真真正正的看清在他身后跟着的人时，只感觉心…又痛了。
　　言钰也是没想到，竟然鬼使神差的在这儿遇见了叶霆，还是这么一个狼狈的叶霆。
　　好在两人默契的都没有说话，只有朱医生一个人在哪儿说。
　　“缴费了吗？”朱医生走到房间里的处置区，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处置区的大桌子上后就问叶霆这事儿。
　　“嗯，已经缴费成功了。”
　　说着，叶霆机敏的走到了朱医生的身边，看见一张放置在那桌子旁的凳子就坐了下来，随后还将手机的缴费页面给他看。
　　朱医生瞥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又对站在门口的言钰说：“言医生，你怎么不进来啊？难不成反悔了不帮我了？”
　　言钰显然没有叶霆那么放得开，心里隐约还有这些尴尬，随口嗯了一声后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感觉心情不太好？”朱医生看了眼言钰，眼神在言钰身上转了转后又看向了叶霆。
　　不知为何，直觉在告诉他，这两人怕不是有什么渊源吧？
　　“你们俩认识？”朱医生问的直白，叶霆和言钰两人不妙惊讶，两人默契的对视后，叶霆苦笑的主动开口说：“不认识。”
　　叶霆的开口既然言钰兴奋，又让她心闷。
　　兴奋的是他开口，心闷的是他虽然开了口，但说的却是那么不可爱的话。
　　不认识？
　　也对，他们本就不应该认识。
　　毕竟，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刻意的将他当做了别人的替身，是她过分在前，那就不要怪人家，不惜的她。
　　这样一想，言钰竟有些释然，若是叶霆还“苦苦纠缠”，言钰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好在叶霆“知趣”的很，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这样，那赶明儿有空，让各路大仙好好照顾照顾他，也算是自己给他的补偿了。
　　因的这，言钰脸上的神情比较刚刚好了不少，竟然面带微笑的也说了句不认识。
　　叶霆看着言钰，一时之间，脸上苦笑的表情在不知不觉中既然变成自嘲。
　　朱医生听着两人这话，心里更加肯定了这两人有关系了，不然为什么了一个笑的跟哭一样，另一个笑的好像刚哭过一样。
　　朱医生麻利的给叶霆正骨和包扎，期间也难免和他聊上几句，叶霆也都一一回答了，只不过，明明是三个人的房间，他和叶霆的对话，却活生生的将自己说成了那个多余的人。
　　朱医生暗暗无语。
　　弄好后，时间也挺晚的了，言钰还要去休息室拿东西，朱医生就没多留她，让她先走，而后又留叶霆多交代了几句注意照顾伤口的话。
　　言钰拿完东西后，直接出了医院的门，在离开医院大门的时候还下意识的回头望了望。
　　等回过头来时，言钰才发现自己刚刚的那个动作…有些自作多情了。
　　叶霆是在言钰出医院后才出来的。
　　开着车在路上走的时候，叶霆还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没有问一问言钰住哪儿，然后再借机送她一程，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行为很犯贱，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还是挺想犯贱的。
　　就在叶霆心里还在后悔时，道路前方出现的一个身影艳羡了他的眼。
　　叶霆淡淡一笑，随即将车开到了言钰的身边，按了按车喇叭。
　　夜晚，小镇的路上没什么行人，于是这一声鸣笛声格外的响，言钰被惊的回头一看，就看见了一辆军用卡车停在自己身边。
　　叶霆摇下车窗玻璃，侧头看着言钰，有些客气的询问道：“这大晚上的路上不安全，要不我送你？”
　　言钰看着叶霆立马摇头说：“不用。”
　　这世界上还有谁比她更不安全，所以这样的“邀请”，言钰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叶霆一愣，随后又自嘲一笑，“别这么客气吧，怎么说我们也算认识。”
　　“这大晚上的让你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去，有损我绅士风格，所以还是快上来吧。”
　　叶霆倾身，直接将门给打开了，没有给言钰拒绝的机会。
　　单单就这个行为而言，其实算不上绅士，还有点儿强人所难了。
　　不过，叶霆开完门后，并没有觉得言钰一定会上来，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着，直到言钰顿了几秒，上门关门后，他心里的小焦急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住哪儿？”
　　叶霆快速的侧头看了眼言钰，然后问了她家的地址。
　　“滨海小区。”言钰说完小区的名字后又怕叶霆不熟，还补充道：“前面这个红路灯右转，然后再走2公里左右就到了。”
　　言钰平时都步行上下班，所以对这段路的距离了解的非常清楚。
　　“一个人住还是合租？”
　　“一个人。”
　　在言钰说完这话后，叶霆脸上的笑容又更深了些，但车内灯光幽暗，言钰没发现，只是心里有些不自在。
　　明明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人，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然后自己还因为懒得不愿意走路而上了他的车，这…这跟自己当初费尽心力逃离他的初衷有所违背啊。
　　唉！
　　言钰浅浅的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但是叶霆还是听到了。
　　“怎么了？”叶霆看了眼言钰问。
　　言钰也正巧转头看他，但在目光与他触及的刹那又快速的收了回来，“没什么。”
　　一问一答后，两人又没了话，气氛莫名的又沉寂了下来。
　　叶霆看了眼言钰，知道自己要是不再说点什么的话，估计她还真能这样一直安静下去。
　　“我这段时间在训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会心痛，所以就导致我在做任务的时候处理差错，受了伤。”
　　叶霆没提及言钰不辞而别的事情，也没说自己因为她而被罚的事情，仿佛那些都是不可提及的禁忌一般。
　　在叶霆自说自话的时候，言钰原本是不想听的，但是因为他的一句莫名心痛，她自己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心痛的感觉强烈吗？去看过医生吗？”
　　其实言钰这话问的不地道，因为她是知道叶霆的身体的，因为有着她的心头血，所以叶霆的身体异于常人，一般来说不会有伤有病，就算是受伤了恢复的也会很快，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被这些伤病所牵连，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和自己这个“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在因自己而难过，所以才会受伤。
　　这是唯一的解释，但言钰不可能告诉他真相，只能打着马虎眼问些其他的。
　　“之前听强烈的，后期好了点，但现在忽然又难受了起来。”
　　“也去看过医生了，显示没什么大问题，最有可能的是手心理因素的干扰。”
　　叶霆说着说着，眼神又看向了言钰。
　　“没事就好，既然检查结果无恙，那你就好好听医生的话，排除那些心理因素的干扰，过回正常的生活。”
　　“在尝试，但效果不明显。”
　　“因为那个干扰因素又出现了，而且，现在好像不只是她的出现就能让我受干扰，而是只要我一想到她，我就忍不住的被干扰。”
　　“你说，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办？”
　　言钰低着头，绞着衣服一角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她自己也没找到解决方案。
　　说要离开叶霆，要将一切回归到原来的轨道上，但她时时阵痛的心，却在狠狠的打她的脸。
　　“我…我也不知道。”
　　“可能慢慢的，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变的不一样吧。”
　　“真的吗？”叶霆似乎不信的样子，淡淡然道：“可我觉得，时间不是用来忘记这一切的，而是让我们更加深刻的记住这一切的。”
　　“那些能因为时间而忘记的东西，大多都不算是重要的东西。”
　　叶霆本以位自己这番话会让言钰醒悟，让她知道自己忘记她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却适得其反，让言钰更加明确了自己要离他远一点的想法。
　　是啊，能被时间遗忘的，都是不重要的，那“他”也是不重要的？
　　不！
　　不是的！
　　“他”很重要，重要到不允许自己忘记。
　　言钰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心里这样强调道。